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坦白了女朋友的身份,并且承诺下次回帝都的时候,带她回来见家长。
坦白完了,小秦就在沙发上找了个角落瘫起来了,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大概是触景生情,物伤其类,江遐突然回忆起昨天晚上的场景,然后思考了一下如果这件事换成自己该怎么处理。
不过倒也不用提前想太多,毕竟等某个仿生人咬钩了之后再处理其他事不迟。
客厅里鸡飞狗跳的氛围总算暂时缓和下来,老管家重新沏了茶,对江遐道:“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下周就是江遐母亲的生日,他一年里见帝后的次数不多,生日算是其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了,没有理由不回去。
“您安排吧。”江遐垂着眼睛说。
他一向不会在这些琐事上指点太多,都是由老管家一力主持,秦管家点点头,“那就两天后一早——你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还是该提前回去看看。大殿下也传话过来,说……”
老管家说到这卡了一下壳,江遐从他表情里看出一丝尴尬,笑了一声,“他又说什么无聊的话了?”
老管家:“太子殿下说,咳,说他想念你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也说得过去,哥哥表达一下对弟弟的思念,虽然肉麻了一点,但总体也在能让人接受的范围之内。
不过凭江遐对某些人的了解,已经老管家那一副难言之隐的神色,他就知道恶心人的肯定在后面。
小秦毫无征兆地从瘫倒的姿势坐起来了,在秦管家惊恐和警告的目光中清了清嗓子,把江昀的语气学得绘声绘色,“太子殿下说,‘我希望江遐回来的时候,可以带着亲爱的弟妹过来见个面,见面礼我已经准备好了,就是西城行宫里新修的那座宫殿——帝国皇家欢迎她的到来。’”
秦管家深吸一口气,捂住了脸。
江遐:“……”
其实这个愿望差一点就实现了。江遐略带遗憾地想。
他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还有两天离开,江遐到机械厂对老板说了自己的事,提前请了几天假,并且表示探亲回来之后还会继续到厂里来工作的。
老板之前已经得到了些别墅方面或明或暗的提示,爽快地答应了,还问了问安辰是不是和他一起回去,如果安辰留在长夏,机械厂的零件还是留一份给他。
“谢谢。”江遐道了谢,漫步走出了工厂大门。
他今天旷工一天,现在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不过这工厂里选择加班的工人比较多,大门口并没有什么人。
“哎,江遐,听说你过几天要走?”先前和江遐熟悉的小哥拎着背包下班,看见江遐打了个招呼,关切问道。
江遐笑了笑:“回家看看而已,过几天还会回来的。”
他平时不言不笑,自有一种沉静的气质在身上,笑起来就让人如沐春风,忍不住生出亲切。
小哥点头道:“这样啊,听说你家是帝都那边的?离得这么远,是该隔段时间回去一趟,你像我,我有好几年没回家了,我爸妈可能都忘了有我这么个儿子了,”他说着叹了口气,摆摆手,“不谈这个了——安辰还来接你下工?”
江遐一抬下巴,示意他看远处,果然一辆熟悉的三轮车已经从曲曲折折的小路上开过来了。
“走了,”江遐挥手。
上车的时候谁也没说话,老头不知道去了哪里,车上只有安辰一个人。
江遐语气平常,随口问了句:“你师父呢?”
他平常称呼老头都叫“师父”,这回却在前面加了个“你”字,安辰愣了愣,有些不习惯,心里莫名地别扭了起来。
“……去废品站喝茶了。”他过了片刻才低声回答。
他说完发觉自己这话似乎有点歧义,说得好像老头被请去喝茶似的,于是认命地等着江遐嘲笑自己。
他经常办傻事说啥话,都习以为常了,江遐的嘲笑也不是真嘲笑,只不过是打趣,每次都让他在不好意思之余感觉很好玩。
可是安辰等了半天,坐在后面的江遐只是简简单单应了一声,就再度陷入了沉默。
安辰有点生气地撇了撇嘴。
但他什么毛病都没法挑,更何况在这种微妙的关系下,保持缄默似乎是一个最合适的选择了。
安辰继续一声不吭地骑车。
不知过了多久,快要到小屋的时候,江遐终于开口了:“我过几天要出趟远门。”
安辰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他,“你要干什么?”
江遐昨晚说要搬走,让他眼不见心不烦,可他也没有答应啊,怎么转头又要走,还是“出远门”?
江遐今天第一次对上了小仿生人的目光,不过他没有看很久,很快就轻轻垂下了眼睛,“家里人让我回去……我已经和机械厂请了假,不过他们还是会照常让你收零件,你不用担心。”
安辰压根没想到这茬,可是听江遐这意思,好像他走了,自己就仅仅只担心不能收零件这一件事而已。
安辰心里忍不住有些不舒服,他皱了皱眉,“……我没跟你说这个。——你在外面这么久,他们怎么突然就要让你回去?”
他话音顿了顿,略微犹豫一下,终于问:“什么时候回来?”
还是……就不回来了?
“可能是想我了?”江遐略带自嘲地笑了一下,“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
他说:“我本来也是走到哪里算哪里……都说不准。”
安辰一时没说话。
江遐坐在车上,看着他把车停在门边,下了车往屋后走过去,问道:“你去干什么?”
安辰路过墙边拎起铁锹,头也不回,“锄草。”
花圃里种的东西许多已经发了芽,那盆保温箱里的月季花也有几寸高了,只是还没长出花苞,沿着墙往上爬,几片嫩绿的小叶子在微风里轻轻摇晃。
新种下的玫瑰花还没有动静,前几天安辰还和江遐说一个周左右就能长出来,现在一算,差不多就是江遐离开的那几天。
安辰扛着铁锹走到篱笆边上,顺着矮矮的篱笆,这里的杂草其实都已经除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不少狗尾巴草从土缝里钻出来,他本来也不太在意,就让它们这么长着,那些毛茸茸摇摇晃晃的东西,他其实还挺喜欢。
安辰扔下了铁锹,拔出一根狗尾巴草,往篱笆上一坐,低头给草根打结。
他眼神往屋子那边挪了挪,看不见江遐,但隐约听见屋里有收拾东西的声音。
江遐真的要走了。
他把手里的草茎打了几个结,一直把长长的茎系得很短,然后开始一个一个数。
数了三次,每次的数字都不一样。
安辰有点气急败坏地把草扔到了脚边。
他没来由地烦。
他想打人。
江遐简单做了点饭,他的厨艺现在已经颇有进步了,简单的原料也能弄出花样,每天都吃得很不错,最最起码不会再像刚开始那样忘记放盐。
不过遗憾的是安辰不能分享他的这份快乐。
某个仿生人说是要去花圃锄草,锄着锄着就没人影了,天色黑了下来,江遐推门出去转了圈,发现三轮车还停在门口,铁锹也放回原处,仿生人不知去哪了。
他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就被对方挂掉了。
……这是生气的意思?
江遐摇摇头,转身打算回屋,不远处却传来了脚步声。
他抬头看过去——安辰正朝小屋走过来,手里的智脑屏幕还亮着。
江遐静静地等他。
安辰走到近前,在江遐面前停下脚步,道:“我快到了,电话就没接。”
江遐注意到他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淡淡一笑:“没事。”
说着他转过身,往屋里走,然后被安辰伸手拉住了袖子。
“你……等等。”
安辰拉他的手收了收,把江遐又轻轻拽了回来。
江遐一挑眉,看他:“怎么?”
安辰没说话,终于把另一只手伸出来,递到了江遐面前。
——原来是一支笔。
江遐笑了一下:“你出去半天是为了买笔?——给我干什么?”
安辰低着头,没有看他,只是把笔放到了江遐手心,然后挽了挽袖子,把自己的右手伸了出来。
江遐:“……”
安辰道:“你要走的话,就把号码留下来吧。”
他想了想,说:“这样以后我可以给你打电话。”
小仿生人的手白白净净,并没有因为收废品留下什么显眼的痕迹,握成拳,有些倔强地举着,一动不动。
江遐盯着那只手看了半晌,无声地笑了出来。
他说:“你不是已经有我的号码了?”
安辰不抬头,不解释,甚至不说话,颇有点无理取闹的架势,就把手那么静静地举着。
过了片刻,他终于抬头,问:“你写不写?”
然后安辰眨了眨眼——江遐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了口罩。
江遐不戴口罩的样子安辰其实并不熟悉,但也偶尔见过几次。
他目光忍不住地闪烁了一下,又问一遍:“你写不写?”
江遐笑出声,打开笔盖,在他手背上唰唰写下一行字,然后攥住那只手,按到自己心口,轻轻吻住了安辰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