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细微呼吸与水滴滴落声。
风盈袖停住动作,伸手向呼吸来源处摸索。
花瓣一般温暖柔软,湿润呼吸打在她手背。
来人似乎有些意外,抬手抓住风盈袖劈来的手才慢半拍开口:
“你似乎是真的不怕鬼。”
熟悉的声音,藏有几分困惑。
——是君隐。
这个认知让风盈袖慢慢松了口气,继而就是满心困惑:“跟你说过啊,我确实不怕鬼——对了,你们三个在那边干嘛了?怎么突然全给阵亡了一次?”
君隐松开她手,在逐渐适应了黑暗的风盈袖眼里,她的身影看起来有点小。
像是蜷缩成了一团。
“……你怎么了?”
她感到有些奇怪,想要摸索靠近君隐,对方却沉默而坚定推开她。
“你就停在那里,别动。”
被她话里的冷漠惊到,风盈袖一时愣住,前者后知后觉缓和语气开口:“之前的事情,你真的全部不记得了?”
话语意有所指,风盈袖却只以为她说的是游戏任务。
摇摇头又继续去捉缩到一边的小人,“怎么说?难道在我待在这里的时候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久久没有等到回答,她已经成功摸到了对方垂下的手。
奈何队友过于顽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跟条扑上岸的鱼一般充满了干劲,死活就是不肯让她碰。
风盈袖一直没能成功缔结契约,耐心消耗殆尽一怒之下——
“……算了。”
就怒了一下。
君隐语气很失望,默默把自己往一边躲藏,一句话之后还有王炸:“反正你一直也没有很在意我。”
风盈袖:………
她秒切关爱儿童形态,缓和语气哄这位又不知道闹什么脾气的小公主:“什么算了,你又怎么啦?”
“又?”
抓住重点的君隐冷笑三声,每说一句风盈袖的身影就自动矮三寸,“——原来我所有情绪在你眼里只是无理取闹的又闹脾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
快被对方气势压成矮人的风某某徒劳解释:“你知道的,只是你确实很容易生闷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情绪不对就只能一遍遍问你。”
但你不是每次都会告诉我为什么。
“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喜欢无理取闹的女人是吗?”
有时候是,但现在风盈袖是不可能承认的就对了。
她深呼吸几次继续保持笑容,尽管黑暗里那人根本看不见。
“这不是重点吧?”
“那什么才是重点?”
君隐看起来比她更生气,“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在你和她一起做了什么,就在这里——”
身下牢狱自带干稻草被她手掌拍响,“你们两个还当着我的面亲亲我我!不知羞耻!”
“什么当着你的面?我又和谁亲亲我我了?”
风盈袖比她更莫名其妙,“你到底怎么了?在这里说一些奇奇怪怪我根本听不懂的话——”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也是如此明亮,夹杂着怒气一瞬间让风盈袖未说完的话语全部停住。
她心中忽然有股不详的预感。
君隐倏然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紧她未收回的手掌,留下一排月牙印记。
“现在呢,你知道我是谁吗?”
“……”
沉默半晌,风盈袖喉咙有些干涩,慢慢道出那个自己不愿承认的事实。
“你是君隐。”
君隐静静看着她。
“那先前呢,那个和你在这里一起走出去的人,你知道她是谁吗?”
一个许久没有出现的名字缓缓从风盈袖脑海里浮现,所有被抛之脑后的怪异全部串联了起来。
——那个人,是君不见。
更确切来说,是有意伪装向君隐靠拢的“君不见”。
风盈袖不说话了,君隐的怒火在她的沉默里逐渐发酵,即将突破名为理智的牢笼。
……是她装的太好所以自己没有察觉吗?
还是先入为主认为喜欢高调张扬红发的人,就一定是那只爱生闷气的花孔雀?
对方明明没有刻意凸显,依旧像从前一样安静少语。
她只是换下了标志自己喜好的外在服装。
“一点外表上的区别,没了它们你就认不出我们了是吗?”
最后那根弦一寸寸崩断,如那日的君不见一般,君隐漆黑眼眸里燃烧起滔天怒火。
她浑身都在颤抖,咬牙抓住风盈袖散落的衣袖,明明没有多用力向自己这边拉扯,风盈袖还是不由自主顺着她力道扑过去。
发抖的手指掐住她脖颈,想要用力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安然让自己脆弱命脉袒露在愤怒状态的女人面前,风盈袖闭上眼,却久久没有等到疼痛降临。
脖颈上束缚力道消失,她睁开眼,却只看见一团颤抖蜷缩成一团的人影。
“你怎么了?”
君隐情况肉眼可见的不太对劲,饶是风盈袖平常喜欢装看不见,现在也能看出她似乎很痛苦。
细微的湿润甚至打湿了她查探手心。
“我不用你管。”
背过身远离最近的救赎,话语都不太说的清,仍旧固执不肯选择下线离开。
“都这样了怎么还不——”
未说话的话语嘎然而止,满心困惑的风盈袖倏然想起来君不见的密谋。
她被困在这个虚拟世界中了。
不是不想离开,而是不能。
“……你上次是怎么在现实找到我的?
放缓语气,尽量不去惊扰陷入不明状态的女人。
她一点点靠近发抖的君隐,手掌轻拍在她脊背安抚。
就算是在一切皆是虚拟的世界里,对方的身影在褪去伪装后都是如此纤瘦。
风盈袖不由回想起不久前那个活泼闹腾、满身皆是阳光与凉薄荷气味的君隐。
她站在一地阳光中,向自己许诺去试着相信她。
轻叹口气,知道现在这事和自己怎么也脱不开关系,风盈袖尝试着召唤出指尖红线点燃。
一瞬间燃起的光芒不止照亮了这方小小世界,也将那些原本缠绕在她四肢的透明丝线全给焚烧殆尽。
风盈袖皱眉看向化为飞灰飘走的丝线,暂且先将这不明事物放在脑后。
当务之急,是先安抚好君隐。
红与火飘摇如灯,温暖而不刺眼的火焰围绕着最中心的两人。
仿若世界沉寂的黑暗里,再次只剩下她们彼此。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有你现在失控的原因。”
有了光源的抚慰与亲近人的陪伴,君隐慢慢自梦魇里抽身离开,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
她一头黑发海藻般蜿蜒流淌,与风盈袖散落发丝交融,逐渐纠缠在一起的,又似乎不止是发丝。
“我全部告诉你,你以后就再也不会有离开的机会。”
放空双眼漫无边际盯着虚空,君隐话语平静木然。
脸上倏然一暖,柔软衣袖擦拭干净了她未干泪水。
“没关系的。”
她听见那人说:“就像你对我说的那样,也试着相信我一次吧。”
因为我并不是全然不在乎你呀。
不管是你,又或者是君不见。
静默良久,风盈袖耳边才传来君隐声音。
“……我其实不叫君隐。”
“你上次告诉过我,但没有说完你原本真实的名字。”
风盈袖很配合她的吐露心声。
一阵风吹过,红线飘摇带动其上的火焰摇曳。
“前尘往事如风拂尘埃,不留痕、不存心。——君拂,这便是母亲为我取的名字。”
来自过去的久远回忆在这本不该出现的地方浮现,随她话语娓娓道来。
“我并不知道她确切出现的时间,或许是在我第一次搞砸钢琴课、又或者是把茶水打翻烫到了母亲客户身上时,她就如同我幻想中的完美天神出现了。”
“最初只是短暂占据我思维,替我走过那些原本遥不可及的难关——我能顺利弹出母亲要求的完美曲子,也能在所有君家继承人该出现的场合里维持该有的礼节。”
“她们称赞我、仰望我,视我为遥不可及永远走在最前的天才。”
“但只有我自己清楚,那不是我。”
君隐颤抖的身体逐渐陷入平静,思维也抽离开很远,远到那个已经过去很久的童年。
“我的衣柜角落里有一只小熊,是我幼时最心爱的一份礼物,来自某一个已经失联的朋友。她发现了,替我隐藏,没有和别的在母亲眼里幼稚的玩具一起被丢进垃圾桶。”
“我其实是感谢她的,可是我又很嫉妒她——这样很卑劣吧?明明是我在需要这样一个人带我走出恐惧,却还在嫉妒她所拥有的一切……”
风盈袖手掌轻缓拍着她脊背,没有说话。
对于君隐来说,现在的陪伴倾听远远比附和更有意义。
“……在需要她出现的场合里我总是静静躲藏在阴影处,看她游刃有余将一切做到最好,看见她逐渐不满足于只在我需要她的时候出现,而是随着年岁渐长越发活跃,频繁占据主导权向更高处走去。”
“我有时候能‘看见’她的所作所为,大多时候只是和刚才一样,被迫躺在一无所有的黑暗里等待重获光明的时刻。”
“直到……”
君隐不知晓该怎么向风盈袖告白见到她的第一眼。
那么明亮坚定,即使那人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来。
她别扭于这份窃取旁人感情的扭曲心意,一边却又忍不住靠近那点光明,从黑暗里走到阳光下。
“我的不稳定是她如今最大阻碍,我知道你靠近我是为了替她稳住我,让我能安心留在这里不闹出事端。”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
“和她不一样,我从来没有过朋友……你是我正式认识的第一个人,即使目的不纯。”
——我也是如此的想珍惜你,也渴望得到你同我一般无二的心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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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