我以药香入山河 第27章 暗流涌动三

惊蛰时分，晋州淅淅沥沥连着下了五天雨，等天空终于放晴，王盼儿去坊市买了不少草药种子回来。

王盼儿不懂种地，但仆人们之前主要任务就是伺候着庄子内精贵的花花草草，种植草药理应不在话下。她将种子交于管家手中，将活计分发下去。

想着面朝黄土的辛苦，王盼儿向灶房走去，准备交代嬷嬷要备足这几日的菜与肉，万万不可轻怠了伙食。

还没推门进灶间，就听得里面丫鬟的抱怨声。

“新主家真是小家子气，没钱买那么大庄子作甚，还种地呢，抠搜死了。”

“可不，你都不知道，过年那会儿，答应了我们二八开始休沐，年三十还拉了一伙男人来庄子上吃喝，叫我们去干活，伺候那些大老爷们。”

“老庄主搬迁，为何不带上我们，留着我们在这里吃苦受累。”

“诶，真是命不好。”

两个丫鬟叽叽喳喳，说的王盼儿给了她们天大的委屈似的。

王盼儿猛地推开门。

两个丫鬟下了一跳，尴尬地噤了声。

嬷嬷见主家来，还一脸不虞，心道不妙。这两人不知死活的言论怕是被主家听了去。

她赶紧堆起笑脸，伸手来拉王盼儿：“主家，丫头们不懂事，老奴会好好教训她们，主家大人不计小人过。”

话必，又脸色一转，训斥两个丫鬟：“乱嚼主家舌根，照理该毒哑了你们去，主家心底好，没说要罚你们，我可不能宽纵，三个月例钱没了，好好吃个教训。”

王盼儿看着三人，跟摆起了戏台似的，眉头紧皱：“我干的小本买卖，确实不如前庄主财大气粗，不可能白养着赋闲的下人。你们若是觉得受了委屈，明说，我叫牙婆来，重新替你们选个去处。”

“主家，这哪能啊！”两个丫鬟不懂选个去处意味着什么，嬷嬷岂会不知，见主家神色不虞，取了鸡毛掸子，一人一下重重抽起来，“好吃懒做的东西，还不快快去干活，主家养着我们，就得感念着主家的恩情。什么时候缺了短了你们的，过了几天清闲日子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啊！”

厨房内一时乌烟瘴气。

经营药膳馆时，鼓着一口气，许多事情都不畏艰辛。等闲散一些下来，王盼儿怕吵怕闹怕麻烦的毛病冒了出来。

她被嬷嬷的大嗓门嚷嚷地青筋直跳，出声打断：“行了，事不过三。这几日大伙儿辛苦，你这里备足膳食来。”

嬷嬷忙不迭点头：“好嘞好嘞！”

说完她立即转身离开，厨房内还一直传出嬷嬷的训话声，烦人的紧，得找个机会给他们好好立规矩。

不过如今，王盼儿要紧她那一地的草药种子。每日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田地里巡查发芽情况。

一连等了半月，直至春分，还不见种子发芽。

她心声疑异，唤来管家：“缘何还见不到秧苗？”

管家摇摇头：“老奴也没种植过草药，许是被雨水淹了，又或是土地不宜种子生长？”

王盼儿不信邪，又采购了一批种子。

这回她再三同店家确认，种子没有问题。店家了解到她寸草不生的境遇后，另取了笔墨，好心地将每种植株的喜恶，养殖方法都写在了纸上。

为了找出问题，她还买了十余花盆，想要单独播种。

种子撒下去，王盼儿又开始天天守着窗台的花盆看的日子。

没等到草药发芽，竟等来了衔影登门，还背着一个明眸皓齿、豆蔻年华的姑娘。

她衣衫褴褛，但样貌极为出尘，是唯一一个能和沐川相比还不逊色的。

一向来牙尖嘴利的衔影开始支支吾吾，摸着后脑勺极为羞腼，怪不好意思地给王盼儿解释：“这是我们在郊外樱花林碰到的人，大概是我们一伙大老爷们，有些人面相还怪凶的，捡到她的时候还把她吓哭了。估摸着只有我与公子面善些，她就不怕我两，可公子面冷，来来去去，就粘着我了。一个小哑女在深山之中，谁都不放心，公子说我们带着个女孩儿不成体统，就想着将她送到庄子上养一阵子。”

山林里怎么会出这么漂亮的小女孩子？五官还没长开，倾城的容貌已能窥得几般。

“你们不怕有诈么？”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诶！能有什么问题？有问题公子肯定先审了！”

也是。

王盼儿来回扫视了几眼衔影。

沐川一行人中，除了他本人，就属衔影少年气最重，也难怪女孩会优先黏着他俩。

在深山碰到乌泱乌泱一群男人，换做是她，也害怕。

“人是我做主救下的，小姑娘在庄子上的吃穿用度记我账上就行，王姑娘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王盼儿才懒得记这些：“一个小姑娘家家，能吃用多少，无碍。”

如此算是答应。

衔影松了口气，将女孩儿放下，半跪下身，问道：“你会害怕这位姐姐么？”

小哑女怯懦地往衔影身后一躲，偷偷抬眼打量王盼儿。

王盼儿对她微微扬了扬嘴角，就见小哑女轻微晃了晃头，又躲进衔影怀中了。

她似不懂男女大防，衔影被她忽地动作，整的人仰马翻：“诶！诶！诶！小姑娘家家，不可随意往男子身上贴！你若不害怕这位姐姐，就暂且随着她生活一段时日，有空我会来看你。”

小哑女羞涩认生，带着不安，并不是完全不害怕王盼儿，但知晓衔影不愿带着她，只能任由王盼儿牵着手，可怜兮兮地看着要走的衔影。

王盼儿轻轻拍拍她的脑袋，有安抚性地顺了顺她的背脊：“庄子上有许多姐姐，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感受到善意，小哑女又蹭着她的手，点点头。

“等等。”王盼儿叫住准备离开的衔影，“你刚刚说是在樱花林捡到的人，即是有樱花林，我想得空去赏个花，可否方便告知具体方位？”

古代的自然景观铁定是不错的，顺便捡点樱花回来，做樱花琉璃果子和樱花饮。樱花颜色娇嫩明艳，势必能吸引不少食客。

衔影答道：“我们在樱花林搭了一个草棚作茶摊，要是王姑娘想来，我回去给公子说声，让公子来接您。”

“那行，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衔影抱了一拳，嘱咐完小哑女要听姐姐的话，有事情就让王盼儿托人找他，然后很迅速地撤离了。

小哑女跟着衔影的身影一直到庄子门口，等最后一抹衣角消失，才恋恋不舍地回头来找王盼儿。

次日一早，王盼儿还在漱口，管家就来报，说门口停了一辆马车，等姑娘出门。

豪不拖泥带水，沐川办起事来还真是爽快。

王盼儿火速地穿戴整齐，跑向厨房。

她随手捡了点零嘴与糕点，准备到沐川他们的茶摊去野炊赏花。

一顿翻找，竟还有些剩的牛乳，天气寒凉，又存于密封的瓦罐中，王盼儿凑近闻了闻，丝毫没有变质。

这些牛奶原是要给王逍遥长身体用的，每隔一日，就有伙计前来送上两罐。

王盼儿将牛乳一道放进了食盒中，又拿了个小碗，装上半碗砂糖，即刻出发。

樱花林处于密林之中，花枝交错。清风拂过后，满天飞舞着粉白的花瓣，如梦如幻。

马车赶到茶肆，已日头高悬，约莫是巳时。

茶肆坐落在官道旁，官道延伸，在这片花海中，形成了一座天然的拱门，她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茶肆中的大美人儿，微风卷着他的发丝，带着花瓣拂过，落在衣摆上。

连风和花也要偏爱他。

王盼儿挽着食盒跳下马车，兴致冲冲小跑向茶肆。

沐川见到来人，微微勾了勾嘴角，将小炉上的热茶斟了一杯出来：“明前龙井，我今年在外，也只得了一点，品品？”

王盼儿不是什么品茶的性子，好好坏坏她尝不出太大差别。茶叶得配奶，一嗦一大口，那才叫涤荡灵魂！

她将食盒内的小零嘴一一摆开：“今天给你整点新鲜吃食？”

一听要整活，沐川眸子一亮，挑了挑眉，精神盎然起来：“你又准备做什么？”

“奶茶！”

王盼儿把炉子上的茶壶撤下，换上一个陶盆，向沐川又讨要了些茶叶，将砂糖与茶叶一起翻搅至略微焦黄，等比加了水与牛奶，煮沸。

民以食为天，从事体力活的人们，大抵都扛不住美食的诱惑。奶茶的香味飘散开，引得随从与周遭落脚的车夫、镖师频频相看，甚至忍不住与王盼儿攀谈起来。

牛乳和明前龙井都是稀罕物，随从们还能厚着脸皮讨要一杯，其余人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沐川享用。

二人被人们围观得颇不自然，王盼儿分享了配方，他们才退下去。

沐川这才能自如地端起茶盏，一口一口地抿：“奶茶名字粗陋，但入口如绸缎般丝滑，乳牛香浓、龙井清新回甘，不愧是王老板，出手便是绝活。”

“你大口些试试？”

沐川面露疑惑，在王盼儿期待的目光中，一口干下了整杯，瞬间瞳孔微缩：“竟是完全不同的感受，酣畅！”

王盼儿觅的知音，推了推摆上糕点与花生、栗子等零嘴：“来，配着一起尝尝？”

沐川跟着她，有样学样，好不恣意快活。

得了好处的随从，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我就说公子喜欢王姑娘。”

“谁能不喜欢啊，我愿意给王姑娘当试毒小厮，不要月钱的那种！”

“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衔影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同伴，满脸都是怒其不争的嫌弃：“我愿把公子赘给王姑娘换个上桌的机会！”

其余人等不约而同举起拇指；“还得是你，高，实在高，吾等甘拜下风。”

食美、景美，人也美。

王盼儿美滋滋撑着脑袋，欣赏沐川手指翻飞，给自己剥在煤炭中烤至开口的栗子。

本该是一派怡然自得，沐川却忽地放下栗子，面色蓦然转阴。

王盼儿一惊：“咋了？”

沐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安耐住王盼儿，冷冷地扫向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