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柏康趿拉着湿漉漉的拖鞋晃到陈时煦床边,脖颈处未擦干的水珠顺着锁骨滑进松垮的背心。他忽然俯身凑近,鼻尖几乎要贴上陈时煦脖颈处泛着青紫的皮肤。
陈时煦曲起膝盖顶开越凑越近的人,眼里的警告不言而喻。
白柏康踉跄着后退半步,目光落在了在床上躺得平展的祝颂安身上。他竖起食指在两人之间画了道看不见的弧线,戏谑的尾音小声响起:“你们该不会......”
“滚去睡觉。”陈时煦扯过薄被蒙住头,睡衣袖口露出的腕骨在台灯下泛着冷白的光。
祝颂安并没有睡着,指甲无意识抠着床单。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仍然潮湿的刘海垂落下来,恰好遮住发烫的耳尖。
翌日爆破场上,祝颂安握着遥控器的手指微微发颤。当硝烟裹挟着碎石冲天而起时,他透过护目镜看到计时器定格在00:03:21——比第二名整整快了十五秒。
意料之中的第一名,祝颂安褐色的眸子里带了些骄傲的神色。
祝颂安站在硝烟未散的训练场上,指尖还残留着引爆器冰凉的触感。他望着远处腾起的烟尘,忽然想起了陈时煦。
“要不是他......”祝颂安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后颈,道谢的念头在舌尖打转,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出口。请吃饭太俗气,送礼物又显得刻意,他甚至在脑海中演练了十几种开场白,却总觉得不够自然。直到想起那个未兑现的承诺——给陈时煦剪头发,他的耳尖突然烧了起来。
想到这儿,祝颂安脸颊发烫。可今天是阴天,没办法怪是太阳过烈了。
解散的哨声还未吹尽,祝颂安就快步穿过林荫道,靴子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几乎是跑着冲进宿舍,反手关上门,从枕头下掏出那把剪刀。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亮起,祝颂安坐在床上,指尖在搜索栏输入:“如何剪出帅气发型”。
走廊传来军靴叩击地面的声响时,祝颂安慌忙将剪刀藏在枕头下面。紧接着,陈时煦推门走了进来,作战服领口沾着靶场特有的硫磺味,右手还拎着保温桶。
“听说有人得了第一骄傲得吃不下饭?”他挑眉将保温桶搁在书桌上,金属盒底与桌面碰撞出清脆声响。
“才不是。”祝颂安皱着眉说。
“怎么不是——”尾音拖长成慵懒的弧度,陈时煦屈指敲了敲桌角。随后又向前迈了一步,靴子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闷响。他停在祝颂安的床前,目光先是落在对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随即下移,定格在还亮着蓝光的手机屏幕上。
《剪好帅气发型很容易》的标题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醒目,衬得祝颂安的脸更红了。他几乎是慌乱地抬手按灭了屏幕,将手机紧紧攥在身后,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陈时煦轻笑一声,抬手撑在祝颂安身子两侧。他的作战服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还沾着训练场上的灰尘。
“这么害怕我变丑么?”陈时煦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眼神却温柔得不像话。
祝颂安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发现自己已经抵在了墙上。
“我......”祝颂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时煦微微倾身,距离近得能看清祝颂安脸上细小的绒毛。他的目光顺着祝颂安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停留在颈间那片雪白的阻隔贴上。
那方寸之地被遮挡得严丝合缝,像一扇紧闭的门。陈时煦不动声色地翕动鼻翼,却只嗅到和他同款沐浴露的薄荷清香。他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随即直起身,嘴角重新挂上那抹惯常的笑意。
“来吃饭吧。”他转身时作训服下摆轻轻擦过祝颂安的膝头,带起一阵细微的气流。浴室的门被推开又合上,水龙头拧开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祝颂安听着哗哗的水声,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颈间的阻隔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腺体在发烫,仿佛在回应方才那若有似无的靠近。
祝颂安越发觉得自己奇怪,又想到应该是面对陈时煦时的自己奇怪。
饭菜都是祝颂安常吃的,保温桶的第一层还放着一根香蕉。祝颂安的指尖在香蕉上方停顿,但又觉得自己过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最终还是拿起来吃掉。
水声忽然停了。浴室门被推开,陈时煦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锁骨上,在作战服领口晕开深色的水渍。
“吃这么几口就饱了?”陈时煦挑眉看着他,随手用毛巾擦着头发,“再吃点?”
祝颂安摇头,拿起纸巾擦了擦手指,又从枕头下面拿出剪刀,指节微微发白,“剪头发吧。”
陈时煦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盯着祝颂安看了几秒,忽然笑了:“现在?”
“嗯。”祝颂安点点头,感觉自己的耳尖又开始发烫,“我看了教程,应该不会剪坏。”
陈时煦把毛巾搭在肩上,转身往阳台走去:“那就来吧。”
事实证明,祝颂安是个天才,在做任何事情方面都有天赋。他的手极稳,几下就将那些过长的发梢剪短。
七八分钟后,祝颂安抬手,轻轻拂去陈时煦肩上的碎发,说:“好了。”
陈时煦站起身,对着玻璃窗照了照:“帅!”他转身看向祝颂安,笑着说:“谢谢你,颂安。”
陈时煦的目光太过灼热,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祝颂安抬头,窗外暮色正巧漫过陈时煦半边侧脸,将那道微笑的唇角染成暧昧的暖橘色。
那一刻,祝颂安觉得自己心里像坍塌了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里,祝颂安仿佛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和陈时煦相遇的时刻。他总是天不亮就离开宿舍,晚上临近熄灯才回宿舍,洗了澡直接躺下。两人的对话少得可怜,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祝颂安也会迅速低下头,快步离开。
白柏康叼着瓜子皮,椅子前腿悬空晃悠着。他盯着陈时煦第八次望向对面空荡荡的床铺,眼神专注得仿佛要把那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看出个洞来。
“咳咳。”白柏康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陈时煦的注意。
陈时煦这才收回目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白柏康立马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屑,把椅子重重放平,“说真的,虽然我平时爱起哄,但你现在得跟我说实话——”他指了指祝颂安的床铺,“你俩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陈时煦沉默了片刻,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张空荡荡的床铺。“没有关系。”他坦白地回答,尾音却微微发颤。
白柏康挑了挑眉,显然不信这个答案,但他没有再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陈时煦,又看了看祝颂安的床铺。
估计就是他想的那样了。
“颂安,快来陪我,陈时煦偷偷溜回家了![生气]”
祝颂安收到白柏康的消息时,笔尖恰好落下最后一笔,一只硫磺蝶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他盯着那条消息,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合上笔记本,慢条斯理地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起身离开了实验室。
回到宿舍时,果然只有白柏康一个人。他正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五音不全的程度让祝颂安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回家了?”祝颂安故作随意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对啊,”白柏康漫不经心地回答,“过几天就是他成人礼了。”说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凑到祝颂安身边,压低声音问:“要不要到时候一起去给他庆生?”
“算了吧。”祝颂安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生硬,便补充道:“他没邀请我,我去不太合适。”
白柏康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有什么?我帮你弄张请柬就是了。”
不等祝颂安再说什么,白柏康已经低头飞快地敲起了手机屏幕,指尖在键盘上跳跃了几下,随后抬起头,得意地笑了笑:“搞定!”
事已至此,祝颂安再没了借口拒绝。他也知道白柏康真叫自己回来并不是怕孤单,白柏康明明一个人也能玩出四五个人的花样。
祝颂安垂眸凝视着笔记本上的硫磺蝶,他下意识用指尖摩挲着纸页边缘,某些难以名状的情绪正在他胸腔里缓慢发酵。
给陈时煦送礼物的课题远比分子实验更令他无所适从。
他很少有机会送别人礼物。性格使然,他总是被动地等待别人靠近,等待别人主动了解他,才愿意敞开心扉。然而,这样的交友方式在现实中并不受欢迎。没有人愿意和一个“呆瓜”做朋友,即便祝颂安是一个极其优秀的alpha。
他的生活经历简单得近乎单调,三点一线的生活是方梅为他制定的“优生计划”,严谨而刻板,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既不容打破,也无法打破。教室、科研院、家——这些构成了他全部的世界,也让他失去了与他人交流的话题和谈资。
如今,突然要为陈时煦准备礼物,祝颂安感到一阵无措。
陈时煦什么都不缺的。或者说,陈时煦的存在本身就像完美方程式推导出的结果:显赫家世是天生赋值的常量,俊美皮囊是基因编码的馈赠,连信息素都如同精心调配的香调前中后调俱全。
祝颂安把额头抵在笔记本上,突然渴望手边有支能改写参数的笔——至少让他能找到某个微小的缺口,证明这个看似无懈可击的命题存在未被观测的虚数解。
可惜没有,陈时煦还是陈时煦,完美无缺。
白柏康似乎察觉到了祝颂安的窘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地说道:“别想那么多,就当是去蹭顿免费的午餐好了。”
祝颂安点了点头,没有接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纸上的硫磺蝶上。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脑海,如果他送陈时煦一只蝴蝶——一个转瞬即逝的礼物,陈时煦会喜欢吗?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祝颂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纸上的蝴蝶,仿佛能感受到它翅膀上细微的纹路。可他又有些犹豫,陈时煦或许不缺这只蝴蝶。
白柏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别发呆了,走吧,去食堂吃饭。”
祝颂安回过神来,合上笔记本,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