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次失败的经历还刻在望月的心里,看着桌上密布的药方,她忍不住抓了抓头发,苦恼的吐舌头,“师兄,这些方子我需要时间一一看过去,这样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这次谨慎了许多,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治好,只是表示愿意努力一下,会在自己能力的最大范围内争取让闫璟好起来。
闫璟点点头,将修长的手指将写有药方的宣纸一张又一张叠好,轻轻递给望月,“师弟不必如此紧张,治不好也没事,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说不定比从前过得还要幸福。”
闫璟过得幸福吗?望月抿唇,在魔宫和长安街的日子总是提心吊胆充满欺辱,在流云宗的日子和从前比起来确实安稳得多,虽然有像曹痕那样的同门时不时使绊子,但至少现在有她在身边,还没有人让闫璟受伤。
也许这样的日子也很不错,何必让闫璟记起从前呢?他经历的大多是糟心事,又何必特地记起来让自己难受呢?
望月接过宣纸,拇指搓了搓宣纸表面,纸面粗糙的质感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身为医修望月知道,医术上的很多药方都会走极端,为了见效更快,病人往往痛苦不已。闫璟试了这么多办法,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他云淡风轻的将这件东西轻轻递给她,望月却觉得有千斤重。
“师兄,以后没有我的授意,你可千万别再试什么古怪的方子了,有些药方写出来根本就没有人用过,都是些猎奇的把戏,你若当真了,非但治不好病还会受苦。”
“好。”他笑着垂眉,黑灰色的眼睛微微下沉,视线落在望月身上,一些细碎的柔光映在他的眼睛里,让望月觉得闫璟的眼睛格外好看。
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却被那厚厚的眼睫挡住,闫璟一声轻笑,捉住望月的手问,“师弟要做什么?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师弟的手我还是能察觉到的。”
望月讪笑着收回手甩了甩,闫璟的手力气真大,方才稍稍一握,她感觉手骨都要被捏碎了。
她正想夸赞闫璟的眼睛好看,门外传来不小的脚步声,知道有人在院子里,望月先一步推开门看过去,正是宗主黎云。
黎云一身白衣轻飘飘地站在院子中央,柔和的眉眼循着推门声望过去,正看见好奇地望月,于是笑着靠近,“我看隔壁院子没有徒儿的身影,便想到隔壁院子里问一问,没想到月儿你就在这里。”
黎云一声“徒儿”叫得如此自然,望月也没办法掩饰,也只好大大方方的叫了一声‘师父’,算是承认了两人之间的师徒关系。
闫璟按住望月推开的木门,将大门打得更开,沉默地看向院子里的来人,冷冷淡淡的喊了声“宗主”。
黎云笑着点点头,一只手负在身后说明此次的来意,“既然拜了我为师,徒儿你的功课自然是不能落下的,我此行就是为了带你去流云居授课,你虽有天资,但若不像你师姐那样勤加修行,就算是旷世奇才也会被埋没的。”
望月点点头,转身向闫璟告别,特地说清楚很快回来,这才踏上黎云的云团离开。
闫璟抬头,看着望月站在黎云身后缓缓升向天空,虽面无表情,袖子里的手却攥紧了。他竟不知,望月拜了黎云做师父,她是不是会像陆灵儿那样住进流云居?明明说好会陪在他身边的,难道当下就要食言了吗?
陆灵儿离开他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原本两人便没有太多交集,他不过是坠落山崖时顺手抓住了她,陆灵儿让他进去外门,之后便再也没有太多来往了。
可是望月不一样,她这段时间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每天都欢天喜地的扑上来,闫璟已经习惯了望月的存在,怎么可能说走就说呢?
清风吹过院落,院中的槐树摆动苍翠的枝叶,阑珊的树影遮住了门口静立的人。他仰面向上望着,立体的五官承受着树影的遮盖,仿佛一瞬间堕入黑暗,平白多出几分阴郁邪气来。
望月这课上的颇为煎熬,方才离开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闫璟的表情不对。虽然对方看起来与往常相比并无什么两样,可她就是感觉到闫璟似乎是生气了。
应该是气她事先没有告诉他拜师这件事情吧,望月上嘴唇和鼻子之间夹起毛笔,皱着脸趴在桌上。
黎云宗主的课可遇不可求,内门的许多弟子挤破了脑袋想要与宗主近距离接触,可是依旧没有机会。此时为了让望月更快地入门,他特意将同一批时间进入流云宗的内门弟子都集中到流云居,一同授课给他们听。
为了不限人耳目,望月特地选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来,刚坐正就听到身边的矮胖弟子和他同桌咬耳朵说闲话。
“听说了没有?这次宗主特地给我们讲课,据说是为了让他的小弟子上课有个伴儿。”
“什么?宗主什么时候又收弟子了?不是说现在最小的弟子是灵儿师姐吗?”
“嗨呀!”矮胖弟子翻了个白眼,“这都十天半个月过去了,你家是村通网吗,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同桌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作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问,“我确实不爱与人交际,这才漏了这么一件大事,你快与我说说,新弟子是谁啊?宗主怎么会收她?而且我也没看到拜师大典啊!这次怎么如此低调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小弟子神神秘秘不显山不露水,一切都是宗主的意思,应该是他的身份特殊,宗主为了保护他这才这么做的,不过听说是位师弟……”
“啊!怎么是个难得啊?那我的灵儿小师姐不就要被他霍霍了吗?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那小师弟日日与灵儿师姐住在流云居,天天眉来眼去的,只怕明天孩子都生了,我还有什么机会啊?”
他的同桌哭丧着脸,白嫩的小脸愣是憋出红紫,看上去很是伤心。身边的矮胖弟子不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脑袋,看了看上方的宗主,确认无人在意这边的动静后又回过头小声道,“瞧你这点出息啊!不也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吗?相信我,李晶,你还是有机会的!”
“呜呜呜,沈霄你真好!”
身边这两同门弟子聊得火热,殊不知这些话全都被角落里的望月听了去,她尴尬地摸摸鼻子,看了看讲台上一身白衣手拿书卷的黎云。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流云宗的话题中心了,无意间还成了众多男弟子的情敌?
李晶与沈霄见角落里来了个陌生的小弟子,特别友好地对望月微笑。望月也摸摸鼻子笑笑,恭恭敬敬地坐直,拿起书桌上的书本,翻开第一页,跟着黎云的讲课的声音心不在焉的看着。
黎云的声音好像戴着催眠的功能,不一会儿望月就开始忍不住点头。她将书立在桌上,双手撑着下巴,朦胧的睡眼挣扎几次之后,终究是忍不住闭上了。
黎云一袭白衣,信手翻开一页纸,抬眼看见望月的桌上书本未翻动,脑袋已经不见了。当下走下讲台,不急不缓的来到望月桌前,俯身见她已经与周公会面了,曲指敲了敲她的脑袋。
“啊?发生什么事了?”望月大惊失色从梦中惊醒,整个人失重向后倒去,差点就要砸在地板上,幸好黎云及时伸手接住了。
“我竟不知,这位弟子反应如此之大,是对书中所讲的深有体悟吗?”黎云一双眼睛温温柔柔的看过来,可温柔不见眼底,眼睛深处的薄凉像是一把剑刺中望月。
知道黎云生气了,望月立刻翻身站起来,拱手行了个90度的大礼,“宗主息怒,弟子只是有些走神,这才闹了笑话。”
黎云睨着望月黑乎乎的后脑勺,嘴角勾笑,“你可知道我讲到哪里了?”
望月头疼,转转眼珠子思考着该如何说,余光瞥见方才的沈霄悄悄将书从黎云背后递了过来,她匆匆瞥了两个字便磕磕巴巴的念出来,“天、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弗、弗……”
黎云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是苦恼,终究是摆摆手,让望月起身,“这句话不被你读得如此零乱,实在是不该,回去之后讲这句话抄三百遍,需边抄边想,铭记于心才好,下一次我会单独问你其中的意思。”
他说完,转身拂袖,正撞见匆忙收书的沈霄。沈霄尴尬笑笑,将书藏到身后,讨好的看着黎云,道了一声“宗主”。
黎云叹了一口气,负手上了讲台,掀开书继续讲课。
他心里一定会想:现在的弟子一届不如一届吧……望月咽了口水,给了沈霄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后便乖乖坐直,再也不敢开小差。
这堂课一直上到傍晚,黎云总算是合上了书,交代了明天何时上课,转身轻飘飘地走了。
望月捏着酸痛的大腿,垂着腰暗自叫苦,她可没想到上一堂课如此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