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石砸落的瞬间,足以将人撕裂的气流席卷而来。时夙什么也感觉不到,眼睛在强光下导致短暂失明,耳边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等五感缓缓恢复时,时夙先看到的是满地狼藉,然后是倒塌的房屋,围绕在他身边的地方成了废墟。
他呼吸一窒,本能撑起身体,然而小腿一阵剧痛。
他低下头看,才发现不知道哪里飞来的树枝在他小腿上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然而更令人绝望的是,时夙发现自己的异能根本没办法再使用了。
他抬起头,咬了咬牙,扯了一截布条简单包扎一下,然后慢慢向着训练场挪动。
灰尘漫天,时不时有电线刺啦刺啦的声音。一路走过去 ,倒塌下来的墙壁下有时能看到残缺的肢体。
时夙压抑着异样情绪,视线来回扫荡,企图寻找幸存者。
哪怕只有一个也好啊。
等到小腿已经麻木,痛觉都消失的时候,时夙感觉到体力严重不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训练场上能看到一个巨大的陨石,还能看见有时冒出来的电流。
然而没有。
一个幸存者也没有。
时夙闭了闭眼睛,费力扒开眼前一块大石头,可是除了猩红的血迹以外,什么都没有。甚至有的碎石地下压着残肢,让时夙心口堵得慌。
就在时夙马上要放弃的时候,隐隐听到一个人的呻吟。
时夙屏住呼吸,生怕这是自己的幻觉。但好在他等了不到三秒钟秒钟,已经确定就是还有人活着了!
这个念头让时夙再次撑了一口气,摸索到那个位置。隔着墙壁听到了更加清晰的痛吟声。
时夙左右确认了自己挪开这一块石头不会造成连锁反应后,硬生生抬起来这一块石板。
是杨昕铭。
此时此刻,他被压在另外一块巨石下面,半边身子都被血浸染了。而他身边还有一个已经失去下半身的人。
在天灾面前,不管你多强大,也能转瞬间灰飞烟灭。
时夙跳了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杨昕铭?杨昕铭?”
对方也许是痛到极致而没有昏过去,费力道:“时……老师……?”
“是我。”时夙撑起压在他身上的石头,让他得以喘口气,“你能用力吗?”
“我……”杨昕铭低下头,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右腿,苦笑一声,“我不知道,但是可能会很困难。”
时夙四处扫了一眼,找了根粗木撑着,然后伸手去拉杨昕铭。
“先出来。一会可能会引发地震。一般在五分钟左右。”
时夙回想起星联统计陨石坠落后引发的一系列天灾造成的死亡,死亡率最高的无疑是后面的地震。
杨昕铭咬咬牙,靠着时夙拉着自己的手腕,用左腿一蹬,生生爬出来三十厘米。
但是到了脚腕人地方,一块尖锐的石头卡在那里,他动弹不得。
近在咫尺的希望马上要破灭,杨昕铭艰难道,“老师,你先走。”
时夙瞥了他一眼,又看着明显的尖刺,忽然说,“你往左边动动。”
杨昕铭不明所以,下意识往左边爬过去。可是依旧没办法出去。
就在他想要再次开口劝时夙时,却见他忽然伸出手,徒手攥住了尖锐的石头。下一秒,只听到咔嚓一声,然后石头应声而碎。
但是于此同时,时夙手心也漫出血。他居然硬生生把石头掰碎了!
杨昕铭怔愣着,直到整个人被时夙拖了出来,靠着木棍杵着走了两米,才难以置信转头看向刚刚那帮被掰断的石头上。
想想平时和他们指点时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原来对方真的没用尽全力!
“能走吗?”时夙嗓音有些哑,额角已经有豆大的冷汗滚滚滴落了。
这对他的损耗也是很高。
杨昕铭点头,拒绝了时夙要来扛着他走的动作,和他缓慢朝着外面走去。
杨昕铭他们已经是靠近陨石砸落的圈子了,再往内生还可能性几乎为零。时夙很清楚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多余的能力再去探查一遍了。只能先把杨昕铭救出去再另做打算。
希望星联能来的快一些。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嗓子里干的仿佛要着火。杨昕铭隐隐觉得头晕目眩。
“再撑一会。”时夙扶着他的肩膀,轻声说,“等到了开阔地带再休息。”
圣洛汀实在的太大了,更何况如今变成废墟,也增加了他们离开的难度。
更何况还有墙壁不断倒塌下来,砸在地上的声音让他们胆战心惊。他们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只能根据求生的本能远离陨石。
小腿骨隐隐作痛,时夙面色发白,攀着石壁的指尖已经磨出血了。
细微的疼痛反倒让时夙能在这个时候保持清醒,他望着眼前废墟,咽下了血沫。
走了将近十分钟,杨昕铭脸色也有些发白。时夙扫了一眼附近,指了指一处,说,“去休息一会。”
杨昕铭看着时夙瘦削的下颚线,目光停在对方有些颤抖的指尖上,最终转头看向训练场。
半个小时前,这里一片欢声笑语。眨眼就变成废墟。
杨昕铭心里其实也很清楚,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在陨石砸落位置的正下方,很多人直接丧命。
悲痛,苦涩种种情绪蔓延上来,眼眶不由自主湿润了。
就在杨昕铭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之中,忽然感觉手下地面开始震动。
不过三秒内,天崩地裂。
他只来得及感觉到身下忽然一空,在地面合拢的刹那看到时夙扑过来的手,而时夙上方,巨大的,阴影坠落下来。
那是不堪重负,塌下来的房屋墙壁。
而时夙在脚下地面开始震动的瞬间就反应过来了,毫不犹豫转过身想去拉杨昕铭。
然而还是太慢了。
地面从裂开到合拢的时间也不过眨眼,时夙重重跌在地面上,骨骼撞在石头上时剧痛传来。
紧接着,眼前一黑,身上一沉。时夙在突如其来的剧痛中昏了过去。
天崩地裂,居然具象化了。
……
“滴滴滴——”
“血氧饱和度跌破安全值!!”
“心跳变慢了!快!”
“不行,失血太多了!先输血!”
刺鼻的消毒水味传来,好像有人在黑暗里撕开一条裂缝,时夙看到了模模糊糊人场景。
当他看到宋璟澜时,下意识想,星联来了?那应该还能找到几个幸存的学员吧……
不等他想到更多,意识再次坠入一片黑暗,他想要挣脱,却如何也出不去。
时夙醒过来的时候是在第七天。
他刚睁开眼,就听见机器人冰冷的声音,“检测到病人苏醒。已经为您呼叫医护人员。”
时夙费力偏过头,努力感知着一切。随着五感和知觉缓慢回归,时夙大概能猜测到自己如今的状况。
右腿小腿骨折,绑着正骨带,靠着异能应该能很快恢复。手腕上还绑着各种测血压血糖心率的东西。头还是有些晕乎乎的,可能砸出脑震荡了吧。
不等时夙想更多,就已经有人来了。
宋璟澜一脸憔悴,看到时夙后顿了顿,努力维持笑容,“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三个月别乱跑。”
时夙看到她这模样,脸色沉了下来。他昏迷前的记忆也缓慢回笼,“搜救结果呢?”
宋璟澜一顿,“你……你现在不适合看这些。好好养伤。盟主已经给你批过假期了。”
时夙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我迟早要看到的。”
宋璟澜哑口无言。
“给我。”
宋璟澜咬唇,“不在我这里。我不清楚。”
时夙定定看着她片刻,转身要下床。宋璟澜立马上前拦住他,厉声道,“你疯了吗?!我们抢救了三天才把你从生死线上拽回来!”
宋璟澜难得发怒,这更让时夙心中的一种可能出现。
只一种,便让他胆寒。
“把报告给我。”时夙说,“我不下去。我只要看看。”
宋璟澜还想再次反驳,就听到另外一个人说,“给他吧。”
是叶绾轻。
她双眼通红,可能是熬夜熬的,也可能是哭的。
叶绾轻大步上前,将屏幕对准时夙,然后才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时夙看着文件上命名的字,指尖可见的颤抖,缓缓点开那一份文件。
内容很快出现了。
前面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都是描述现场有多么多么惨,情况有多么多么恶劣。
时夙指尖飞快动着,页面也在快速下滑。
最终停在了最后一栏。
【死亡人员名单】
这是按照身份地位排列的。
第一个是连时夙都意想不到的人名。
白聆祈,星际联盟七指挥,确认死亡,死因不明。
时夙视线往下挪动,在一堆密密麻麻的人名里看到了很多很多眼熟的名字。
杨昕铭,圣洛汀七联学员,确认死亡,死因窒息。
简睿,圣洛汀七联学员,确认死亡,死因失血过多。
苏纸菡,圣洛汀七联学员,确认死亡,死因不明。
梁筱,圣洛汀七联学员,确认死亡,死因不明。
陈奇,圣洛汀七联学员……
李微,圣洛汀七联学员……
……
一个个名字被下了死亡通知单,七联三十九人无一幸免。
时夙眼前视线越来越昏,可他却生生看完了所有名字,不甘心一般反复确认。
可是三十九人,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赫然在列,表明联盟已经寻找到尸体。
到最后一句【圣洛汀学员共计3678人,确认死亡3268人,失踪50人。】时,时夙猛然关了屏幕,指尖用力到发白。
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