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名声做什么 第23章 023

“你们不笨嘛，竟然猜到。”

火折子照亮方寸，他努力让众人看清他的真正模样，“我叫蒋鸿鹰，鄞州千户所的指挥使蒋正德，是我叔叔。

我不想替他抢占地盘，乱杀无辜，所以来投奔你们，待我日后有更合适的去处，便会离开。”

蒋鸿鹰说的坦然，把腰间的兵刀解下，张开四肢，“你们来搜便是。”

沈缃叶不愿收留，可他已经知道地方，就这么放出去的，后患无穷。

只能暂时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稳妥。

沉吟间，王拜相要上前，被沈缃叶按住，沉声道，“王大哥去。”

王双喜上前，在蒋鸿鹰身上一通摸探，“没有武器，缃叶，这人...”

拿定主意，沈缃叶不再瞻前顾后， "让他先住那个山洞，拜相，拿被子给他，明日再说。"

“得嘞，走吧，弃暗投明的义士。”

蒋鸿鹰悬吊的心，总算落到实处。

沈缃叶默然，一直回到山洞，都不说一个字。

这很不寻常，‘父子’俩忐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直到两人要去暗河边洗漱，便沈缃叶一把叫住，“后锅里有水，山上半夜凉，不要用冷水。”

“好咧，小婶婶。”

“听你的。”

两人这才松口气。

“...还有...希望有事，能告诉我，而不是你们自己扛。”

两人噤声不语，瓮瓮应好。

翌日，鸟雀在床边的洞口外叽叽喳喳，朝霞已经映射到对面山顶，沈缃叶磨搓眼起来，习惯性挑开竹帘，发现侄儿不在床上。

竟然比在家里，起得早，做的事更多，也不那么讲究，昨日石桌上被他弄出来的一坨饭，全都塞进嘴里。

来山上的决定，很对。

“小婶婶，咱们这里来了个好看的哥哥，我早上和王叔去挤牛乳，他在练剑，还送了我一把金银花，让我晒干泡茶喝。

虽然小爷瞧不上，可那也是人家的心意，对不对？”

"嗯，家麟长大了，今日，要去镇上买些过端午节的东西，还有你高叔的药材，你是..."

王拜相在竹帘外喊，"小婶婶，我陪你去，家麟在家照护高青山。"

“拜相，你也要叫高叔，不能直呼其名，辈分不能乱。”严家麟一本正经，去打他捏在竹帘的手，“我小婶婶是姑娘家，她未起床，你不能乱掀，只能我才能。”

王拜相气急败坏，朝他猛跺脚，挥舞空拳头。

“小婶婶，拜相要打我，我去和漂亮哥哥玩。

等会要下山，我陪你去。不要拜相这个坏人陪。

把他留下煎药、看护高叔。”

王拜相更加生气，去灶膛塞了好几根柴，烟气漫散，呛人得很。

气的正在灶台忙碌的王双喜，直接叫他滚蛋。

沈缃叶哑笑，靸布鞋去后面搭建的净室洗漱。

自从搬来山洞，大部分的饭，都是王双喜做的。

等到沈缃叶捯饬清楚，王双喜熬的小米粥已经完成。

一共煮了八个鸡蛋，沈缃叶拿起两个，给高青山送去，又把刚刚煮过的牛乳端了一碗。

石桌前只剩‘父子’俩。

“蒋鸿鹰怎么办？让不让他进来？”

“且等等，看沈缃叶出去和他谈话后再说。”

“也是，小婶婶的那双眼，厉害着呢。”

“别说，她出来了。”

果然沈缃叶朝外走去。

蒋鸿鹰正在练习轻功，山林间穿梭如走平地，树杈间翻腾飞窜，身形比猴子还轻盈。

严家麟一阵阵的哇哇，不停拍巴掌。

沈缃叶的轻功太差劲，她对于轻功精湛的人，自然多出一层好感。

“蒋公子，有几个问题要问你，答得好，留下。”

蒋鸿鹰收势，用袖管擦汗。

粗眉间，还有颗汗水，将落不落。

沈缃叶正目凝视，就看着他那汗水说话，“你家在哪儿？你为何不和亲叔叔一起同流合污？是不屑他的行为，还是想自己拉旗单干当首领？”

蒋鸿鹰片刻不迟疑，“我家在鄞州城东高升街，我在族里排七，今年双十，文武都有学习，只是志向是当个边地将军，守护国土和百姓。

家里不让，只让我在叔叔手底下，做个安全的小兵卒。

所以一直蹉跎岁月到如今。现今天下大乱，我不想为叔叔助纣为虐，所以，想要脱离家里和叔叔，见你是女人，却手段了得，王家父子都能唯你是瞻，我蒋某，自然也能。”

沈缃叶沉吟，眼光还是盯着那滴渐渐缩小的汗珠子，直到对方低垂头，她才发现，自己冒失了。

眼光赶紧移开，“蒋公子，先进去用早食，待会随我一起下山去镇上。”

一直在树下玩蚂蚁的严家麟赶紧来牵手，仰脸问，“那我呢，小婶婶，我去不去？”

“你呀，在家里和王叔一起喂骡子、喂奶牛、煎药、照看高叔。”

只见她柔声劝慰，“家麟，咱们要服从大局，不能耍小性子。”

“好吧，侄儿听小婶婶的话。”

怜爱摸他头领，一束阳光正好斜射下来，在她头顶罩上金色光晕，如同神祗一般。

蒋鸿鹰没敢多看，他只是没想到，那般狠戾的女人，居然还有柔情的一面。

而他，好像通过，能进那洞里?

众人坐下，蒋鸿鹰并未到处瞧，眼光始终在面前一处。

规矩坐好，闷头用餐。

一勺一筷，从容大方，挺直的脊背，都是世家子的气度。

沈缃叶这一世是沈家的大小姐，虽然现在落魄，可规矩一直都在脑海中根深蒂固。

对于蒋鸿鹰，她更多了些好感。

“吃，你一个，病患和孩童都是两个。”给他盛了碗牛乳，“喝，王哥捡的奶牛挤的，身体要紧。”

蒋鸿鹰致谢，双手接过。

王家‘父子’对望后，默默剥鸡蛋。

咚。。。

沈缃叶面前的空碗，一瞬间多了两个鸡蛋。

“好呀，谢谢王叔、拜相，我正好不剥，哈哈。。。”

蒋鸿鹰轻扯嘴角，端碗喝粥，掩饰过去。

饭后，沈缃叶给已经苏醒，保持沉默的高青山把脉。

叮嘱王双喜记得按时换药，还将配好的草药放在小泥炉子旁的矮桌上。

又嘱咐侄儿好好照护，不要走开。

说完这些才背上竹篓，准备出发。

王拜相有意把蒋鸿鹰比下去，拿出很少用的半长尖刀，斜插在两肋，才去背竹篓。

蒋鸿鹰没竹篓，只好背上王双喜那个篓圈快要散烂的。

沈缃叶没作声，一行三人，迅速消失在山林中。

路上，依稀能看到已经干涸的血迹，还有破烂衣裳。

甚至，还看到一条被割下的大腿，丢在沟渠里，绿头苍蝇嗡嗡乱飞。

三人缄默，走的飞快。

安远镇。

沈缃叶习惯一到便看牌匾，可惜，今日看不到，牌匾已经被砸的四分五裂在地上，只能看到一个已经断为两截的‘远’。

放眼望去，到处是被砸的铺子，甚至，有些铺子，只剩下一个被烧的黑黢黢的房屋框架。

街上也有行人，都带着武器，三五成群。

三人警惕，朝里走。

走了一截路，沈缃叶蓦地顿住，只见一贯清冷寡淡的书铺夏掌柜，青灰的衣裳上，到处溅满黑墨，正捂着脑袋，被两个男人，踢得一动不动。

“住手！”

沈缃叶大脑发热，箭步上前，对准两个再次出脚的人，一个扫堂腿过去，两人轰隆倒下。

她捏紧拳头，睥睨怒视，全然忘了自己曾经说过，不管别人，只管她和侄儿。

夏昭明气若游丝，整个胸腔宛如风箱拉动，起伏不定，“沈..姑娘啊，谢谢...谢谢你。哇...”吐出一口鲜血来。

王拜相赶紧蹲下，掏出一粒药丸，捏他下颚。

夏昭明喉结滚动，药丸下喉。

“你们谁？为何要欺负人？”

沈缃叶薅住其中一人的衣领，直接把他顶到墙上。

那人冷哼，一脸邪气在沈缃叶身上打转，“你管大爷我作甚？小娘们，是不是缺男人暖被窝？”

沈缃叶双手使劲一捏，然后松开。

男人无声，直接滑到地上，脑袋一歪，面色惨白，暴汗如浆。

另一个吓得连连后退，“女侠饶命，女侠饶命。。。”翻身爬起，拔腿就跑。

蒋鸿鹰欲追，沈缃叶连忙拦住，“鸿鹰，莫追，小心有诈。”

脱口而出，没带姓氏，蒋鸿鹰心中窃喜，面上却仍旧冷肃答，“好。”

王拜相扫了眼，扶起夏昭明。

哪知，夏昭明双脚打颤，压根站不住。

无法，王拜相不敢撒手，朝沈缃叶望去。

“夏掌柜，你...”

"多谢沈姑娘，你们且去吧，莫要管我。小伙子，劳驾把我放在门口坐下就成。"

王拜相把他扶过去，看他面如金纸，摇摇欲坠的模样，一张胖黑脸，额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沈缃叶没多犹豫，“我去医馆找朱大夫来，拜相，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鸿鹰，咱们走。”

济世堂医馆的情况，也不逞多让。

店铺双扇大门已经被人卸下，挤出挤进的人，堵塞住整个大门。

出来的，手里都拿着药，不管什么药，只要是草药，在眼下便是救命灵药。

进去的，有拿布袋子，也有麻袋子，甚至，还有人用刀开道。

朱玉柱的长胡子，已经打结，垂于胸前。

凌乱的发髻，佝偻的肩背，这副模样，让上次来抓药，还和他调侃的沈缃叶心生恻隐。

“朱大夫，你们这...?”

一双惯常诊脉的手，搭在沈缃叶手腕上，苍老的脸满是凄惘，"沈姑娘啊，老朽的铺子...就这么没了。老朽已经尽到医者本分，每日发放治疗疠病药包，只是他们贪心啊，难道他们家人的病是病，别的老弱病残就该等死？

看来，老朽还是做回杀猪老本行的好。唉，这世道。。。”

看他嗫嚅苍白的唇，沈缃叶心里更加不好受。

为人医者，仁善。

或许，在其他地方可以遵循规则。

可在这流放地，便不能这般，朱大夫，还是太仁慈了。

她再次大脑不受控制的发热，“鸿鹰，进去，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他们赶走。死了算他倒霉。”

蒋鸿鹰不答，直接轻功踩在人头上，如蜻蜓点水。

腰身翻转，弧度飘然，直接坐在柜台上。

剑从剑鞘拔出，对准正在打开柜面里抽屉，用麻袋装药材的人，对准屁股，直接掷去。

嗷。。。惨叫中反手一摸，露了半截在外面的剑刃，瞬间划伤他手指，血流如柱。

声音醇厚，不悲不喜，“东西都乖乖放下，不然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拔出剑，脚尖一踢，那人直接被提到门口。

一路血迹，蔓延开来。

众人默默放下药草，全都朝门口挤。

哪知，沈缃叶端了个高背圈椅，横刀立马坐稳，一把长刀抵在墙面，一个个的检查，一个个放行。

有些观望的人，沈缃叶冷眸射去，其中那些手里拿着药草的人，赶紧放在门口。

有两个想要偷溜的，沈缃叶弓开弦走，直直射入后背，血溅衣衫，倒地惨哼。

这一下，没人再敢心存侥幸，把药包藏在衣裳的人，也乖乖拿出来。

朱玉柱老泪纵横，连忙要跪下，哪知，被沈缃叶的刀刃拦住，娇喝道，“朱大夫，你这是折煞我。”

药倌白术，在老爷的提示下，从内院拿出一包药材，送给沈缃叶。

想到周青山，她没拒绝。

笑得粲然，对他耳朵低声道，“朱大夫，你若是有事，让白术去玉竹山东边找我，记得，不能告诉别人。”

朱玉柱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当今情况下，能说这句话的分量。

他心底感激不已，面上从善如流， “自然，你孤儿寡母的，安全为要，老朽需要时，定会前来。”

沈缃叶颔首，眼光巡睃一圈。

薄刀出手，直接朝人群中长得最高的男人削去，顷刻间，在众人惊叹中，发髻散开，薄刀倏地插入对面树上。

“谁若是以后还哄抢济生堂，此刀便拿他的肉，片下来喂野狗。”

众人悻悻退去，有人不断的吐唾沫，以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