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月初四。
大婚。
织萝掐指一算,大概还有十九天的时间,竟这么快,怀疑自己算错了,又算一遍。
的的确确快要到了。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明明婚期那么近,可她身边的人好像都不太急的样子?
这个世界里女娘成婚,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节点之一,尤其她还是侯府小姐,应该至少提早两个月准备。
而且,她到现在连皇帝皇后这两个未来的君姑君舅都没见过,这不是有点草率了吗?
就在她满腔疑问,第二天一早,平阳侯就对她说:“阿萝,今日你与爹娘一起,进宫面见圣上和皇后。”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可是爹,你的伤还没好。”
他那断掉的肋骨才刚开始愈合呢,就风尘仆仆地去皇宫,定然无不加重伤情。
平阳侯慈蔼地笑:“事关阿萝婚事,爹爹当然不能敷衍。”
一提到女儿出嫁,侯夫人这个做母亲的就已经哭起来了。
平阳侯安抚道:“好了好了,阿萝便是出嫁了也一直都是我们的女儿,御前不可失仪。来,擦擦眼。”
一家三口接下来乘马车前往皇宫。
平阳侯重伤未愈,走路时拄杖及其困难,没走几步就要喘气,需要侯夫人在旁时刻扶着。
侯夫人抹着眼泪道:“你还说我会御前失仪,你这幅模样,若被圣上看了去,该如何是好。”
平阳侯苦笑。
织萝看着他,心中不由泛起酸涩,开口道:“爹,昨日被疯马踢伤,可有查清楚是谁在从中作祟?”
平阳侯摇了摇头,叹气道:“不知为何从来没有头绪。或许,这也是我过往大奸大恶的报应吧。”
织萝心头微惊。
平阳侯其实……已经发现他所遭受的,都是女配干的。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假女儿一直在暗处报复他,但他一直没有戳破。
他的目光里没有暴怒怨恨,反倒很平静,冷静中杂糅着一两丝歉疚。
织萝没想到她会在平阳侯脸上看到这种神色。
他对女配的态度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这跟原著里描述的剧情有一点出入。
什么时候变的?
平阳侯这种扁平的反派,人物形象难道要变得圆润了吗?
要这样的话,后面的剧情会不会偏离主线?
按照现在这种情况发展,后面平阳侯和侯夫人多半会苦苦请求女配原谅,并继续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
毕竟他们之间连着十多年的情感。
林萝虽是平阳侯血肉至亲,但相处一个月都不到。
说不定平阳侯对她的好,只是对客人的一种客气。
织萝赶紧把这些无关紧要的念头甩开,为了回家,为了不偏离剧情,她豁出去了,心里跟女配道了个歉,深吸一气道:
“不行,爹爹,都是那个幕后之人的错,他们怎么可以公报私仇呢?庆归宴,骑射,造成那么多损伤,还牵连到无辜,他们犯的错,怎么可以就此姑息?爹爹不严惩,他们只会得寸进尺,反而连累更多的人。”
平阳侯讶异地看她一眼。
织萝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最后一句话说的有点快。
她好像在责怪,因为爹爹的大奸大恶,才间接害了她这个女儿。
平阳侯面露尴尬,勉强笑了笑,说:“阿萝说的对,爹爹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织萝:完了完了,她该不会和平阳侯生嫌隙了吧。
进入正殿,帝后二人端坐于龙座,下方还有二皇子。
皇帝像个端严沉郁的老父亲,皇后容貌清丽,但眉眼间透着冷意,神色和二皇子一样,都是淡淡的。
织萝眨了眨眼。
系统和她说过,原著里帝后二人看见女主温婉可人,对她甚是喜欢。
但是现在来看他们,好像对她并没有好感的样子?
尤其是皇后那眼神,几乎都要结冰了。
【宿主,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好像并没有那么喜欢你。】
【理由很简单,二皇子厌恶你,皇后作为他的母亲,自然也会讨厌你。】
织萝:……
【原著里,女主虽然是个炮灰,但刚入宫那时,皇后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她翻白眼。】
【可能是因为二皇子平时被你冲撞次数太多,他就去妈妈那里告状了。】
织萝:……
还是个妈宝男啊。
不过,即使这对母子憎恶她,但这婚约是圣上亲旨,任何人也破坏不了她与二皇子完婚。
只要讨好皇帝就行!
谁都不能阻止她走剧情回家的脚步。
织萝盈盈跪拜,朝上方的人行大礼:“拜见陛下,皇后,二殿下。”
说陛下二字时,织萝语气极其娇软亲昵,但说到皇后二殿下时,倏然变得冷漠。
果然,皇帝这种男人对甜美的嗓音没有抵抗力,威严的脸瞬间露出笑容来,甚至还夸了她几句。
皇后则是白眼翻上了天。
接下来就是双方家长对儿女们“我问你答”环节,基本上都是皇帝发问,织萝老老实实回答,答时她会对皇帝拍马屁,逗得皇帝哈哈大笑。
皇后有时会向织萝发问一些刻意刁难的问题,织萝凭借自己冷静的头脑,做到回答时回避锋芒且不得罪对方的效果。
皇后也就无话可说,但她仍讨厌织萝,这点是不会变的。
快要结束时,皇帝称赞平阳侯一句“教女有方”,平阳侯开怀地笑了。
织萝抿唇,目前看上去,皇帝对她的观感还挺好的。这就够了。
皇后淡淡道:“陛下,平阳侯昨日刚受了重伤,应当早些回去修养。”
皇帝看得出来她这是在下逐客令,随即委婉道:“皇后所言极是。”
平阳侯和侯夫人也没多留,施完礼便出了正殿。织萝跟上去。
等他们全部离开,皇后彻底撕下脸皮,毫不避讳地说:“这个平阳侯嫡女如此虚伪蛮横,皇儿要是娶了她,日子怕是不好过。”
她一看到织萝对皇帝的那副做派,就想到后宫中时常对陛下谄媚争宠的妃子,让她一阵头痛。
皇帝不以为然,“朕看倒觉得挺好,率真可爱。”
皇后觑了他一眼:“那和平阳侯原来那个被狠心抛弃的女儿比呢?”
皇帝愣了一下,冷下脸说:“往事不可追,不必再提这些了。”
转而对二皇子说:“这姑娘性子无拘无束,等她嫁入宫中,必然烦闷,你要好生待她。”
二殿下眼里闪过转瞬即逝的厌恶,低头说“是”。
*
皇宫很大,从正殿走出,要走一段遥远的距离才能到马车。
让织萝意外的是,中途她碰见了付相。
“侯爷,夫人,林小姐。”付相微笑着走过来。
织萝哆嗦了一下,看到付相,她脑中就莫名上演他暴打付溪临的情形。
“昨日侯爷受疯马惊害,不知现下伤势如何?”付相彬彬有礼地问道。
平阳侯:“有劳挂怀,并非重伤,休息几日便可。”
付相:“侯爷无碍便是极好。林小姐可有受惊?”
突然说到她,织萝抬头,笑了笑道:“有惊无险。之前多亏付二公子,侯府宴会事故突发时,帮了我很大的忙。”
在付相面前多说付溪临的好话,他应该就能稍微过得好一点吧。
付相听她所言,面色微变,似乎有些诧异。
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露出彬彬有礼的笑容,说道:“犬子冲撞了林小姐,望小姐见谅。”
“这如何能说,劳烦付相代我向付二公子道个谢。”织萝道。
付相道:“那是当然。”
他敛下神色,漆黑的瞳眸里有怪异的情绪翻涌。
织萝没注意到付相的异样,听到付相答应她时才稍放下心。
*
付相回到府邸时,天色已经昏暗。
家厮一见到他,便有不好的预感,赶紧慌张地迎接他就座。
“叫付溪临过来。”付相平静一声令下。
家厮硬着头皮说“是”,心里清楚这又是狂风暴雨的预兆,离开主堂,去往付溪临住处。
手颤颤抖抖地敲响付二公子的门。
付溪临一开门就看见了面色苍白的家厮。
“二,二公子,付老爷叫您去主堂。”家厮结结巴巴得说。
付溪临静静地看了他须臾,只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二、二公子!”
家厮又叫住他,付溪临回头。
“……您要做好心里准备。”
家厮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壮烈赴死之人,眼眶中泛着心疼的泪光。
付溪临没什么表情,很平淡地道了声“知道了”,转身就走。
抵达主堂时,付相在正首坐着。
旁边还侧立两排护卫,各个手中拿着军棍。
付溪临走到父亲面前,缓步停下。
付相冷冷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就把旁边护卫手中的军棍抢来,下了死手般狠命往他身上砸去。
第一棍就把付溪临打跪在地上。
第二棍下手前,付相恶狠狠道:“你真是大胆,连平阳侯小姐都敢觊觎。你知道林小姐见到我说什么了吗?她说你救了她。你对林小姐纠缠不清,让人家的声名往哪放?”
第二棍重重落下,付相继续道:“林小姐本就与二殿下有婚约,你竟还想从中作梗,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勾引二殿下身边的人,你真是活腻了!……”
军棍又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付溪临从始至终没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任何反抗。
他嘴角逐渐溢出腥红,脸贴在地上,漆黑的眼瞳里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