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逢春 第8章 Chapter8

景明十三年五月初八，是齐明娆的十五岁生辰，也是她及笄的日子。

作为皇帝的第一个孩子，齐明娆的及笄礼自然是备受重视。

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盯着。

风言风语传了那么久，是时候让世人认识认识不一样的元恒长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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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一头青丝如墨，倒是让奴想起了先皇后在时的模样，娘娘未出嫁时，尚未开始为琐事操劳，也是这般一头秀丽的长发。公主的眉眼像陛下，唇红齿白却是随了娘娘。公主今日及笄，娘娘在天之灵见到了定也是万分高兴。”钱姑姑手持檀木梳一下下往下梳着，脸上是慈爱的笑，齐明娆毕竟平时好动了些，还是会有打结的地方。

许久不见钱姑姑，她瞧上去苍老了许多。

钱姑姑是先皇后奶娘的女儿，比先皇后大八岁，幼时无人在身旁时，她们也曾互道姐妹。

如今钱姑姑四十岁了……

齐明娆看向铜镜里的钱姑姑，光影映照出她脸上的皱眉，“姑姑，这些年照顾二郎，辛苦你了。”

“这是奴应该做的，说句逾矩的话，我把公主和二皇子当成自己孩子疼呢。”

宫女二十五岁出宫是旧历，当年钱姑姑到了年纪，本该出宫的。

先皇后原想赐她些金银让她出宫嫁人，可是那时她自己肚子里怀着齐明娆，钱姑姑实在不放心，就留了下来。

后来一系列未可预料的事，终究耽误了她。

先皇后头胎难产，产后又留下病根，尚在襁褓之中的齐明娆看着钱姑姑笑，叫别人照顾她也不放心，没多久先皇后再次有孕，没成想生产时撒手人寰，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再大些又发现二皇子痴傻，她怎么能放手不管。

“姑姑，等到二郎加冠，我便向父皇提议许他开府，你们二人出宫去吧。”

“公主……是。”

三套衣裙置于架上，一字排开立于未央宫偏殿内。

一套素衣襦裙，一套曲裾深衣，一套大袖礼服。

齐明娆提前几日求了父皇允自己在未央宫梳妆，说自己梦到母后想看看自己及笄长大成人的样子。

父皇听了之后一阵伤神，嘴里念叨了一会儿她怎么不来我的梦里看看我呢，最后还是应允了，自己连着去了几日天心塔和未央宫。

她看在眼里，也只能感叹一句男人的深情真是突然，后宫佳丽三千照宠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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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之长女元恒，幼时孱弱，又逢敬柔皇后早逝，朕心悲痛，故于景明二年封其为元恒长公主，而今公主已满十五，是时行及笄之礼。”

由礼官宣读圣旨，“兹有皇女，天资卓越，温婉持重，恭顺良俭，有礼柔嘉，今已及笄之年，宜行成人之礼。朕亲赐新名，封为元恒安长公主，以彰其德，封地永嘉。望其日后秉承皇家风范，怀仁义之心，谋天下之太平，不负朕之厚望，亦不负百姓之托。钦此！”

封号再好也不过是个公主，齐明娆想当的可不只是什么公主，若有一日黄袍加身，那才是此间最好。

身着素衣襦裙，齐明娆在众人注视下步入正殿，朝着上座者作揖，行完礼坐在皇帝皇后身侧。

见到齐明娆出场，平日里对于她印象不好的那些命妇们眼中有惊艳之色，大公主平日里那些传言再不好，也不过是捕风捉影，从未有人亲眼所见，当不得真。

元恒长公主向来受皇帝爱重，他们家里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子考取不了什么功名，若是能娶个公主，做上驸马也是极好的。

安国公夫人是早些年京中的闺仪榜首，和齐明娆母亲算是好友。她和安国公成婚之后没多久就生下一子一女，二人夫妻和顺，儿女也都优秀，叫外人看着羡慕。

她的女儿关素馨也是齐明娆的好友，因此齐明娆也是常常可以见到的。

今日的安国公夫人，齐明娆看着她只觉又憔悴了几分。

安国公夫人郑氏是今日的正宾，宫中叫掌冠嫔，她向众人一礼，宫人端来水盆，她将手伸入盆中盥洗。

齐明娆也起身，安国公夫人接过宫人递来的玉笄，迎着阳光，为她加笄，“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志，考寿绵鸿，以介景福。”①

齐明娆转身朝着皇帝皇后行大礼，以表达对天地和父皇母后的感恩和敬重之情。

“三加三拜”，齐明娆换上三身不同的衣裳，安国公夫人先后为其加笄，加朵钗，加九翚四凤冠。

行完三拜九叩大礼，宫人送上《诗经》，齐明娆需要念诵一些篇目。

司赞司的宫人暂时先退下，其他几司的宫人上前有序地摆好醴酒席，

安国公夫人先向齐明娆敬酒，再念出事先准备好的词，“岁月具吉，威仪孔时，昭告厥字，令德攸宜，表尔淑美，永保受之，可字曰‘牡丹’。”②

对于取字“牡丹”，齐明娆并不意外，前世她的字便是这个，只是她不喜，很少有人这么叫她。

亲近之人唤她“玉棋”，不亲近的自然得尊称她一声“公主”。

牡丹再雍容华贵，也不过是花草小物，供人赏玩之用。

而她齐明娆可是生来命定的真龙，不是花草，不是任人摆弄的棋子，是睥睨众生的真龙。

回想前世父皇为她那几个弟弟取的字，大多有气势磅礴关乎江山社稷之意，而妹妹们呢，只让她们温婉动人、贤惠乖顺，去做甚比牡丹还弱的菟丝花。

不是不好，只是都这样，成模子了。

她要做皇帝，她的妹妹也可以做亲王，全凭她们自己做主。

礼部尚书夫人作为提举嫔奉旨致告诫辞：“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欺毋诐，古训是式，尔其守之。”③

齐明娆双手交叠，高举过头，拜谢父母，“儿虽不敏，愿承仰父母慈爱，以尽公主之职。”

齐光演的一众妃嫔都朝她看着，一时间，竟让齐明娆有些哀婉。

多好的娘娘们啊，不论心黑不黑，都是佼佼者。

柳充媛的肚子已经有些微微隆起，要是她记得没错，兰贵妃这会儿也应该有孕了，只是还没查出来。

八公主和九公主，生来就是死敌，她要救柳充媛吗？

答案当然是不。

主动去改变他人的因果本就是冒险，没有必要。

非亲非故，这是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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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见过元恒安长公主。”上官窈和关素馨在旁等了好一会儿，等到齐明娆周边的人都散了才上前。

上官窈一身青绿色胡服在一众襦裙打扮的女子中倒是显得亮眼，干净利落，一看便知是她。

相比之下，关素馨穿的一身藤色襦裙便素雅了不少，“恭祝公主及笄之喜，咳咳，玉棋，平常俗物我知你不缺，索性亲手为你制了香囊，你时长梦魇，睡前嗅一嗅，可以助眠。”

齐明娆接过礼盒，闻见了她身上的香气，“素鑫，你好香啊。”

关素馨是齐明娆无意中救下来的，属实是意料之外。

虽不知会产生何种后果，但要她眼睁睁地看一个无辜之人枉死，到底做不到。

何况，她本就欠安国公府一条命的。

上官窈也凑近闻了闻，一口气吹得关素馨脖颈处痒痒的，“嗯，是挺香，方才忘了问你，你和玄明侯世子的婚期可定下了？我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长辈们定下了，九月初七。”关素馨被两人盯着，有些羞赧，局促地坐在石凳上，看着自己的绣鞋。

齐明娆本想饮一口茶，觉着有些烫又放下，“到时候我给你添妆，玄明侯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多些嫁妆也多些底气。”

“我没玉棋有钱，不过我到时候也给你封一个大红包，我同你说，那张骐若是敢待你不好，我替你揍他。”上官窈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后知后觉已经被烫到了，惹得另外两人一阵笑。

“慢点，无人同你抢。”齐明娆关心完上官窈，又来关心关素馨，“如有任何不如意，只管同我们说，我们也是你的家人，不必怕麻烦，素馨，你于我们，是顶顶重要的。”

见她们这幅样子，关素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二人未免太过严肃了，他待我如何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说往东绝不敢往西的，他若不好，我自会教训。”

“好，量他也不敢动你。忘了说了，玉棋，我托人为你打造了一把好弓，轻巧却坚韧，已放置在演武场了。”

齐明娆的箭术可是上官窈都比不上的，只是很少在人前展示，“柔奴。”

“何事？”

“改日我去同父皇说要你教我骑射如何？”

“你的骑射还要我教？”

“好，只要公主需要我，我自当尽心竭力。”

·

无事不登三宝殿，齐明娆听见宫人通传，也弄不清她来作甚。

这些年兰贵妃和齐明娆算不得多亲近，齐明娆的态度摆在那，她也不好日日自讨没趣。

“半夏，父皇前些日子送礼的锡兰新茶，你去拿来。”齐明娆一边吩咐半夏做事，一边和兰贵妃客套着，“我知姨母不爱喝红茶，可是这新鲜玩意儿没见过的，总想让姨母也尝尝。”

“怕是要辜负玉棋的一番美意了。”兰贵妃笑得有些得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今儿个晨起身子不适，请了御医来瞧，才知是又有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禄儿来找我了，我总是放心不下，他那么小小年纪就去了。”

“有喜自然是好事。禄儿走了也快一年了，姨母莫要再伤怀了，对孩子不好。我倒瞧着像是个妹妹，和五弟一起好凑个儿女双全呢。”

“前些日子，我去向太后娘娘请安，二郎正和宫人们大脑呢。二郎这般样子，我瞧一次心疼一次，只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这么多年也不见好。”她说话时眉头蹙得厉害，似是忧心极了。

“二郎如今这样或许也是好事，每天高高兴兴的，比我们还强上不少，有劳姨母挂心了。”

“这有什么，都是应该的，我们是亲人啊。你五弟近日功课做得不错，被太傅连连夸赞，他却说不及大皇姐聪明，还要向你啊学习呢。只是有时看你和太子说话，不敢上前，你下次瞧见他也多指点指点。”

齐明娆总算明白兰贵妃今日为何带了这么多东西来，原来是有求于她，只是五弟年纪尚小，她未免也太过着急了。

“太子和五弟都是我的弟弟，我自然都会关心的，只是我的才学不过是女儿家的见识，五弟有什么疑问还是多向太傅，向父皇请教吧。”

“差点忘了，这是你外祖父送来的信，也不知怎的，竟送到我宫中了，大伯父近日身子不好，你快写看看别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兰贵妃的眼神柔柔的，却隐藏着几分凛冽的杀意。

给齐明娆的信，怎么会被送到伽蓝殿，宫人再粗心也不会出这样的差错。

齐明娆接过信，“多谢姨母。”

好歹也是兰贵妃的亲大伯，齐明娆没想到她竟然会用他来威胁自己。

①出自《土冠辞》先秦·佚名

②③来源于《中国大百科全书》网络版第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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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