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盘旋的乡间小路,三辆平板马车摇摇晃晃驶进,山路坑洼难行,马车更是颠簸无比,但却丝毫不曾影响马车上这些青春年少的学生们。
承载着青春的歌声与谈笑声回荡在山野林间,时有鸟儿啁啾,蝉声连连,入眼一片绿意盎然连接着蓝天白云,好似一副秾丽的画卷,色彩分明且富有层次感,又似夏日星河里的温柔乡,满眼缱绻。
许是因他们皆是从未历经岁月蹉跎的少年,才能满身洒脱不羁,自在畅意。
“看见你们啊,我就想起了我的孩子。”
林风眠所乘坐的马车赶车大叔叫瓦隆,他正偏着头笑吟吟地望着他们,眼底却满是怅然与落寞。
桑柔虽说是人精,但毕竟未经历太多人情世故,仍是浑然不知事地问道:“大叔您的孩子多大啦?”
瓦隆回过头沉默了稍许,再开口时语气明显低落许多,“他要是还活着,也就跟你们差不多大。”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欢快的歌声与谈笑声也渐渐弱了下来,有人知情有人却只是见气氛不对,面面相觑之际只听桑柔连声道歉。
“对不起瓦隆叔,我……我没想到,我真不是故意的,很抱歉。”
闻言其他不知情的学生似乎明白了一两分,而另外两个赶马车的大叔则是满眼同情地望着瓦隆。
瓦隆故作无事干笑两声,语调故作轻松道:“是我提起来的,你是外乡人又不会清楚这些,你不用道歉。再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也看开了,没事。”
“那瓦隆叔您后来没再生个孩子吗?”乔之燃试探着问道。
“我媳妇跟孩子一起走的。”瓦隆语气再度陷入低沉,他似乎在努力克制,可仍是于声音中流露出几分颤抖。
桑柔闻言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瓦隆,只好满怀歉意道:“瓦隆叔,他们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没有病痛和苦难,他们一定过得很好。”
瓦隆却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转而轻叹道:“人啊,总得往前看,既然还得活着,就不能成天想着那些不好的事,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总去想那些干啥。”
乔之燃问道:“瓦隆叔,我能冒昧的问一句,您的妻子和孩子都是怎么去世的吗?”
瓦隆沉默许久,马车摇摇晃晃行驶着,车轱辘在尘土间翻滚,也吞没他未曾吐出的期艾。
“病了,一开始说是发烧,吃了药也不见好,人都烧迷糊了,送到镇上医院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没得治了。”
瓦隆叹息裹挟于言辞间,只轻轻吐出却已经如同刚结痂的伤口撕开痂层,鲜血自然汩汩流出。
“大夫说这病遗传,娃也跟着没了。”
林风眠却颇有疑惑,倘若是遗传,母亲发病时已是结婚生子,孩子怎么着也得是跟母亲差不多的时间发病才对,可听着瓦隆的话音,母亲和孩子的离世几乎是前后脚,这根本不合理。
除非是有什么外界因素干扰。
再换一种假设,母亲和孩子的确不是一起发病,不论谁先去世,那么后面高烧不退的自然会得到重视,怎么会也死了呢?
难不成是什么不治之症?
随着马车逐渐深入,先前的宽阔大路也变成林中小路,两侧是足有一米宽的粗壮古树,上不透光,下不透风,层层叠叠间只拓出这一条小路,恍惚间仿佛来到原始森林。
队伍里有人第一次来这种林子,忍不住拿起相机好一通拍摄,马车摇晃间,偶有阳光洒落半分,斑驳光影落在他们身上,美得安逸。
待他们抵达夕江村时已是傍晚六点多,天边红霞浸染万里,村口处古树稀少,漫漫绿野也被浸染上霞色,一片红彤彤,竟是分不出边界。
夕江村周遭地势复杂,整个村子被高耸入云的古树树林包围,树林一路蔓延,将夕江村圈在其中,而夕江村则从林中穿过,分出四通八达的支流,最终汇入源头梨湖。
虽说这一路上赶车的大叔们也是根据支流寻路,但树林茂密再加上地势崎岖广博,若非常年在此行走的本地人,根本寻不到路。
况且夕江村此处气候极端,近日又逢连雨天,虽说古树颇多,即便泥石流爆发也有概率逃得一线生机,但泥石流会冲散人群,迷了路跟等死几乎没什么区别。
随着周边古树逐渐稀少,眼前竟出现一座色彩艳丽的庙宇,庙宇门头不大,目测宽五六米,高六七米,上头牌匾只用墨色落了个“酆”字。
这字令林风眠多有不适,她第一反应便是地府酆都罗山,况且即便指的不是,酆字多以阴间做解,为何会用在村庄入口处的小庙上?
而且这小庙透着股诡异,庙前并非什么传统神明,而是一座泥塑娃娃,娃娃眼神空洞望着前方,肢体虽呈抱坐姿,但却透着股不协调,像是死后被人摆成这个模样的。
庙门打开,内有一行泥人立于中间,泥人与庙前泥塑娃娃没什么区别,远远地望着那双空洞眼眸也足以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林风眠估摸着,若要同行,只能走泥人两侧,可马车怎么办呢?
正思量着,众人早已下了马车,但无一不感慨眼前小庙的精致细腻。
的确,抛去诡异不谈,眼前的小庙着实谈得上是巧夺天工,纵然说是宝物也不遑多让。
学生们纷纷掏出相机拍摄,瓦隆见风霁雪正四下打量,凑过去笑眯眯问道:“你们住村里吗?”
言及此,风霁雪显然有些迟疑。
这次活动资金有限,大部分都用在了设备租赁和路费餐补上,如果再住村民家只怕是要超支,可如果不住在村民家自己搭帐篷又不现实,虽然剧组不是第一次下乡,但几乎每次都是住在当地居住环境较好的村民家中,如果这次提出搭帐篷,恐怕队员们会不适应,再加上夕江地处雨林带,蚊虫繁多,倘若被有毒的蚊虫给咬了,一旦中毒更麻烦。
乔之燃似是看出风霁雪的疑虑:“老师,咱们住村民家里吧,预算如果超支了,一切都由我来补。”
林风眠来时听他们偷偷议论过乔之燃,家境富裕,出手阔绰,似乎又对风霁雪有些不同的情愫。
风霁雪漂亮温柔,身材较好,才华横溢,会吸引到小自己二十多岁的学生也很正常。
但让林风眠觉得不正常的是,如果风霁雪不想结束自己的教师生涯都会保持距离并且让学生死心,她是怎么敢还跟乔之燃一起出来的?甚至乔之燃还是这次考古拍摄任务的副队长。
瓦隆说:“你们人多,不能住一家,得分开住,行不?”
这次来的人多,足有十个人,一家住不下倒也正常,风霁雪微微颔首,以做同意。
敲定后瓦隆便带着剧组进了村,而其他两个赶车大叔,说是从另一边马车走的车道走。
进入小庙途径泥塑娃娃时,林风眠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泥塑娃娃头戴羊头嵌玉冠,发冠并非与泥塑娃娃一体,且质地粗糙,颜色暗沉,已有岁月腐蚀的痕迹,比起泥塑更像是真的羊头骨。而嵌玉呈黑红色,像是血。
泥塑娃娃太阳穴两侧各有一道口子,它的外形与大小都酷似眼睛,再加上原本它的眼睛雕刻的便不是十分明晰,乍一眼当真像极了四只眼睛。
催促声传来,林风眠快步前行,途径泥人时不敢多耽误,只略略扫了眼,那些泥人与泥塑娃娃一般无二,太阳穴两侧皆有两只“眼睛”。
虽有些奇怪,但既是泥人,再加上偏远山区的确会有些不同于寻常的信仰,倒也合理。
走出小庙,前方是一条宽阔的土路,两侧是郁郁葱葱的小树,树下有不少村民正在乘凉说笑,见他们来了,有人起身迎来,脸上堆满了笑意,显然是眼见“财神”来的喜色。
眼下已至晚饭时间,有人树下乘凉,自有人屋内做饭,阵阵香味携着细风徐徐而来,林风眠的肚子也不免咕噜两声,更别说其他学生了。
寒暄过后,瓦隆先将众人带去村长家里,村长家装潢设计倒是不错,应是近几年才翻修过,一进门是葡萄架子搭顶,葡萄清香袭来,刘健忍不住拽了串吃起来。
林风眠真的觉得刘健很没有礼貌。
小院里铺满步道砖,砖面干净,院子两侧种满瓜果蔬菜,井井有条,归纳有序,而村长正躺在院内石桌旁的摇椅上,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捏着烟袋子,见众人来了,笑着招呼着众人过去。
他眉眼生得祥和,笑起来更甚。
“聂叔,这是乡里说的来咱们村拍摄的剧组,您给安顿一下?”瓦隆凑过去,微微伏下身子,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村长对此似乎很是受用。
村子裹着烟袋子,隔着朦胧一片瞅着众人。
“我这最多四个人,其他的你安排你家和来福家吧。”
瓦隆顿了一下,抬头望向众人,“娃娃们,来福家跟村长家差不了多少,也很干净,就是没有电,能行吗?”
“没有电咱们剪片子怎么办?”刘健第一个提出抗议。
乔之燃神色不显:“剪片子本来也没指望在这里剪,有个干净地方先住下来。”
刘健虽有不悦,但碍于乔之燃,什么都没再说。
“分配方式跟以前一样,男女混组,方便照顾。”风霁雪此刻倒是端起几分领导架子,神情严肃,言辞果断。
“白易、桑柔、乔之燃、姜盈袖和刘健住瓦隆家,组长乔之燃,有任何行动必须请示组长,不得擅自做主。宋翼瑶、安广、景妙、吴秋宛和我住来福家。”
风霁雪一边分配一边记录名单,随后说道:“今天晚上都好好休息,明天早上七点在村长家集合,明天先拍摄村子,后天再进山。”
瓦隆忙说:“你们要进山必须找向导,否则绝对出不来。”
风霁雪自然明白这其中是有金钱关系,但来时她也见识到了此处复杂的地势地貌,哪怕是智商税她也得交。
“村长,您能给我们安排一位向导吗?”
“你们进山要拍什么?”
“当地的一些特色,我听人说咱们村子有个骨阵和祭坛在当地小有名气。”
村长又吐出一团烟雾,朦胧间他的笑容凝固了几分。
瓦隆听到这里顿觉商机,忙截断话茬,“骨阵只有我和村长能去。”
言外之意,你们不可能让村长带路吧?那只能选我了。
风霁雪却不答话,转而看向村长,可村长一口口吐着烟雾,烟雾越来越浓,他的眉眼也渐渐隐在朦胧之中,看不清楚。
好半晌,他才堪堪道:“瓦隆,明天你带他们在村里转转,我带他们进山。”
到手的鸭子飞了,瓦隆脸色一僵,却也不敢置喙半句,只得讪讪点头。
商定后众人跟着瓦隆去各自住处,宋翼瑶那组被丢在瓦隆家,让他们自己分配房间,自己找吃的,紧接着瓦隆便马不停蹄带着风霁雪那组去来福家了。
瓦隆家不似村长家是近几年翻修,家里陈旧简朴,应是生活了几十年的,但好在整体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乔之燃推开房门,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供桌上偌大的佛像,金光灿灿、华美无比,与这间简朴的房子格格不入。
刘健忙不迭上前,几乎是贴着佛像仔细观察,他虽然不认得这是什么佛,但他认得黄金,这是真货。
“一个偏远山村的老光棍,哪来这么贵重的东西?”刘健小声嘀咕着。
这佛像后面没有贴上墙面,是留了些距离的,刘健绕了过去想看看后面有什么,结果却只听他倒吸了口凉气,连连后退,差点将桑柔撞到。
“怎么了?”
乔之燃也走过去,待到他目光触及供桌后的情景时,抬手拦住了欲要凑过来的桑柔。
“燃哥,那里有什么啊?”桑柔愈发疑惑。
“别过来!”乔之燃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性子,可眼下竟也有了几分慌乱,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林风眠微微蹙眉,这是看到了什么?
尸体?异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