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药舍之后,逢春盈仍在思索伶舟聿一事。她虽知道了真相,可如今心魔已经离开,不知道何时才会出现,更别提让他亲口说出自己的**。
“怎么?”相闾抱臂睨着她,“如此放不下伶舟聿。”
逢春盈摇头:“我只是不想再被心魔纠缠。”
相闾轻飘飘道:“这段时间他都不会来纠缠你。”
“真的?”
相闾哼笑:“伶舟聿坦白了**,心魔大概痛苦得在某个阴沟里打滚吧,然后再不断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逢春盈不再纠结心魔之事,她问道:“我们既然今晚启程,那大概多久才能回村?”
她还记得上次相闾说很快就能拿到,未曾想竟然过了整整两日。
相闾仰头思索,几息后道:“至少三日,它尚未开花。”
三日……逢春盈闻言皱眉,若是她离家三日,那就无人照顾阿姐。难不成这次她要主动寻求伶舟聿的帮助?
见逢春盈迟迟未应声,相闾看向她:“你在犹豫什么,那个一体双魂的人?”
“是。”逢春盈转头与相闾对上视线,“我担心阿姐,她醒来瞧不见我的话……”
然而不等她说完,相闾打断她:“那就不让她醒来。”
话落,他抓住逢春盈手腕就往家的方向移去。
相闾似乎使用了法术,两人的速度快得难以让人置信。除他之外,逢春盈眼前的景色无法捕捉,全都化作一道道光怪陆离的虚影。
待她回过神,自己和相闾已经站在院子之中。逢春盈的脑袋昏昏沉沉,显然没有适应方才过快的移速。见相闾往前走,她连忙拉住他的袖子:“仙长,方才之话是何意?”
相闾不解:“自然是字面之意。在你返家之前,我会让她一直处于沉睡之中。”
“可是……”
他歪头沉声道:“看来你有更好的主意,比如去找方才被你嫌恶的伶舟聿?”
逢春盈沉默几息,最后松开手。然而相闾反手拽住她一起走进屋内。邬岁宁此时还在昏睡中,整个人的脸色甚至比前两日还要苍白几分。她的呼吸很微弱,胸口几乎瞧不见起伏。
“伶舟聿的药不过暂时地吊着这条命。”相闾转头盯着逢春盈,声音又轻又缓,“你若想让她恢复如常,那就尽快同我找到草药。不然她的下场,只有死。”
逢春盈紧紧盯着邬岁宁,好半晌道:“我想,仙长不会骗我这个小小凡人的。”
“自然。”相闾举起她的手腕,“但你既然生了疑心,不如与我立誓契约?”
契约?逢春盈蹙眉,她摇头:“不不,仙长,我并非……我只是过分担心阿姐罢了。”
可相闾丝毫不听,他自顾自地说出誓言:“我若是欺骗你,便会死在你的手上。”
逢春盈闻言瞳孔骤缩,她知道相闾傲慢、自大,瞧不起他眼中弱小的凡人。但她未曾想,他竟然会自负到如此程度,以自己的性命为注。
眨眼间,一道红线从他的环指延伸出来,缓缓缠绕到逢春盈的环指上,最终又隐在两指之间。就此,契约成立。相闾一旦对逢春盈说谎,他就会死在她的手上。这既是誓言,也是诅咒。
相闾松开逢春盈的手,笑盈盈道:“逢姑娘,契约成立。”
逢春盈神情难看地盯着自己的环指,她隐约觉得被红线缠上的地方隐隐发烫。相闾这个……逢春盈莫名泛起寒颤,疯子!
相闾没有在意逢春盈的神色,他走至邬岁宁的床侧,手指在她的额头上虚虚一点,转头道:“晚上我来寻你,早些准备。”
逢春盈还未出声,相闾已然消失不见。
屋外乌云密布,天色瞬时变得暗沉,随时都会落下一场暴雨。逢春盈收拾完后便躺在床上休息,她原想好好补一觉,可翻来覆去如何都睡不着,脑袋里全是这几日发生的事。
一体双魂,心魔,相闾,四味草药,山神洞,祭祀,洞中怪物……这些谜团就像是雪球,越滚越大。逢春盈敏锐地察觉到,这些事物之间一定有所关联,可她偏偏不知道这几者如何关联。
狂风开始呼啸,窗户被砸得哐哐作响。逢春盈闭眼放空自己,听着屋外树叶呜呜声,竟然渐渐升起睡意。她似乎坠入很深的梦境,梦中四周都是燃烧的火焰,她站在空地之中,被它们牢牢包围。
火焰中渐渐显出人影,随着那人的走近,逢春盈瞧见他的手脚上都戴着厚重的铁链,每走一步,就发出一声沉闷的咣当响。她瞬时想到在浮影花幻境中瞧见的那个男人。
“阿盈,”他的声音嘶哑沧桑,仿佛被浓烟薰过一般,“他骗了我,他想杀你,离他远点……”
是谁?逢春盈盯着梦境中的人,他是谁,她仍然瞧不清他的脸。而他口中的“他”,又是谁?
“该醒了,逢春盈。”
逢春盈猛地睁开眼,她深深地呼吸,平缓自己跳动得过分剧烈的心脏。好半晌,她直起身看向站在床沿的相闾,声线不稳道:“心魔又来了。”
“那不是心魔。”在逢春盈发问之前,他抬手打开灵虚图,轻声道,“我们该出发了。”
逢春盈暗中打量他,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将手搭入他的掌心。
进入灵虚图的次数越来越多,逢春盈觉得自己越发适应。这次她几乎没有产生头晕的感觉,睁眼就发现自己站在山底。
她转头打量四周,发现茂密的植被竟然都生长在一片白雾之上,但她仔细一瞧,原来只是白雾漂浮在水面。而且这些植物比她曾见过的更加高大、油绿,长势分外好。
“那是从山顶流下的水,富有灵气。”相闾罕见地主动解释。
逢春盈想到之前的山怪:“那这山中还有邪灵主吗?”
相闾沉默几息,声音沉沉道:“没有邪灵主,但有灵主。”
灵主……逢春盈听见熟悉又陌生的词,她盯着相闾,等待他继续解释。然而相闾只是转头瞧了她一眼,抬脚就往山上走去。逢春盈心情郁闷地盯着相闾的背影,这个阴晴不定的疯子。
沿山路上行,一路的风景分外秀美。山泉汩汩流淌,溅起些许的碎珠砸在摇曳的青树垂丝上。不远处的断崖升起缕缕轻缈的白雾,模糊远处的山景,遥遥望去似是一幅绝色的水墨画。
逢春盈抬头望天,她已经行了许久山路,可天色丝毫没有变化,一如方才那般碧蓝明亮。除此之外,她发觉自己并不疲惫,甚至隐隐觉得浑身舒爽,仿佛有源源不断的能量充盈她全身。
逢春盈紧紧跟在相闾身后,眼神好奇地打量四周。她想知道是否因为灵主的存在,她才会感到如此舒畅。然而当她转头看向相闾时,察觉到他的脚步渐渐变缓,仿佛已经失去气力。
“仙长,我们要休息一下吗?”她故意问道。
相闾转头直直盯着她,就在她以为他又要出声嘲讽时,却听见他求助自己。
“扶我。”
逢春盈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道:“什么?”
相闾冷笑一声:“我让你扶着我,上山。”
哪有如此理直气壮的求人态度,逢春盈自然不愿意答应:“仙长,我不过是软弱的凡人,如今双腿也疲惫得……”
可相闾哪会听完她的废话,他手一伸就把逢春盈揽了过来,将自己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
逢春盈一时没反应过来,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她认命地环住相闾,半扶半拽地领着他往山上走。毕竟她不知道第二株草药在何处,不然她一定毫不犹豫、手滑地将相闾扔下山。
反正他是修仙者,死不了。
离山顶越近,相闾的状态越糟糕,逢春盈好几次都怀疑他陷入昏迷,但偏偏听见了她的声音后又会做出反应。
直到某刻,相闾忽然直起身,挣扎着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他倒出一粒药丸,掀开面具吞进唇里。片刻之后,他似乎恢复正常,脚步平稳地往山上走。
逢春盈继续跟在相闾身后,她瞧见相闾时不时就会从药瓶中倒出药丸,但越临近山顶,他吞下的药也越多。这时逢春盈才忽然明白,相闾是算准了距离才开始吃药的,以保自己能够抵达山顶。
离山顶仅剩几步之遥时,相闾停住脚步,他将瓶中最后的药丸全部倒在手心中。然而这次的药粒实在过多,好些滑落掉在地上,又顺着坡度滚落悬崖。
“该死……”相闾颤抖着手将药全部吃掉。
然而这次药效似乎不足,相闾手撑着山壁,痛苦地喃喃:“该死的灵主。我绝对、绝对不会……”
他到底怎么回事?逢春盈惊疑地盯着相闾。她并非修仙者,可她仍然能感觉到这座山的灵气充沛。作为修仙者的相闾,为何会表现得如此痛苦难耐。就连上次在邪灵主体内,他都没有这样的表现。
逢春盈假意关心道:“仙长,我扶你……”
然而她话音未落,相闾忽然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抵在山壁上。他的力道很大,逢春盈疼得紧紧蹙眉。
“逢姑娘,我奉劝你,不要打听太多事。”相闾垂头靠近逢春盈,白骨面具几乎抵在她的鼻尖,“你只是普通凡人罢了。”
他最近总是爱将这句话挂在嘴边。纯净的灵气让他痛苦不堪,他一时分辨不清,这话到底是在警告逢春盈,还是在警告自己。
“我自然、自然明白。”逢春盈推阻着他,断断续续道。
相闾垂眸看向她的嘴唇。疼痛让他意识模糊,脑袋中竟然想起之前——逢春盈说他的嘴唇红润。但在他看来,她的似乎更是艳丽,更别提此时灵气源源不断地涌进她的身体。对他而言,别具吸引力。
他能从她的身体里汲取灵力吗?可是不对劲,她只是凡人啊。或许因为她身体内拥有他的灵气吧……相闾已经失去思考力,他下意识掀开面具,试图从逢春盈嘴唇中得到他不断流失的、在身体中乱窜的灵气。
可是还未触上逢春盈的嘴唇,他瞧见她身后的山石幻化出手臂,圈住她的腰将她拖进了山壁之中。他伸手想要抓住逢春盈,却慢一步抓了个空。逢春盈就这样在他的眼前消失。
相闾捂住心口:“该死!”
而此时的逢春盈心跳快得似乎要在胸膛间炸开。她的记忆还停留在相闾伸出的手和难以抑制的喊叫。失重感席卷而来,眼前的一幕幕再次化作虚影,她感觉到自己正在极速下坠。
怎么回事,她不是被相闾抵在山壁上吗,为什么如今却忽然落崖了?逢春盈已经彻底宕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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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未知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