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小兰:“再不睁眼我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安辰浑身抖了一下。
邹小兰无奈地拍拍他的头顶,“自己想开点,我还有别的事,先不在这陪你了,困了就睡会儿,别想着逃跑就行。”
她站起身出了门,旁边的男人立即接替了邹小兰的座位,一眼不眨地盯紧安辰。
安辰缓慢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然后又飞快闭上了。
这还不如邹老板呢。
他仰头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头顶电灯的光晃得眼前一片刺亮,安辰脑子里重复回放起刚才那张照片。
他现在觉得有点尴尬。
怎么会这样呢?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安辰有点无地自容地捂住了脸。
他居然喊帝国的太子“哥哥”。
更何况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安辰的思维就像一团刚从树上落下来的柳絮,漫无目的地飘,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散掉了,摇摇晃晃,飘到了麦田中间那座别墅里。
他很清晰地记得那天江遐带他去别墅的场景。
安辰现在也突然明白了当时那位老管家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那么不对,矜持中带着挑剔,非常像……
非常像婆婆选儿媳妇。
“江遐”这两个字像是有毒似的,在他心中上下浮沉,安辰竭力地按下去,但过几秒钟它就自己咕噜噜冒着泡地漂上来。
真的有毒。
那个邹小兰早不走晚不走,摸了他这么久突然就有事了,安辰有点牙痒痒,他认真思考自己现在能不能冲出这个房间把邹小兰抓回来,然后把她说的话全部塞回她嘴里。
一点都不好玩。
被打晕带走关起来安辰没哭,被做人体手术安辰没哭,但是安辰现在有点想哭了。
江遐为什么这么坏。
江遐欺负他。
自我消化了许久,安辰终于睁开眼,对面的男人仍然恪尽职守地盯着他。
安辰:“你、你们是不是找到回蓝星的办法了?”
男人目光审视,不过大概考虑到邹小兰已经把事情告诉了安辰,过了片刻,他点了点头,简短说道:“是。”
安辰恳求:“能把我也一起带走吗?”
男人:“……”
*
从帝都到长夏,开车大概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江遐不知道樊夫人是用什么办法避过了皇宫和行宫中的耳目,半小时前老管家来了一个电话,他似乎是以为江遐现在正在和父母共进家庭晚餐。
老管家的语气里带着欣慰,毕竟这种事情在过往的十几年里,可谓是开天辟地第一回了,他反复叮嘱江遐要多和父亲母亲聊聊天促进感情,江遐怀疑养生很久的老管家今晚会高兴地自己在家小酌几杯。
长夏郡特有的金红色余晖从车窗外斜照进来,江遐微微眯眼,侧过头,看见樊夫人单手支着下颌,歪头看着外面的染红的田野。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樊夫人身体轻轻一动,“你也觉得长夏这个地方很美吧?”
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江遐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默地沉浸在晚霞中。
樊夫人盯着那片田野看,“……我也觉得很美。你知道吗,很久以前,大概是30年前吧,我来过长夏郡。
“那时候我还是个在学校里读书的学生,当时应该是和同学一起来田野考察吧,”她微微仰起头,那模样似乎是陷入了回忆,“我们从这些田野里穿过去,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阳光就是这样照在身上,我很久都忘不了。”
江遐大致能想象出来她说的,长夏郡的风光他已经再熟悉不过了,他有些慵懒地靠在靠背上,“然后您邂逅了一个优雅的男人?”
他这语气听起来很像是开玩笑。
樊夫人的眉眼沉浸在夕阳和飞速略过的树影里。
江遐突然注意到,这条路其实是通往郊外废品站方向的那唯一一条公交线路。道路两旁的树木并没有经过被特意地修剪,长得稀稀落落,随着向原野的方向靠近,树木正在减少,视野渐渐开阔。
前方是条十分眼熟的河流,河道挺宽,但水流不急,一道窄窄仅能容纳一辆车的小桥横在河上。
河水的味道江遐甚至还记得很清楚,毕竟他曾经从这里面捞上来一个坏掉小仿生人。
这条路可以拍个电影了。
江遐笑了一下:“巧了,我也是。”
某个仿生人胸前开了个窟窿,电线露在外面,睫毛上挂着水珠半眨不眨的样子历历在目,可能是太多天没有见到人了,江遐的思绪逐渐有些不受控制地蔓延了开来,以至于一时之间口罩里缺氧,他只好按了按太阳穴,把口罩半摘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这小傻瓜被人抓住会不会哭呢。
想到这江遐又开始头疼,脾气那么不得了,知道自己被骗了,不会傻得要离家出走吧。
樊夫人突然出声:“你和安辰的事还没讲完。”
江遐:“……您还想听什么?”
他总觉得樊夫人提到他和安辰就有点恶趣味,而且不仅十分八卦,还很喜欢抠细节。
樊夫人:“你上次说到他没电了,你们的屋子里又没有充电的地方,然后呢?”
江遐犹豫了一下,道:“……我带他去别墅充电了。”
“这样啊,”樊夫人玫瑰花似的嘴角勾了起来,尾音带着意味不明的上扬,“这都没露馅?”
江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绝对隐藏得不好,甚至根本就不想隐藏,但是某人就是没发现。
该说他傻呢还是傻呢。
母子两人各自沉默了片刻,车子过了桥,前面的司机转动方向盘拐了个弯,就上了通往别墅的那条路。
江遐:“我都说得差不多了,”他看着樊夫人,“您也可以说说了吧。”
*
安辰在“操作室”里待了一整天。
他是仿生人不用吃饭,只是早上的时候靠在插座旁边充了充电,然后就看着邹小兰进进出出,一日三餐都在那张给他做手术的操作台上解决,同时干掉了三大杯咖啡。
安辰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但是很怕她会突然“嘎嘣”一下倒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开口劝她睡一会儿。
安辰:“就睡一小时。一小时就行。”
邹小兰二话不说先过来揉他头发,安辰闻到她手上有股车间机油味。这味道他相当熟悉,江遐在机械厂上班的时候,每次回家身上都会有这种味道,因为没那么多衣服能换洗,安辰几乎都习惯了闻着它入睡,江遐走了之后甚至他有点不习惯。
邹小兰也是真的撑不住了,揉完打了个哈欠,随便往地上铺了条毯子,“到1小时叫我啊。”
安辰智脑被收走了,不过胳膊上现在就装着一个小号时钟,这个看起来很像什么定时炸弹的东西至少目前看来还比较安分,只是静静地显示着时间。
昨天晚上一直看着他的老王也出去忙活了,但是安辰仍然跑不了,他左手被一副手铐铐在了操作台上,只能在半米内活动。
说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戴手铐了,今年流年不顺时运多舛,不是车祸落水就是被匪徒追杀,医院进了三回,手术做了两次,工作丢了一份。
现在还被莫名其妙地囚禁,并且被邪恶科学家摸头。
安辰仰头望天。
不过幸好还捕捉到男朋友1个。
至于男朋友把他当成傻子耍这件事,呵呵,等着秋后算账吧。
安辰在这间小屋里无聊枯坐一天,终于到了夕阳斜照的时候,时钟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半。
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安辰百无聊赖支着下巴望过去,以为是邹小兰,“你们到底要干嘛……”
乔格单手打开门,走了进来。
安辰声音一停。
乔格和以前没什么区别,那张脸还是俊得晃眼,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目光落在了安辰身上,停顿一瞬,就一言不发地经过安辰身边,掀开了角落里的箱子,似乎是在里面翻找什么东西。
安辰骤然见到同类,霎时十分亲切,期期艾艾地问道:“乔格,你、你也是被劫持的吗?”
乔格侧脸对着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一秒,终于抬起头来,视线从安辰手臂上经过,然后他放下了东西,竟然向安辰走了过来。
安辰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乔格什么时候都是冷淡得像个冰块,没必要的话都不多说一句,更别说主动干什么了,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安辰心中不禁升起了一阵希望——这是要趁邹老板不在偷偷把他放走?
安辰已经有些感动了,果然还是仿生人好,仿生人和仿生人才是一家人,邪恶的人类都不可信。
乔格在安辰身边停下来,迎着安辰复杂又隐约激动的目光,他却并没有拿什么工具给他开锁,只是扶着桌面弯下了腰。
安辰不明所以,乔格俯身靠近时他不由得紧张,然后听见乔格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声音很低,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安辰微微睁大眼睛,却见乔格已经重新起身,垂眼看着他,“记住了?”
安辰点了点头,乔格就不再理会他,径自从箱子里提起一个工具盒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