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醒来,床尾蜷着打瞌睡的林子琼,估计是为自己守夜。
年汐开口满是喑哑:“阿琼,阿琼!”
叫了好几遍,林子琼迷糊应了声:“嗯?”
年汐捂了捂头坐起身,推了推他手臂:“我没事了,你快回去睡吧。”
林子琼猛地反应过来:“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哪儿疼?我去叫阿娘来!”
“不用,我已经没事了。”
年汐说罢还下了床,动动胳膊抬抬腿,证明给他看没说谎。
林子琼还是有些犹豫,担忧道:“可你都晕快两天了,阿娘还说你没什么大事,没事怎么会晕那么久。”
“你娘没骗你,是真的没事,毕竟之前受了重伤,流那么多血,晕倒也正常。”年汐耐心解释,“而且沉睡也是身体恢复的一种方式,你看我脸色是不是好多了?”
林子琼听罢当真取了烛火,凑近年汐的脸:“好像是还可以。”
“所以你赶紧回去睡,天亮了带我熟悉熟悉观里,等道长们回来,我才好与你一起做道童。不然到时候出错,他们不要我怎么办?”
“道长们才不会!”不过总算是被说服,“那我回去了,有事你就大声喊,我和娘在隔壁听得到。”
等林子琼回去,年汐躺回被窝,再也维持不住镇静。
她根本就不是那个“年汐”!
虽然记忆还是不全,但她想起了很多。
比如,她原本是个理科但被调剂去学了四年历史的心酸毕业生。
四年来为了培养兴趣和排解烦闷,跟着自媒体学了很多杂七杂八历史相关的东西,有时候还亲自上手体验。
恰好毕业有个空档,她也保持习惯,去参观隔壁省一个小众道观。
听说那儿的建筑很有特色,还有个千年不腐的墙绘。
就是地理位置过于优越,爬了大半天的山,还没到顶呢,一个脚滑从旁边断崖下去了。
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家财产要无人继承了,就水灵灵地失去意识。
中间感觉到被人从水里捞起来,当时还庆幸自己命大,那么高滚下来还能有水做缓冲。
就是估计出血过多,冷得不行。
现在想来,那会儿就已经成被人追杀、跌落悬崖的“年汐”了。
也勉强算得上另外一种意义的命大吧!
另一处的自己估计只能剩部分组织了,年汐就年汐吧,起码活着,还年轻不少不是?
只是现在情况也不妙啊!
原身从边境来,被人追杀,手段狠辣。那一身明显娇生惯养的皮肉,根本就不可能是一般的边境流民。
碧丹寺被杀的将军府长子,人是假的,令牌是真的,还有身份玉佩为证,说明那一拨流民里,肯定有将军府的人。
年汐大概就是同一拨被追杀的漏网之鱼。
巧合太多,真的很难不把自己往将军府失踪的长女上想,可大将军姓夷。
所以,她到底是不是大将军长女啊?
算了,将军府长女又如何,这身份如此危险,还是想想容易有头绪的吧。
比如提升一下道观的经济实力?
好吧年汐实在不忍心,就她看到的,道观成员每个人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
更不用说屋子的陈设,之简陋,相比之下,陋室铭那个陋室都得是豪宅的程度。
再者,这半个多月,吃得相当清淡。不用想,就是单纯的穷得很透彻。
别的不说,年汐本就受伤失血过多,后面不吃点好的怎么补得了身体。别因为这个后半辈子都病恹恹的,那可就亏大了。
就这样,她在思考既适合道观,又能用小道童身份的赚钱方法中,睡过去。
至于坚持用道童身份的原因,对,她决定在道观当黑户,并且在弄清楚身份或者摆脱追杀之前,都最好是黑户。
一个假长子都逃不过追杀,疑似长女还有机会吗?
失去原主记忆的两大弊端,一是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追杀那么狠。
二是对救命恩人没太大印象,猜不到救自己的意图,往后不定要付出什么要命的东西来换。
不过现在嘛,她就是个柔弱又贫穷的道观小道童,兼职黑户。眼前的首要任务是做点什么,换点银钱,改善改善道观伙食。
***
第二天一早,林子琼就来了。
吃完早饭,年汐拄着竹杖跟林子琼出了门。
年汐这才知道,风月道观其实很大,比她以为的大很多。
可能祖上还是富过,道观顺着整个山头建造,前面的霞蔚、雾霭、霄露、霜雪、雷霆几处大殿都相当神气。
只是可能没什么香火,也就没法修缮保养,有了些岁月痕迹。
林子琼还说,从山下蜿蜒而上的台阶全都是青石铺的。
可以说相当大手笔了。
也就只有靠近后山的杲昃、景昃、晷昃几处道长们住着的院子相对“破败”。
这里单指那几个没屋顶,适合看星星的屋子,据说是炼丹炸炉被掀翻,为警醒后人特意保留。
年汐腹诽:以前炸的不好说,现在只是单纯没钱修吧?
逛逛歇歇半天,年汐跟着林子琼又回到后院,真真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连年汐住的竹屋,都因为那片竹林而显得有意趣多了。
不过那几个炸了丹房的院子,倒是堆了各种炼丹材料,光各色矿石就数量不少,估计是整个道观最大的资产。
就是不知,都这穷法了,不拿去换钱,堆这儿落灰是为点啥,难道真的是自己太物质,不懂信仰?
临近傍晚,俩人回到竹林,年汐还是问了出来:“道长们还炼丹吗?”
林子琼一脸想不到你是个沉迷丹药的人:“现在不炼,专攻丹药的几位道长都不在观里。”
说着神情严肃、语带劝阻:“清风道长们说了,丹药不是什么好东西,轻易不要吃,你虽然受伤了,但不应该……”
“我知道。”眼看再不打断,林子琼就要摆开拯救失足少女的架势,年汐赶忙解释,“我就是想问问,那些矿石我能不能用?不是炼丹。”
“这样啊,当然可以。”林子琼听完总算放心,“那些石头除了炼丹入药,还能做什么?”
古代矿石颜料啊,当初做的那么多历史研究和非遗技艺,这不就用上了?
正说着,花婶儿端着晚饭进来,年汐趁机道:“我想用那些矿石做点颜料,到时候好卖出去贴补点家用。”
林子琼眼露崇拜:“年汐,你好厉害,还会做颜料呢!”
花婶儿明显想得多些:“孩子,你伤还没好全,不必如此。”说着递给年汐今天的药汤,“如今观里的情况是意外,也是暂时的,哪用你一个小孩子来操心这些。”
年汐一口闷完药汁,脸皱成蒲扇褶子,灌了口清粥都没缓过来。
“花婶儿,我现在也是观中一员了,之前受伤多亏大家照顾。我不是客气,只是刚好会制。”顺手将药碗推远一点,灵机一动,“主要是药太苦,我得赚点钱买糖吃。”
花婶儿无奈,手指虚点了点她,笑道:“你啊,这点倒是很孩子气。”
花婶儿收拾了碗筷,看到林子琼还在眼眸亮晶晶盯着年汐,没好气轻踹了他一下:“臭小子一天就知道吃!”
林子琼:无妄之灾。
花婶儿根本不看儿子控诉的眼神,只对年汐说:“你可不要太劳累,需要些什么就给婶儿说,体力活就指使这小子去。”
年汐看着她们母子互动,笑着点头:“好的,我一定好好使唤阿琼。”
这下林子琼反应过来了,但是十分乐意:“好啊好啊,我可以。”
天还没黑,林子琼又兴奋着,年汐只得与他去挑选合适的矿石材料。
主要是一些雄黄、铅粉、云母、朱砂、青金石、矾石等,又去找花婶儿,想寻些茜草、姜黄、蓼蓝、桃胶等植物,有颜色不错的花花草草也行。
还好当初她选修历史名画的时候,研究了一把颜料制作。甚至专门去探访过好几个非遗颜料制作传承人,跟着他们亲自动手制作了一些成品。
可以说,在古代,在这种属于保密级看家本领的技艺和细节上,年汐信心十足。
一开始他还表示不听这些手艺上的机密,年汐只得扬着手上竹杖:“看看我这伤,走路都费劲,你不听的话怎么替我干活?”
又继续打感情牌,表示俩人是观里唯二的道童,,多一个人学会,以后道观就多一份进项,不能全靠道长们,太辛苦了。
效果明显,林子琼听得更认真了,一脸虔诚与凝重。年汐觉得罪过,这怕不是给人忽悠瘸了?
接下来的两三天,林子琼在年汐指导下,非常高效的完成了矿石粉碎、研磨、水飞、干燥等一系列步骤。
花婶儿也在道观中搜寻了好些材料。不过冬日里本就没多少鲜活植物,花婶儿便想着去竹林外边看看。
那边其实也属后山范围,只是有处断崖,与原本大片山脉隔开了。
妙的是崖边有处小温泉,周围温度是要高一些,外边儿再冷,那里总还是生机盎然。
听到温泉,年汐是心动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洗澡了。远的不说,从她来道观,近一个月,也只勉强擦洗过一回。
最开始是因为伤口太多不能碰水,后面伤口是结痂了,但依旧行动不便。
花婶儿母子倒是乐意帮忙,但年汐不愿暴露女子身份,就这么熬到现在。
越想越觉得自己馊得够跟臭咸鱼做一家了,便央着花婶儿一起去。
花婶儿本是不愿意的,不过没抵住年汐的撒娇,信了她想要望风的借口。
于是留了林子琼继续磨石头,年汐跟着花婶儿朝竹林深处走去。
不得不说,要不是有人带着,年汐是肯定走不出这竹林的。她方向感和空间感都很一般。
越往里,越觉得看哪儿都一样,冬日里太阳也被层层云雾遮得没影儿,更分不清方向。
花婶儿在前头,跟人体导航似的,走得不带一点犹豫,听见年汐的感叹,好笑地指给她看地上不太明显的指路标记。
一路到了温泉旁,花婶儿动作迅速摘了一圈的花,可惜数量太少,她很不满意。
“年汐,我知道那边有一种果子,种子可以染出好看的黄色,指定也能做成颜料。”说着还一脸看透的表情望向她,“想沐浴很久了吧,我先过去,你放心洗。”
年汐确实看着温泉都快馋哭了,“但是清风道长说后山危险,要不还是算了吧,也……也不是非得现在洗。”
花婶儿自信开口:“没事儿,就在崖边,且在外围,有隐蔽小路,平常只有我去。还有,瞧瞧你,眼睛都快扑进水里了。”
打趣完年汐,便朝那一边去了。
好吧,这里地势特殊,花婶儿还熟悉。年汐愉快地被说服,毕竟泡温泉的诱惑她不打算抵制。
这温泉虽小,但隐蔽性还挺高,年汐入水,发出满足的喟叹。
洗满意了起来,又等了好久,花婶儿还没回来。
那个方向,好像有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