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柏康并不在加训的名单上,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时煦没再贴阻隔贴,冷檀气息裹着温热体温悄然漫开。alpha的信息素本该极具攻击性,此刻却像融化的春溪,一寸寸漫过祝颂安的身体。
一月初,室内恒温系统维持在26度,很舒服的温度。
陈时煦刚冲过澡的发梢还坠着水珠,随着他俯身的动作,一滴水珠正巧落在祝颂安缠着纱布的腕间。
祝颂安触电般蜷起手指,下一秒,陈时煦却握住他的手,拿着浸了热水的毛巾,轻轻地擦了擦他露在纱布外的指尖。
“别……”祝颂安往回缩了缩手,可随着陈时煦的信息素越发浓烈。他拒绝的话卡在喉间,变成细弱的气音。
陈时煦的指节擦过他手腕时,那片苍白皮肤瞬间洇出薄红,像是雪地里忽然绽了朵山茶。
alpha的喉结在暖光里滚动两下。他半跪在床沿,用毛巾裹住对方泛凉的指尖慢慢揉搓,掌心的温度透过棉质纤维渗进皮肤。
“不擦的话,手上全是病菌。你想晚上和病菌一起睡觉吗?”尾音带着温软笑意,目光却紧锁着祝颂安颤动的睫毛。
祝颂安没再拒绝,一言不发。
沾了水汽的毛巾游移到下颌时,始终沉默的人突然开口:“脏了。”
陈时煦动作顿住,带着笑意的唇故意抿出困惑的弧度:“嗯?”
“这是……擦手的。”祝颂安盯着对方锁骨处未擦干的水痕,潮湿水汽正顺着陈时煦松垮的领口往他鼻尖钻。
陈时煦忽然倾身逼近,带着薄荷沐浴露味道的呼吸拂过他发烫的耳垂:“那安安告诉我,擦脸的该用哪条?”
祝颂安突然想要抓住些什么,陈时煦还抓着他的手,他下意识地回握陈时煦,抬眼撞进那片蓄着星火的眸子。
陈时煦保持着暧昧的距离,潮湿的毛巾悬在两人之间,将落未落的水珠映着床头灯,像某种摇摇欲坠的克制。
“逗你的,”陈时煦适时地退开,“我去换毛巾。”
休息了两天,祝颂安手上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腿上和脚底的伤也愈合得差不多了,他轻轻撕下纱布,皮肤上还残留着些许药膏的痕迹。
他拿着浸了热水的毛巾,学着陈时煦的样子擦了擦腿,很痒,但不怎么疼。
第三天,祝颂安归队。
祝颂安在休息的两天内想了很多,他理解方梅和祝融峰的苦衷,又觉得自己总是一副怨天怨地的模样过于讨厌。
他是谁似乎对于他现在来说并不重要了,只需要他自己知道,他是个alpha,他是祝颂安。
何况,相比于那些死去的人,祝颂安已经足够幸运了。
作为爆破手,祝颂安的天赋显而易见。
他提前结束了训练,跟着陈时煦去了靶场。陈时煦和叶烬的关系看起来不错,休息间隙,祝颂安走到陈时煦身边,低声问:“我以为你们关系不好。”
陈时煦想起之前逗他的事,嘴角一扬,故意道:“是不好。”
祝颂安瞥了他一眼,显然不信。
“真的不好,我和他之间,不过是人情世故。”陈时煦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几分调侃。
叶烬刚走近,就听见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我和你的关系才叫好。”陈时煦转头看向祝颂安,语气忽然认真了几分。
祝颂安总觉得陈时煦变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冷峻,反而多了几分嬉皮笑脸的味道,像极了白柏康。
“陈时煦,你本来就这样吗?”祝颂安忍不住问。
陈时煦愣了一下,“嗯?”
“你现在……有点像柏康。”
陈时煦扯了扯嘴角,忽然凑近,眼底带着一丝幽怨,“怎么叫我叫得这么生疏?叫白柏康就是‘柏康’,到我这儿就变成‘陈时煦’了?”
“时煦……”
陈时煦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暖流包裹,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他低头看向祝颂安,发现对方正微微蹙眉,神情间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别扭。
陈时煦轻咳了一声,“还是叫全名吧。”
“好。”祝颂安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太别扭了。
叫出口的瞬间他就觉得尴尬。
“那边的两个,赶紧滚过来训练。”叶烬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陈时煦朝祝颂安无奈地耸了耸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苦笑,仿佛在说:“看吧,我们俩的关系就是这么糟糕。”
祝颂安见状,终是信服地点了点头。
后续的训练强度持续加大,祝颂安总是觉得很累。
“也许只是心理作用。”他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洗脑,用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可他又会立即想到自己的腺体正在快速衰竭,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死去。
训练场上此起彼伏的口令声、脚步声、喘息声交织成网,将祝颂安紧紧裹住。汗水顺着眉骨滑进眼睛,刺痛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但很快,陈时煦也注意到了祝颂安的身体素质在悄然下滑。
起初是晨跑时的异常。往常祝颂安会紧紧跟在自己身后,呼吸平稳,脚步声规律地敲击着柏油路面。
但在某天清晨,陈时煦听见身后的喘息声突然变得粗重而凌乱,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他放慢脚步回头,看见祝颂安面色苍白如纸,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再到后来,祝颂安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陈时煦身后的薄雾里。
然后是器械训练。祝颂安只有薄薄的一层肌肉,线条流畅却不显壮硕,在力量测试中向来不占优势。
但他曾经能在单杠上轻松完成四五十个引体向上,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现在却做到第二十多个就开始手臂发抖,指尖泛白,汗水顺着小臂蜿蜒而下,在杠上留下深色的水渍。
陈时煦站在不远处,看见祝颂安的背肌在作训服下剧烈起伏,像濒死的蝴蝶在挣扎。
最让陈时煦心惊的是那天的格斗训练。当他的拳头带着风声袭向祝颂安时,对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涣散。本该能格挡的招式,却因为肌肉的迟滞而落空。
那一拳擦过祝颂安的颧骨,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陈时煦瞳孔微缩,拳头僵在半空,他看见祝颂安的睫毛剧烈颤抖,像风中摇曳的芦苇。
陈时煦想要问问祝颂安怎么样时,“对不起。”祝颂安却先一边道歉一边后退,抬手擦去颧骨上的血迹,“我今天状态不太好。”他的声音很轻,仿佛随时会消散在训练场的喧嚣中。
然后不等陈时煦回应,祝颂安就提前离开了训练场。
“颂安,你最近状态不对。”陈时煦跟着回了宿舍,递给祝颂安一瓶水,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认真观察。
祝颂安接过水,喉结滚动,却尝不出任何味道。他随便回复道:“昨晚没睡好。”
陈时煦眼神暗了暗,很多事情祝颂安不愿意和他说,他能等,但是让他等的前提是祝颂安不作践自己的身体。
他斟酌着自己的用词,问:“叔叔阿姨对你不好吗?”
“他们对我很好。”
陈时煦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那你好好休息。”
但谎言掩盖不了事实。祝颂安的饭量在减少,常常吃几口就反胃。夜里盗汗,醒来时床单都湿透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连作训服都显得空荡荡的。
有些事情似乎藏不住了。
照例的五公里负重。跑到第三公里时,祝颂安突然眼前发黑,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他踉跄着扶住路边的树干,喉咙里泛起腥甜。
陈时煦刻意放缓脚步等祝颂安,见此,立马折返回来扶住祝颂安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陈时煦的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语气里带着压抑的焦躁。
祝颂安想说自己没事,却发不出声音。他感觉天旋地转,世界在眼前碎裂成无数光点。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叶烬的怒吼和急促的脚步声,但那些声音都变得很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祝颂安的心里泛起一丝苦涩。或许上辈子真的欠了陈时煦什么,否则为什么每一次狼狈、每一次脆弱,都偏偏被他撞见。
陈时煦并没有机会得知祝颂安身体的具体状况。
他站在医务室门口,看着方梅推开门。
透过门缝,陈时煦看见祝颂安躺在病床上,手背上已经扎上了点滴。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将他的脸映得近乎透明。
方梅走到床边,弯腰摸了摸祝颂安的额头。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祝颂安睁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方梅没有说话,她熟练地拔掉点滴,扶起祝颂安,准备带他离开。
陈时煦想上前帮忙,却被方梅一个眼神制止。他看着祝颂安被方梅搀扶着往外走,脚步虚浮,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落叶。
“陈时煦,”走到门口时,祝颂安突然回头,声音沙哑,“我没事的。”
方梅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停留。
陈时煦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他抬手揉了揉发酸的鼻子,突然觉得祝颂安似乎要消失了。
陈时煦原本以为会很久都见不到祝颂安。他记得方梅带走祝颂安时的背影,那么决绝,仿佛要将他永远带离这个训练场。
但仅仅过了三天,当他推开宿舍门时,就看见祝颂安蜷缩在自己的床上。
昏暗的宿舍只开着一盏床头灯,勾勒出祝颂安单薄的轮廓。他侧躺着,被子只虚虚地搭在腰间,露出瘦削的肩膀。
陈时煦放轻脚步走近,看见祝颂安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看了眼手机,二十一号,距离祝颂安的易感期还有五天。陈时煦皱了皱眉,以为是易感期提前了。
陈时煦俯下身,手指轻轻拨开祝颂安后颈的发丝,指尖触碰到腺体的瞬间,却愣住了——没有发烫,也没有红肿,温度正常得反常。
或许被碰了腺体不舒服,祝颂安突然动了动,睫毛轻颤着睁开。他的眼神涣散,过了好几秒才聚焦在陈时煦脸上,“陈时煦?”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嗯,”陈时煦收回手,“你身体好了吗?”
祝颂安撑着床垫坐起来,“好了,而且那会儿不就跟你说了,我没事的。”
灯光下,祝颂安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陈时煦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伸手摸了摸祝颂安的脸,“祝颂安,嘴硬什么呢?”
这是陈时煦第一次叫祝颂安的全名,就算在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祝颂安做了自我介绍以后,陈时煦也只是温和地叫了一声“颂安”。
而现在,陈时煦忽然这样叫祝颂安,祝颂安愣了一下,随即红了眼圈,他想,他又要在陈时煦面前脆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