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臣 第14章 朔州城（四）

“赶快试衣服啊，盯着我看干什么？”萧诚只穿着一件内裤对沈彦说。

沈彦的目光再次游移了起来：“你先。”

萧诚想了想，也是，二人都是手长脚长的大男人，挤在一起试衣服把屏风碰倒了就尴尬了。

外面还有女孩儿呢。

想到此处，他三下五除二地套上了新的外裤和胫衣（套裤，束腿便于运动），披上了圆领袍，突然感觉有点热，又将圆领解开翻到两侧，显得十分飒沓不羁。

“帮哥系个腰带。”萧诚便整理衣服边对沈彦道。

沈彦仍然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等会儿。”

萧诚的脸这次直接阴了下来。

对姑娘就那么温柔，自己这个哥哥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吗？而且刚才还把自己手咬破了。

就真那么喜欢姑娘？

“站起来，靠近点，伸手环我腰上，用不了你一眨眼的功夫。”他拿起搁在屏风上的腰带对沈彦道。

话刚落音，他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小子脸咋能红的这么频繁？

这时，屏风外传来许娘子小声说话的声音：“别，你去做什么，人哥儿俩自己...”

掌柜的肯定是介意自己用屏风时间过长了，萧诚心道。

“罢了，那我先出去了，你快点。”萧诚旋踵离开，留下沈彦独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这一出去，他又感觉不对了。

店里一个顾客都没有，许娘子连带着三个侍女靠在一起，红着脸盯着他和身后的屏风边笑边看。

那笑容十分之诡异，看得萧诚脊背生寒。

“诸位...这是...”萧诚尴尬地边笑边说。

许娘子脸色绯红，笑着说：“没事没事，现在没有顾客，我们女儿家闲聊解闷儿，郎君不必放在心上。”

萧诚满腹疑云：“娘子刚才不是说还有人在试衣服吗？”

许娘子面容闪过一丝僵硬：“那人已经先行离开了，郎君穿这身真是英武不凡，只是这衣服和蹀躞带（可以悬挂各种物品的腰带）是一套，需要帮您系上吗？”

萧诚想了想，说道：“不用了，多谢。”

一般来说，对方问“需不需要”，就表明是客套话了，需要婉言谢绝。何况这腰带他自己也会系，他就是想让沈彦帮他系。

他想让沈彦听他话。

过了不大不小的一会儿，沈彦换好衣服，终于神色如常地从屏风后走出来了。

不仅是萧诚，见过各种俊豪男子的许掌柜都顿觉眼前一亮。

沈彦本就英挺俊朗，且眉眼间、尤其是勾起唇角之时隐约透着些邪气，身着绣鸟衔祥云纹样的白锦翻领袍，加之赤朱菱格的翻领里衬，邪魅与正色相互映衬，更显得沈彦昂藏七尺、磊落不凡。

这时，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走了进来，看见沈彦，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拿起扇子点了点沈彦，对徐娘子道：“掌柜，这款，给我来一套。”

萧诚循声望去，发现此人就是茶楼中与他起纷争的三个男人中那最齐头整脸的一个。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注视着此人。

“抱歉公子，这两位郎君所着款式都只此一套，如有需要，可以量尺寸然后订......”

趁着徐娘子招呼那人的空挡，沈彦过来抽出萧诚手中的蹀躞带帮他要帮他系上，萧诚没给他机会，自己往腰上一绕系好了。

“你这不是会？”沈彦道。

萧诚没接话茬，转身对许娘子道：“掌柜，再给他来件合身的常服，不用试了，我们结账。”

......

许娘子接过碎银，依旧是一副温良贤淑的模样：“本店所有款式均有在下自己亲自操刀设计，也营女装，但是知道的人不多，二位郎君如果有心仪的姑娘不妨带到本店，熟客均有优惠。”

萧诚心道就凭你这店名，有男的来就不错了。

“那是当然。”萧诚攀着沈彦的肩膀就要出门。

“二位兄台。”一阵清朗的男音传来。

二人回头循声望去，那个齐头整脸的男人现下已经换好了衣服，站在桌边，随手往嘴巴里扔了一个蜜饯。

萧诚预感到此人要搭话，回答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那人这才转身缓步朝萧诚走了几步：“刚才在茶肆，我的两个朋友多有得罪，他们都是粗人，没读过什么书，希望二位兄台不要和他们计较。”

萧诚注意到此人的眼神一直在自己和沈彦之间游移。

果然，他下一句讲道：“这位小兄弟，可不像是朔州人士。”

沈彦目中闪过一丝凶光。

旁边一直招呼男人试衣服的侍女插话：“就是，我们掌柜刚才还说，这小哥哥像...”

徐娘子的脸霎时阴沉了下来：“不多嘴能把你卖了？”

这声音不大，但三个侍女倏地花容失色，想来这位许娘子甚少这样疾言厉声。

许娘子的温和神态旋即恢复，抛下一句“客官慢聊”，就带着几个侍女走向里间。

萧诚顺水推舟，避开了这个话题：“道歉就不必了，在下也有冲动失语之处，还望海涵。”然后假意看了看外面，又说道：“这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走一步。”

说罢就要走，那男子却闪身堵在二人身前。

这一闪极敏捷，而且几乎没有任何声音，想来习惯了用脚尖翩跹走路，全然没有寻常男子脚踏大地的重量。

“正是饭点儿，二位兄台若是有空，可否能容顾某请二位吃顿饭，予以赔罪？二位皆是体面守礼之人，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这便是用萧诚他自己的话堵他的嘴了。

萧诚不慌不忙，轻飘飘地说：“哦？这话在下就有点听不懂了，按照顾公子的话，今日我兄弟二人如果不吃你这顿饭，岂不成了不体面的无理之徒？”

一句话轻飘飘地化解了对方的攻势。

那男人一直表现得悠游自在，此时竟然显露出了一丝窘迫，但直消一瞬这难色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可语气也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公子言重了，其实道歉只是个幌子，顾某生平最爱结交豪杰，刚刚见二位兄台仪表堂堂、谈吐不凡，所以心生钦慕...”

萧诚面容和缓地打断道：“原来是心生‘钦慕’。”

男人接着道：“那就是同意了，顾某的马车就在街边，公子不妨...”

萧诚挑了挑眉，玩味地笑了笑，再次打断道：“多谢顾公子的‘钦慕’，只是我兄弟二人不好这口，您请回吧。”

说罢，萧诚揽过沈彦的肩膀兀自走开了，留下那顾公子哭笑不得地独自站在原处。

走出这条街后，萧诚感觉沈彦的肩膀有点僵硬。

他拍了拍沈彦的肩膀：“不必紧张，那人应当不敢造次。”

沈彦看了看萧诚，顿了顿，似是不想被误会成怕那那个顾公子，还是解释道：“不是因为这个。”

萧诚伸出指尖挠了挠脸：“被那许娘子夸两句那么开心？也是，那女子清丽脱俗，温婉柔顺...”

沈彦哪好意思讲，自己脑中盘旋的皆是萧诚那句“我兄弟二人不好这口”。

“你喜欢她。”沈彦蹦出来一句。

萧诚本来是调侃沈彦，没想到被冷不丁杀了个回马枪，若是直接否认，倒显得自己性格古怪，他便转了个弯回应道：“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罢，他偷偷瞥了一眼沈彦。

沈彦一向平静的脸上突然闪出一丝慌张。

萧诚挑了挑眉，接着道：“可讨媳妇儿，外在倒是其次，性情才是根本，你哥哥我没有与她相知相交，又岂能断定是否喜欢她？”

听到萧诚这样说，沈彦的表情倏然和缓了下来。

萧诚再次勾住了沈彦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这小子，知道你血气方刚，可你现在身子骨还没长全乎，别再男女之事上放太多心思，知道吗？”

他贴的极近，沈彦能闻道萧诚身上特有的清爽气息。

他点了点头：“恩，知道。”

“真看不出来，你小子竟然喜欢姐姐型的人物。”萧诚摸着下巴侃侃道。

沈彦眼睛一战，没忍住笑了出来：“何以见得？”

萧诚故意装出一副失望的表情和语气：“唉，许娘子自是不必说，温婉大气，颇具风韵，茶肆遇见的那几个姐姐也长你几岁，你跟他们面前，开口就是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怎么没见你对人家陈婉儿这样。”

沈彦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我哪里...”

萧诚打断道：“对我这个哥哥就更差了，不仅动不动就横眉竖眼，还...”

沈彦猜到他想说什么，还是狐疑地看向他。

下一秒，萧诚俯向他耳边接着道：“还在我身上留印儿。”

萧诚唇舌的温度一线之隔传到沈彦的耳朵上，带起一丝奇异痒麻的电流。

“留印”正如一星孤火，溅射在沈彦体内的干草之中，迅速撩起窜天高焰，与“留印”粘连的啃□□吮、辗转缠绵一如溃堤的洪水倾泻入沈彦的脑海之中，一发不可收拾。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沈彦体内横冲直撞，他竟然笑了两声。

沈彦甚少笑，偶有笑意也只是唇角勾起，像这样笑逐颜开、满面春风萧诚还真是没见过。

沈彦的笑有种男孩子特有的爽朗，先前萦绕在他眉间的阴郁和愁绪全然一扫而光，炯炯少年的脸上满是灿如星河的笑意和洒脱。

“不是吗，你看看？”萧诚也来了闹他一下的兴致，伸出手将虎口故意怼到沈彦的脸上。

沈彦收拢笑意，学着萧诚的模样挑挑眉，豪气大方地抛下一句：

“你是不是觉得一个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