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年孟二月,掌柜召集所有欲晓书局分店的掌柜,在总店的二楼议事。
文落诗正巧在书局一楼整理书稿,筹备最后的出版事宜。掌柜干脆让她代职一天,以免议事时有人来书局有事。
碰上寒声、参商、日月三家书局的掌柜纷纷前来,她也只是客气一笑。这三人见她认真地在柜台里整理书稿,拿笔写着什么,把这个一日限定代职掌柜做得像模像样,分别对她投来欣慰、疑惑、不可置信的眼神。
人齐了之后,议事开始,文落诗嘱咐搬书和整理典籍的小伙计小声些,甚至塞了他们几颗糖,让他们堵住嘴别吭声。
楼下过于安静,文落诗也就隐隐约约能听见楼上的言论。
“总管之前与我们传信,说明过荐书这一临时制度的目的,我等都理解,只是我实在疑惑,此事有些突然,总管何来此意呢?”
“是一人与我提的。我听着觉得挺有意思,便有了初步想法,假意采纳此谏言,借此布局。”
“敢问,此人是谁?”
“说来诸位不信,此人正是我书局以前的一位作者,前些日子离开我的书局的那位沈晚白。”
文落诗捧着书的双手一顿。
“她?她先是封笔,又提出此谏言,而后又离开书局,是为何意?居心何在?”
“谁知道呢?她提出此谏言,我以为她有重新动笔之意,可不足半年,又提出离开,我也甚是诧异。”
文落诗手中的书倏忽落下。那书开着书页,颓废地搭在脚边。
居心何在?
怕是只有她,能回答这个问题。
沈晚白此局为她一人而设,环环相扣,算尽人心,等着她上勾、落网、死亡。之前文落诗唯独不能理解的是,怎么会这么巧,偏偏这时候掌柜提出荐书的制度,给沈晚白一个动手的契机。现在她懂了,原来连最开始的这一环,都是沈晚白的手笔。
掌柜成了她布局的重要一环。她算准了人心,怕是连掌柜想借她的建议来敲打以往作者们这一点,都算了进去。
这件事,没人能查出来,就算长晓手下的人,也未曾查出。
若不是隔墙有耳,她今日偶然听到,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笔。
她唤出翠羽传意石,给长晓在空中写字传信。长晓立刻回信,也是诧异。
*
月底将近,文落诗和长晓租的房子要到期了,这也意味着,他们即将从浮光城离开。
文落诗和另外几个被录稿的人都来书局确定所有出版事宜,和掌柜一同霸占着二楼的房间,一直聊到很晚。
一会出来一个人,一会出来一个人,文落诗大约是最后一个,迟迟没出来。而这就导致,楼上只有两人,可霏茶一行人只能在楼下的柜台前席地而坐,围成一圈聊天。
结果,大晚上的,书局外面有人敲门。
霏茶等人噤声,统统看向书架之间那个值夜班的小伙计。
小伙计狠狠叹口气,放下怀里的一摞书,屁颠屁颠跑到门口,把门开了个小缝,探出脑袋。
他大惊道:“这位郎君,你怎么又来了?”
门外温润清冷的声音传来:“文姑娘还在楼上?”
结果,不等小伙计回答,屋里那七个人纷纷“腾”地站起身,冲过到门边。
门被猛然拽开,可怜的小伙计被迫喝了几口冷风,还被拨拉到人群后面去了。
霏茶站在原地,人都傻了,痴痴道:“真好看啊……”
另外几人眼神也直直的,使劲盯着门口的人,从上看到下。
长晓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大晚上的,书局里怎么忽然出现这么多人?
直到他看到,人群的最后,有一个熟悉的覆雪,朝他无奈笑着点点头。
……懂了,这大概就是文落诗说的那一群每天嗑瓜子唠嗑的人,而为首的正在犯花痴的那个,大约就是霏茶。
据说这些人一直想一睹他的容颜,但迟迟没有机会。今日他见太晚,文落诗迟迟未归,翠羽传意石的消息也不回,便来书局寻她,没想到被这群人逮了个正着。
然后,他就被簇拥着,进了书局里,陷入群狼环伺的局面。
一群饿狼,终于看到等待多日的小羊来了,毫不犹豫露出垂涎已久的神情,像是想把他生吞了。
长晓的内心很崩溃。
他听过无数民间的案例,说有欲念过重的女魔见到姿色好的男魔,二话不说就扑过去了。此刻他被看得心里发慌,很担心这几个修为不高的人保持不了理智,以至于发生什么荒唐事。他不想暴露太多,露面已是极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
长晓只得看向唯一认识的覆雪,用眼神乞求帮助。
覆雪很有眼力见,立刻解释道:“他们都崇拜你很久,而且想见你很久,才会这副样子。”说罢,她又补充道,“落诗还在楼上与掌柜谈话,估计快谈完了。”
长晓点点头。
文落诗没事,他就放心了。
不料,下一刻,霏茶就上前,伸手拍拍长晓的肩,颇有一种称兄道弟的架势。
“放心吧,姐姐我不会吃了你的。你是落诗的人,要吃也是她吃。”
覆雪笑喷,另外两个姑娘闻言,也频频点头,只不过盯着长晓的目光丝毫不松。
书柜之间的小伙计听到这话,吓得怀里书掉了一地。
长晓再次惊呆。
这群人说话都这么露骨的吗?
泽羽也是看长晓看傻了,似是怎么也没想到,传言中那句“惊为天人”是真的。他怔怔道:“长晓郎君果然如同传言一般。”
长晓心里在想,传言,哪句传言,传言都说他什么了?
之后总算有个正常人,说了一句正常的话:“长晓郎君,慕名已久,幸会啊。”
一番寒暄后,话匣子就炸开了。
有人说想听长晓弹琴,但他以时间太晚,恐扰了邻里休息为由拒绝了。
长晓以为,刚刚的群狼环伺已是极限,但是他没想到,这还不算什么。
趁着文落诗没下来,这群人开启了无穷尽的审问,快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过问一遍了。一开始问题还是关于他的,后来,全是关于文落诗的。
“你跟落诗怎么认识的啊?”
“认识多久了?”
“你多大啊?比我大吗?哦,我指的是年龄。”
长晓被口水呛住,咳嗽不止。
“怎么迟迟不成婚啊?”
“你和她提过亲吗?”
“牵过她的手吗?”
“抱过她吗?”
“亲过她吗?”
“和她一起睡过吗?”
“双修过吗?”
……
他第一次觉得,文落诗平日里的口无遮拦,根本不算什么。
虽说魔界民风如此,但似乎怎么看,怎么是这个行当的人更胜一筹啊。
写话本的人都这样吗?
他隐约记得,覆雪挺正常的啊。哦,不对,覆雪也曾经催过他帮文落诗“治耳朵”。
文落诗从楼梯下来时,正好听到的是那句“双修过吗”,她一个趔趄,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动静过大,楼下之人纷纷抬头,见她来了,顿时噤声。
长晓如释重负,像看救星一样看着她。
文落诗脸色不太好,匆匆从楼梯走下来,走到长晓面前,伸出宽大的广袖,毫不犹豫将他护在身后。
她眼眸冷清,语气如霜:“我就晚下来一会,你们都把他欺负成什么样了?”
覆雪神色一惊。以往文落诗从来不承认她和长晓的关系,这是她第一次将所有摆在明面上。
霏茶讪讪道:“没有没有,我们都很克制的。”
被护在身后的长晓听了此言,很是无奈,摇了摇头。不过他其实也没放在心上,便伸出手,拍拍文落诗挡在面前的手臂:“这算什么大事,不用如此。”
霏茶见状,有点明白文落诗为何喜欢他了。他脾气真好,人又好看,估计对文落诗也特别好。
不过她还是没懂,看上去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美男子,背后能有什么牵扯的大事呢?怎么就至于文落诗这么严肃地告诫他们,定要装作不认识他呢?
文落诗放下手臂,仍是有些生气,眼神中冷意未散:“不是一直说,想见见名人吗?如今呢?可看够了?”
众人纷纷点头,又摇头。
文落诗气得肝疼。长晓不会随意出手暴露,这一点她最清楚不过,可是她一眼没盯住,长晓就差点被他们扒了层皮,还是七个欺负一个,她觉得很对不起长晓。
“施法了吗?别让他们把你的样子说出去。”文落诗给身后的人传音道。
“放心,刚刚他们盘问时,我早就暗自念过诀了。”长晓回应道。
文落诗这才松口气。看着这群人八卦的眼神,她一个脾气这么好的人,都快咬牙切齿。
楼上又传来脚步声,想来是掌柜要下楼了。
文落诗怕掌柜见了长晓,又问这问那,立刻牵起他的手,转身拉着他离开书局。
掌柜下楼后,深深地看了眼门口的两个背影,以及那双牵在一起的手。
她真诚询问:“这是谁?”
霏茶揶揄不已,依旧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甜甜道:“落诗的情郎,来接她回家。”
这几天新来了好多宝宝呀,欢迎欢迎。
*
浮光城的副本就要结束了,落诗也终于被收稿。
写到此处,我感叹写作真是一件漫长的事情。第一次描写落诗投稿,居然是去年这时候。跌跌撞撞拖拖拉拉,也算是走了一年。
不多说我自己。剧情里之前的三次投稿,我将之列举在下方:
落诗在稀音城就想投稿,结果得知书局迁移至寒声城。故而,寒声城,是她第一次投稿。掌柜很是看好她,却未录她的稿件,故而今日重新见她在总局被录稿,神情是欣慰。落诗被拒稿后,在山洞中哭到晕厥。
第二次投稿是在参商镇,落诗当时的重心放在舒允云涯和长晓真实身份的事上,人的精力有限,她也不可能写出什么绝妙之作,故而那次拒稿,拒得很干脆,掌柜也没多对她留意,唯一有点印象的,怕是真的只是她这张脸。故而,今日掌柜重新见她,神情是疑惑,因为不觉得她的才华够得上总局的标准。落诗被拒稿后,提出疯狂的看海想法,与长晓一同在深夜暴雨中飞跃千里。
说到此,顺带提一句,诸位,要是真到了这里还猜不出长晓是谁,嗯……弃文吧哈哈哈哈,这文大概不适合你。
但是猜到了也别去评论区剧透哈,各看各的,保证阅读体验,我文案里都故意掖着藏着没剧透。
第三次投稿是在日月城,这个就很乌龙了,就是种萝卜的那次。由于这个萝卜的特殊性(……),掌柜只看了个开头就判定不过审,故而根本没看她后面写了什么,对她的印象也很不好,今日见她不仅被录稿,还代职总店掌柜,眼神是不可置信。另外,由衷感谢晋江的高审人员判我过审。
但是录稿就万事大吉了吗?不!签约才是扑街的开始!所以接下来,一直到下卷最开始部分,还有很多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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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城最后,沈晚白的事情没结束,当然不会就此作罢。若是想知道她逃去了哪里,或者真正的沈晚白咋样了,大家等下卷吧~到时候会有一个大副本讲这件事,先不过多剧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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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城还有个剩下的尾巴,放在下一章了。提前说下,有点沉痛,希望大家看完后别太难过。
(拥抱每一个宝贝)
之后我们进雨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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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萤火赴会续残光(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