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诗文寄日暮 第145章 萤火赴会续残光（一）

离开凭栏镇，进入第六重天浮光城的第一天，文落诗就累惨了，赶紧和长晓找了客栈休息。

凭栏镇是两面环山，寒声城是四面环山，可浮光城本身就是一座山。

好在，建筑群聚集在山脚下，人来人往，成了整座城的最繁华之处。主街在山脚下只有一段，再往上走就是山坡。沿着主街一路向上，两侧山坡的位置多是居住的楼房，个个都是青瓦严实的屋顶和染了灰的白墙，随着地势越来越高。放眼望去，房屋高低错略，白天屋瓦上晒着粮食，晚上屋前点了灯，一切古朴得很。

正如长晓曾经所谓的“下沉”，写作更是一个朴实的行当，故而初到浮光城，文落诗就理解欲晓书局在此设立总店的缘故。这里的山、楼、人、景，加之弥漫的烟火气，或许再算上傍晚清凉的山风，是最接近真实的地方。

不过，这个地方，也意味着经常要爬山。

欲晓书局的总店设在最近山脚下的位置。文落诗和长晓把山底的街巷逛了一遍，熟悉了地形，摸清了书局，开始慢慢悠悠爬山。结果这一爬，就是爬到山顶，直到日影西沉、月光升起时。

两人都会飞，穿梭在各重天之间很方便；往常去到一处新地方，在平地上逛街赏景也很舒服；但是谁也没想过，来了浮光城，要爬这么多山路，一下子有点不适应。

山顶仅有一家客栈，很不巧秋日里来浮光赏景的客人多，差点没有房间。两人正打算飞下山，忽然被客栈老板叫住，说有一位客人要走，空出一处房间。

文落诗想着，一间就一间了，反正又不是没和长晓在一间屋里住过，这不算什么，所以没等长晓发话，她就答应了。

客栈掌柜的眼神很是奇妙，一直盯着两人看，像是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什么八卦来。关上门后，两人都以超高的修为发现，这个老板在门口守了很久，像是想听什么。

好久没爬山，文落诗累得双腿发软，此刻耷拉着脑袋坐在蒲团上，恹恹开口：“我出门还是你出门？”

“出门做什么？”

“把听墙角的人哄走。”

“……”

长晓诧异半晌，最终一声不吭出了门。直到门口传来老板离开的脚步声，文落诗才懒散睁开眼，看见长晓一脸无奈地重新关上门，来到她身边坐下。

“你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长晓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

听墙角。这得意味着屋里俩人在干啥啊。

文落诗往桌子上一趴：“知道啊。那个老板在门口守了这么久，肯定是想听屋里的动静，但是他绝对想不到屋里清清白白的。”

长晓眉梢一挑。

都知道是清清白白的，你还用这个说法？

文落诗的胳膊搭在桌上当枕头，她整个脑袋都埋在胳膊里，声音从脑袋底下闷闷传来：“这不重要。眼下，睡觉休息是最重要的。不然明天要累得下不来床了。哎哟，下不来床是大事，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长晓直抽嘴角。

这姑娘怕是爬山把脑子爬傻了。今天说出来的都是些什么话？

“落儿，”长晓斟酌着措辞，“你这个口无遮拦的毛病，在我面前也就算了，在别人面前别这样，任谁都会误会的。”

文落手懵懵抬起头：“我都说什么了？”

长晓心下满是无奈。算了，她估计是太累太困，等她明天清醒过来，都不用他提醒，她就得为自己的言辞窘迫半天。

文落诗确实是脑子木木的。傍晚的山顶本就灯少，房间中只有点燃的一处昏黄烛火，再加上犯困，她的视线也变得模糊。

所以，几乎是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她感受到身体被人横着抱起来。再度睁开眼，恍惚间，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

“长晓？”

文落诗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坐在床边的那人。

“嗯，快睡吧。”

昏暗模糊中，那人的轮廓却格外清晰，借着冉冉升起的月色，好似镀了一圈银光。哪怕周身褪色，也难掩风华。

“你抱我到床上的？”

“我再不抱你过来，你就趴在桌子上睡了。”

长晓伸出手，抚过文落诗的额头，帮她摆平一缕发丝。

文落诗本来精神恍惚，如今却有些清醒之势。她低头看了看盖好的被子，又看了看床边的长晓，忽然意识到，这床并不大，而她躺在正中间。

她忽然坐起身。

“你不困啊？”

“我困啊。”长晓自然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睡？”

“你先睡，我睡地上。”

文落诗一听这话，瞬间全然清醒：“不行不行，我往里一点，你快上床睡。”

长晓刚想开口反驳什么，就听她继续道：“秋年本就冷，这里又是山顶，外面风大，里面也不暖和，睡地上你明天定然会染上风寒。再说了，我在床上睡，你睡地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落儿，”长晓轻声一笑，语气有些意味不明，“你我挤一张床，哪有这样的道理？”

文落诗被问得一愣，随即想了想，道：“当时在泼墨森林里，沙漠的茅草屋里，不是也在一张床上睡过？”

“那是情况特殊。”长晓虽然嘴上如此答，可心里有股极浓的情绪涌上，以至于，连文落诗都能听出，他话中有欲迎还拒的意味。

“那现在也算情况特殊啊，就剩一个房间，只有一张床。”

“所以啊，我说我睡地上就行。”

长晓的语气含笑。文落诗总觉得，他根本不是想拒绝，只是故意想多说几句，和她过过拌嘴的瘾。

“不行，”她一把抓住长晓的衣领，将他拽到面前，眉目一凛，学着他往日里那种威严的语气，“不许睡地上。上来和我一起睡。”

长晓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他被文落诗拽得身体前倾，几乎下一秒，两人的鼻尖就要碰上。而极近的距离中，文落诗忽闪着漆黑的眼睫，眼神中全是不容置喙的意味，冷淡而坚定，好像若是他不答应，她就要强行把他再拽近一些，甚至拽倒在床上。

他双唇微启，声音幽幽：“落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或者，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

他本以为，眼前的姑娘听到他这话，会立刻吓得松开手，转过身去，像往常那样，装作两人清清白白毫无关系。可是她并没有，她的手没松，连眼神也变得更紧。

“我当然清楚。明天出去，山底下客栈多，趁着白天找好房间。今天先将就一晚。若你不愿意，我就现在给你施昏睡诀，然后再念移动诀，把你搬到床上来。”

明明是坚硬的语气，被文落诗这样凑近一说，显得有些像谈情骂俏。

然后，她松开手，再抚了抚方才被自己攥皱的衣领。

“行，你照办好了。”长晓转过身，意欲起身。

文落诗实打实愣了一瞬，以为他真要走，连忙不再矜持，伸出手去抓他。

却在这时，长晓忽地回身，攥住文落诗伸过来的胳膊，瞬间俯下身来，将本是坐着的文落诗按倒在床上。而后，他不紧不慢地将文落诗的胳膊按在一侧，整个人也压在文落诗身上。刹那间，两双唇瓣凑得极近。

变故来得太快，文落诗反应过来时，另一只本是缩着的手臂不知何时也被他捞起，同样被按住。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仰头，看向眼前压下来的人。

她意识到什么后，身体的反应来得太快，心脏忽地一揪，五脏六腑开始酥麻发痒，好像在酝酿一场巨大的爆发。

而长晓眼神深邃，微微抬起头，像是在真诚发问：“落儿，你三番五次这样，真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文落诗意识一片空白，不过脑子地开口：“我三番五次怎样？”

长晓低笑一声：“你说呢？”

文落诗也忽然间意识到，她刚刚好像因为太困而说了点意味不明的话。她瞬间觉得好冤枉，她只是想让长晓睡好觉而已，真没想别的。

但是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她身体都开始有反应了。这是一种以往在看话本的时候才会有的反应，催促着她伸手把长晓抓过来再亲上去。太可怕了。

于是，她佯装镇定，深吸一口气：“我的逻辑很简单。第一，你金尊玉体，不能睡地上。第二，秋年冷，山上更冷，不能睡地上。第三，我不介意你和我挤同一个枕头和被子。就这些，没别的。”

长晓听后，抿着唇笑了很久，才道：“说你心大，你是心真够大的。”

文落诗很顺理成章地说了句心更大的话：“你这样撑着累不累？赶紧躺下，别趴我身上了。”

虽然这次，她说完就后悔了，觉得不如不说。

长晓用浓稠的眼神盯着文落诗看了一会，又故意将头低下，重新将双唇凑到文落诗唇瓣旁。只不过，停在仅有一丝距离的空中。

文落诗干脆闭上眼。

此刻她脑子太乱。唯一清晰的念头是，之后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意外，去接受就好了。

不过，幸好，所有的预想都没发生。长晓还是很君子的。他很快撤开，就松开她手臂，在她重新睁眼之前，在她身旁躺下，还给二人把被子拉上来盖好。

文落诗暗自松了口气，极快的心跳也渐渐变缓。

她“唰”地睁开眼睛时，长晓侧躺着正伸出手臂，将她往怀里搂。她立刻从被子里伸出手，把长晓的胳膊按回去。

长晓见她睁眼，笑道：“不是你说的，秋年冷，山上更冷？”

文落诗也侧过身，面冲着长晓，双眼中尽是疑惑：“那跟你想抱我有什么关系？”

长晓自然道：“因为两个人分开睡，夜里容易抢被子，到时候就着凉了。若是你真不介意，我倒是可以抱着你睡。”

文落诗僵硬松开手。

她算是明白，什么叫话本里提到的“历史重演”和“呼应”了。同样的事，同样的语句，在当年的泼墨森林里就发生过，如今是完完全全一样的第二次。

……他甚至说得一字不差。

不过，按照话本里的思路，哪怕是重复，也总要比之前的情节上升点高度。如今她的心思和当年大有不同，她觉得，没必要完全重复以前，可以有点改进。

所以，文落诗在长晓的手臂还没到达她后背时，就主动上前一蹭，把脑袋窝进长晓怀里。

“若是你也不介意，我今晚就这么睡了。这样更暖和。”

然后她就闭上眼，呼吸变得均匀，仿佛真的不再在意身旁的任何。

长晓惊讶一阵，随即笑意渐深。他使劲把文落诗往怀里搂了搂，也慢慢闭上了眼。

“落儿，是你主动凑过来的。我可没强迫。”

“嗯。嗯。”文落诗慢悠悠点头，发出困倦的声音，像是根本没听清对方的话。

“既如此，那我不放手了，好不好？”

这回文落诗像是真的睡着了，没有任何反应。

长晓早就料到这份安静的回应，似乎就应是这样，也不会有别的可能。渐渐地，怀中之人一动不动，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他低垂着眼眸，看了怀中的文落诗许久，才默默念诀，熄灭了塌下桌案上的烛火，阖了眼。

后来，深夜中，文落诗于深深睡梦中挪动了下身子，换了个姿势躺着，顺便举起她那不老实的胳膊，搂住长晓的脖颈，凑得更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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