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诶,小伙子,你干什么呢!”
遵从本能抬起的腿被呵止,顾青川顿在原地,眸中涌动的情绪沉底,又是一抔死水,淡淡地回头瞥去。
是垃圾站的杨奶奶。
他不想跟人攀扯,转身欲走,胳膊却被人生生拽住。
拽他的人一把年纪,顾青川抬了抬胳膊,没敢用力,被迫留在原地。
杨奶奶一副捉贼捉赃的表情,板着脸就是一通训斥,中气十足:“小伙子年纪轻轻干点什么不好,偷偷摸摸跟踪人家小姑娘,还要不要脸了!”
顾青川下意识朝花园看过去,见温初棠早已没了身影,才闷声开口:“……我没有。”
说话声被闷在口罩后面,沉沉的,听不真切。
杨奶奶只当他在挣扎狡辩,一只手紧抓着他不放,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岗亭保安打了通电话,急哄哄地催人赶紧过来。
她虽然年纪大,但身体素质向来很好,平时在垃圾站里没少搬重物,力气大得很,愣是抓着顾青川不让他走,骂两句之后又忍不住语重心长地教育起来:“我说你这个小伙子长得又不差,真要想找姑娘,就先找份正儿八经的工作,等你事业稳定之后,再认认真真地追人家姑娘,别老想着跟人家屁股后面,偷偷摸摸,贼眉鼠眼的,不光彩,晓得伐,你这样可不会有姑娘喜欢你的,逃都来不及咧。”
顾青川:“……”
好在保安来得很快,开着电瓶车一路飞驰,头上的帽子差点被掀翻。
毕竟这里的住户非富即贵,他们不敢不紧张。
电瓶车还没停稳,保安就一眼认出顾青川。
其实来之前在电话里听过杨奶奶的描述,他就猜大概率是这位特殊的业主。
男人私底下其实非常好说话,跟他在荧幕上的模样大相径庭,只是无论春夏秋冬,都喜欢穿一身黑戴口罩兜帽,似乎不愿意跟人打照面,沉默寡言的。
顶流嘛,有点奇怪的癖好也正常。
之前保安队来新人的时候也闹出过误会,只不过新人年轻,凑近看清他露在外面的眼睛,立刻就认出顾青川,才没有闹成现在这样。
杨奶奶脸盲,小区里除了身上总是香香甜甜的温初棠,其他人在她眼里都长一个样,她又不追星,更不管什么顶流不顶流的,见男人穿着古怪,又恰好跟在相熟的小姑娘身后,难免误会。
保安见杨奶奶还紧紧拽着人,边停车边开口解释,手忙脚乱地凑上前,又惶恐地向男人再三道歉。
杨奶奶眼里的怀疑这才淡去,低声嘟囔着松开手:“既然是误会,小伙子自己刚才就好说清楚的,奶奶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念叨完,见顾青川站在原地没动,面上又带点赧意,“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害你在这里晒那么久的太阳。”
顾青川手插回口袋,偏过头,低声道:“……没事。”
杨奶奶心里过意不去,坚持要给他赔礼道歉,左右看了一圈,目光落在温初棠刚才送过来的椰奶冻上。
浅粉色的保温袋,提手处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比甜品店里包装得还仔细。
顾青川早就注意到这个保温袋,他刚才亲眼目睹这个粉色的袋子从温初棠手里递出去,又被杨奶奶仔细地收放在荫凉处,脸上堆满了喜悦与珍视。
他抿了抿唇,在杨奶奶回身取保温袋之前,转身离开现场。
“我不喜欢吃甜食。”
-
重新回到室内,温初棠顾不上还穿着外衣,直接把整个人摔进沙发,一动也不想动。
直到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由金转橙,她才揉按着空空如也的肚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回到卧室换回居家服。
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早已满格,按亮的屏幕上堆满了新消息。
温初棠边往厨房走,边回复几条紧要的工作消息。
休息在家的时候,她向来没什么胃口,晚餐也只切了点水果,混在剩余的椰奶冻里草草解决。
明天开始又要连续一周在外工作,温初棠把空碗盘放进洗碗机启动,就回到书房,开始剪辑这几天录制的视频素材。
等到成片都顺利到处时,黑丝绒似的天幕上已经找不见月亮的影子。
温初棠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撑了个懒腰,窗外一片寂静,偶有零星两扇窗还亮着灯,融进夜幕里,像城市里特有的星星。
小区里树影重重,被夜色染上几分神秘色彩,间隙中隐隐透出地灯莹白的光,倒是有几分精灵世界的味道,没有预想中的恐怖气息。
大概就是金钱堆砌出来的安全感。
这所小区身处市中心,却是闹中取静,绿化覆盖更是可观,足以媲美公园级别。
当然,更为可观的是这里的房价。
温初棠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一中的时候,温霁风送给她这套房子作为奖励。
南城一中屹立南城市中心百年有余,从小区过去仅需十分钟车程,步行也不过半小时,选择这个地段的房子,方便她上学,也给了她一定的自由喘息的机会。
当时温初棠以为温霁风心里多少还有点父女温情,现在想来,那时候她确实幼稚得可笑。
猝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她的回忆。
芮文给冉静新接了几个通告,温初棠问清楚时间细节后,逐一写进日程,确认无误才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才注意到微信上又跳出不少红点。
其中一条是大学舍友叶芸发来的。
叶芸也是南城人,两人在大学时就相处得不错,寒暑假常常一起往返。她在消息里说上个月终于辞掉几近零零七的工作,现在正经营一间猫咖,记得她很喜欢毛茸茸,邀请她有空去玩。
她还发来不少照片,都是店里形态各异的猫猫,大多是英国长毛猫和布偶,光是看照片就甜得她心都化了。
温初棠当即表示她一空下来就去捧场。
回复完列表里所有消息,余光瞄到屏幕上还有一个红色小点未消。
温初棠疑惑地点过去,才发觉是通讯录里的新消息。
一个陌生头像发来的好友申请。
对方打了三次招呼,最开始只有一句您好,后来很快又补充:您好,我是曾和泰。
五分钟前,对方像是没预料到自报家门也没有作用,于是又补充:温小姐您好,我是顾青川的经纪人。
温初棠困惑地皱了皱眉。
顾青川的经纪人找她做什么?
还衣服那件事不是已经两清了么。
难道还有其他事情……
可为什么要找她,不是芮文,哪怕是冉静,却偏偏找她?
况且顾青川明明有她的微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经纪人隔开艺人单独来联系的呢?
温初棠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还是通过好友申请,随后发送信息: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大概是时间太晚,一直到温初棠躺进被窝,曾和泰也没有回复。
她定好闹钟,把手机放在床头柜充电。
这一晚睡得并不好,接连做了好几个半而不接的梦,光怪陆离,醒来时却想不起半点细节,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微信里依旧没有新消息。
温初棠不再多想,起身洗漱换衣,简单用过早餐,就带上前夜收拾好的行李出门了。
这周的工作安排基本都在桐城,与南城相隔近三小时飞机,中间回来不便,除了换洗衣物,温初棠还多带了一个箱子,用来装拍摄工具。
账号更新所需的库存不多,她只好尽可能从紧张的行程里挤出时间来录制素材。
出发的飞机定在早上九点。
八点抵达机场的时候,冉静的粉丝已经早早等在门口,三十多度的高温,不少人脸上都汗涔涔的。
难耐的外部条件并没有削减她们的热情。从冉静的保姆车进入视线那一刻,所有人眼里就闪烁起灿烂光芒,克制之下爱意仍然汹涌。
冉静按下车窗,笑着探出头,朝她们挥手,收获一波尖叫。
温初棠从包里摸出口罩戴上,等车停稳后,先行走到后备箱,双手各推一个行李箱,快步跟上冉静,耳边是经久不息的热烈。
几近沸腾的温度。
灼烧她透明虚浮的灵魂。
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阵仗后,冉静悄悄问过温初棠,问她会不会不适应,如果感到不舒服一定要说。
她沉默许久,脑海反复重演当时撞见的一张张热意沸腾的脸,摇了摇头。
怎么会不舒服呢。
有一个用尽全力去热爱的人,有一件拼尽全力去努力的事情,那样幸福的时刻,怎么会感到不适。
这世上有多少人浑噩一辈子,依旧找不到这样的时刻。
她只有满心艳羡。
而后在每个陷入无垠昏暗的时刻,回想起曾见过的一簇簇火焰,当作无边海岸上的灯塔,摸索前行。
飞机落地的时候,温初棠关闭飞行模式,手机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其中一声就来自曾和泰。
内容出乎意料的简单:你好,温小姐,我回去想了想,青川那天说话做事还是任性了些,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加你也是想私下再替他向你道个歉,实在是不好意思。
目光浏览文字的时候,那天匆匆一瞥的中年男人仿佛已经笑呵呵站在她面前,脸上堆挤着世故圆滑的笑。
但是他说道歉……?
温初棠怔愣片刻,眸光微闪,像是想到什么,脸色顿时冷下来。
如果曾和泰真心觉得顾青川的行为不妥,为什么当天不提出来,即便不好当面说,事后出来当面加她好友都可以,何况这件事根本没有严重到需要专门道歉的程度,这样的处理方式未免小题大做。
间隔这一天的时间虽然不多,但如果是用来调查一个人的背景,倒是刚好。
她和顾青川是高中同学,曾和泰要想知道她和温霁风的关系并不难。
如果他是冲着温霁风来的……
那就没必要回复了。
看来温霁风至今还没有把他精挑细选的接班人带进公司,否则曾和泰何必舍近取远来结交她。
“棠棠?”
温初棠被闺蜜的轻呼唤回神,头等舱里已经空了大半。她直接退出微信,锁屏站起身。
冉静见她脸色不好,凑到身边软声问道:“晕机了吗,刚才降落的时候是有点颠簸,要不先送你去酒店,下午你就休息一下吧?”
温初棠摇摇头,笑得温软:“我没事,还是直接去现场吧,你今天不是还有一段表演,早点去练习吧。”
冉静仔细地扫视一圈,确认她真的没事,点头应声:“那好,不过你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跟我说,不用一直待在现场陪我。”
温初棠点点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