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林方霁烤着火炉,和白雨英光明正大的窃窃私语。
“郁先生可是无相楼的楼主,掌管修真界情报网,相当厉害,年少有为,容貌清俊无双,可惜就是从小身体有恙,老楼主一直请丹阳长老为其调养身体,后来一来二去也嫌麻烦,郁先生就住在咱们宗里了。”白雨英用崇拜的语气介绍,俨然一副小迷妹的模样,这时林方霁才知道白雨英来雪斋见的不是谢玄晖,而是郁时方。
话说郁时方年龄多大,应该也不小,他平白无故的想到了这个。
“身体不好住在冰天雪地,他得的什么病,不会是热病吧?”他小声问道。
“不知道,不清楚,我问过郁先生,郁先生说了一大堆很专业的,我也听不懂。”白雨英理直气壮道,林方霁闭了闭眼,自己就不该问她。
郁时方懒洋洋的靠在一旁也在烤着炉火,他伸出双手靠近炉火,他的皮肤实在过于白皙,不见天日的白,五官又精致,就像冰雕玉砌而成的,几乎看不出活人的气息,只有在火光的映衬下才染上几分暖意,炉火下他低着头,轮廓被柔光轻描,脸庞忽明忽暗,低垂的眼睫打下浓密的阴影,遮去眼底的情绪,就这样安静无声的待着,仿佛自成一方空间。
白雨英扯了扯林方霁衣袖,小声说:“师尊,你看,郁先生担不担得起一声清俊无双。”
林方霁:“……还好吧。”
少女不可思议的瞪圆眼睛:“师尊,你不能因为喜欢宗主就不公正,郁先生明明也十分俊美的。”
林方霁攥紧拳头,如果不是顾及形象的话真想直接捂住他这个徒弟的嘴,往脑袋上敲个大爆栗:“咱们都在同一个火炉烤火呢,你觉得这距离能远到他能听不见,你矜持一点。”他压抑的声音都快破音了。
白雨英反应过来,脸红到直接冒烟了,蹭的一下跑了,留下一句:“我去催一催丹阳长老。”
林方霁的尔康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就缩回来了,都说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他怎么就带出这样的徒弟,难道他也是这样的人?不可能!
旁边传来一声笑声,林方霁立马望去。
郁时方捂着嘴,但眼中的笑意却隐藏不住:“抱歉,我笑了一声,但绝对不是在笑你。”
林方霁扯了扯嘴角:“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在笑雨英,雨英的确不成体统,失礼了。”
心道: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绝对是故意的!
郁时方摇摇头,温和道:“不是的,能得到白小仙子的欣赏是我的荣幸,也说明我长得的确还可以。”
说完又笑了笑,补充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白小仙子赤子之心,实属难得,是很多人难以企及的心性。”
林方霁很坦然的收下这份赞美,别人夸他徒弟当然要接受,更何况他的徒弟就是这么好,白雨英是很纯粹的喜爱郁时方这张脸,不带半分旖旎,眼神都带着坦诚清澈,有时候能把这种喜爱坦荡的表现出来也是一种心性。
林方霁对郁时方好感加一,对方很有眼光。
郁时方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脸色霎时更加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只有黝黑的瞳孔幽幽的看着火炉,眼瞳的深处跳动着微小的火光。
虽然是修真界,但林方霁到现在为止很少看见银白色的头发,只有郁时方,顶着一头银灰色的头发在雪地里皮肤还能显得如此白皙,由此可以看出对方的皮肤真的一点血色都没有,美则美已,但太脆弱了,像易碎品一样,反而让人不敢靠近。
“你既然身体不好为什么还住在这里,不会加重病情吗?”
郁时方望着窗外还在飘落的雪花,轻声道:“我身体从以前就这样,好不了了,既然如此何不找一个我喜欢的生活方式呢,至少心里会好受一点。”
郁时方打开窗户,窗外的风雪顿时飘进来,还有一股冷意,郁时方微眯着眼睛,伸手接住六瓣雪花,看着雪花在手心里渐渐融化,还没感受一会儿,突然来的一只手粗暴的把窗户关上,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喋喋不休的关心声。
“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开窗,一会儿发烧了别说自己难受。”
郁时方抬头,正巧看见谢玄晖的下半张脸,然后就是谢玄晖严厉的双眸,他老老实实的点头:“哦。”
“哦什么哦,知道了吗?”谢玄晖拧眉。
郁时方改口:“知道了。”然后趁谢玄晖转身拿火灵石时,侧头小声对林方霁抱怨说:“玄晖总是这样,但我不敢得罪他,因为他是我的大夫,万一往药里放什么特别苦的东西怎么办。”
林方霁心里一震,顿时觉得遇到了知音,没错没错,这世上还是有正常人的,他以前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吃药不怕苦。
“是啊,这世上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大夫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却截然相反,杀的你满血复活,心灵重创。”
郁时方赞同点头附和他,此时林方霁对他的好感值蹭蹭往上涨,烟花绽放,金光闪闪,终于达成【相见恨晚】的成就。
谢玄晖把火灵石扔进火炉里,伸手探了探温度,等到温度升高之后满意的合上盖子,把手头打包好的药放到了林方霁旁边,道:“一日一服,忌生冷辛辣,七日后找我拿新的药方。”
“不需要忌口?”
“刚才我不是说了吗,理解能力下降了?”
“只需要忌这些吗?”
“你要是天天磕辟谷丹我也不介意。”
林方霁感动到眼角都渗出一滴眼泪,谢玄晖头微微后仰,道:“做什么呢?”
“你不会理解天天清汤寡水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林方霁擦了擦眼角。
“我也不理解你为什么有这么重的口腹之欲,都快两百岁的人了,在人间都是祖宗辈了,还这么不稳重。”
林方霁摊手道:“凡人老了不重口服之欲是因为身体机能下降,食欲减退,我虽然接近两百岁,但身体依然保持着二十多岁的状态,正是食欲旺盛,需要进补的时候。”
“……”谢玄晖道:“你可真能诡辩,以后修真界要是举办辩论会,我一定会推荐你参加。”
林方霁羞赧道:“这就不用了,我哪会什么辩论,都是仗着你们让着我而已。”
谢玄晖:“……少说话吧。”
郁时方笑着揶揄:“玄晖这是害羞了。”
谢玄晖:“你也闭嘴。”
“对于你中毒受伤失忆的事情,你怎么看?”谢玄晖倒出一杯热茶,推到了林方霁面前,杯上水雾氤氲,林方霁想喝口茶润润嗓子,但杯壁有点烫手。
林方霁手指在滚烫的杯壁上跳动,他表情缺缺,长叹道:“我这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有什么想法,这不得指望着你们找出凶手嘛。”
郁时方道:“这次的事情很奇怪,听说在幽玄府,你先前闭关之所被破坏的相当惨烈,那可是用玄铁筑成的墙壁,内刻有各种阵法,集防护,聚灵,清心凝神于一体,即使是元婴期修士也很难破坏,但经过探查,内壁上遍布剑痕,都是来自霁天剑。”
“凶手的痕迹呢?”林方霁抬眸问道。
郁时方摇头:“没有,现场只有霁天剑的痕迹,所以有长老猜测你走火入魔,心神混乱下伤了自己,失忆或许也是因此造成的,这个说法可以印证大部分的事情,但有一点。”
“就算真的是走火入魔,可走火入魔只是让人变得极端,不会有自毁倾向,我总不能是自己服的毒。”林方霁说。
郁时方点头:“没错,所以这个说法被推翻了,目前仍在寻找真相和凶手,你要是想起什么就及时和宗门长老说。”
“知道啦。”林方霁终于能拿起茶杯,呼呼的吹了几口,等茶水凉了下来之后喝了一大口。
他感慨:“我来了这么久终于喝上一口水了。”
谢玄晖:“……”
茶杯也就巴掌大小,林方霁两口就把水全喝光了,谢玄晖这时可能意识到待客不周了,主动给林方霁又倒了一杯茶,经过刚才的时间,茶壶里的水也正好晾到了合适的温度,他可以直接入口。
林方霁吨吨喝水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露出疑惑的表情:“我记得修为高的修士寒暑不侵,不怕水火,但为什么喝茶还怕烫,要吹一吹呢?”
郁时方想了想,说:“修士也是人族,骨子里有人族的习惯,况且这样显得沉稳,都修炼成大佬了,怎么会像愣头青一样毛手毛脚,拿起滚烫的茶水就往嘴里灌,太没格调了,而且茶水太烫了也不好喝。”
“确实是这样啊。”林方霁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林方霁又喝了两杯茶,生出了想离开的念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雨英呢,她不是去找你了吗?”
谢玄晖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林方霁叫他的时候脸上居然露出了几分茫然,不过片刻之后就恢复了稳重的表情。
“不知道,我没看见她。”
“不会吧。”林方霁一言难尽道,白雨英不会是因为太难为情到把他丢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跑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等回去了他可要好好说说白雨英,师尊难道就不重要吗?可以随随便便丢下吗?不知道他现在是半残状态。
“玄晖,你帮忙把仙尊送回去如何,好歹是因为我才这样的。”郁时方朝谢玄晖露出一个笑容来,见到谢玄晖露出熟悉的表情来,他左眼随着眨了一下,轻快道:“感谢玄晖喽,替我尽地主之谊。”
林方霁看着他们,歪着头不解的想,有点奇怪。
总感觉郁时方和谢玄晖之间相处模式怪怪的,有点不像好朋友,但又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或许是他想多了吧,谁规定这世界上好朋友只能有一种相处模式,况且郁时方和谢玄晖不仅仅是朋友的关系,更是医患。
……
林方霁发现每个人的代步工具各有不同,云起寒御剑,白雨英绸带飞行,而谢玄晖居然是乘云,该说不说,这是他心中最符合仙人出行的方式了。
科学来说,云是大气中的水蒸气遇冷液化成小水滴或凝华成小冰晶混合组成的,水滴或冰晶将阳光折射到各个方向产生了云的外观。所以云是一种水凝物,没有实质性的支撑力,无法承载物体。
但他站在云上跺了跺脚,这种触感仿佛真的是踩在了地面上一样坚固踏实,太不可思议了。
他摸了摸,手穿过了云,手微微泛起湿湿的凉意,他有些失望的收回来,这云蓬松柔软,在阳光下就像一块香甜的大面包,还以为手感也会如此,没想到居然是一手的**。
他可惜道:“灵力既然可以让云载人飞行,那为什么不把它的构造也改变了呢,变得像棉花糖那样。”
谢玄晖道:“顺便还可以吃对不对。”
“对,飞饿了补充能量,提高驾驶安全。”林方霁赞同,觉得谢玄晖很有头脑。
谢玄晖盯了他半晌,目光中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汇成了一句话:“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想法,既没用又离奇。”
林方霁为自己争辩:“很多伟大的发明起初都是源于没用又离奇的想法,比如你炼着炼着丹,突然想到一种服下去之后可以变成任意动物的丹药。”
谢玄晖打断:“易形术就可以做到。”
“比如一种吃下之后可以改变味觉的丹药,吃辣的食物会变成甜的,甜的食物会变成咸的。”
“这种丹药能有什么作用。”
林方霁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品尝食物的差异,你能想象到辣的桂花糕吗,你能想象得到甜的麻婆豆腐吗。”
“不能,也没有意义。”
“或许好吃呢。”
“听上去就不好吃。”
谢玄晖越拒绝,林方霁就越有兴趣,对方严肃的脸上露出其他的表情很有意思,尤其是惊愕或恼怒,一脸的“你好无聊”的表情。
林方霁道:“总有一天我要做出来这些食物让你们尝尝。”
谢玄晖道:“无聊。”
林方霁道:“我乐在其中。”
谢玄晖乘云的速度明显加快,不过依然平稳,林方霁不会像和白雨英飞行那样头昏脑胀,在谢玄晖的加速下,很快就将他送到云水乡门口。
“真是体贴啊。”林方霁感慨道。
“我还没这么小气。”谢玄晖没有落地,拂袖就把对方挥到了地面上,林方霁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就落到了地上。
谢玄晖低头望着林方霁,云随风动但形未散,他站在上面垂眸望向地面好像一名羽化的仙人。
林方霁听到谢玄晖一声微弱的叹息和关心的一句话。
“你好好修养,多多保重,别每天粗心大意,连被人害了都不知道凶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