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风雪 第33章 风雨欲来

“虞大人，恭喜恭喜。”

虞子安一路收到了无数人的道喜，年轻俊秀的脸庞上始终挂着宠辱不惊的笑容，穿着剪裁合身的官袍，一步步踏进了大殿，规规矩矩地站在了属于他的位置附近。

周围或多或少投来些复杂的目光，有艳羡有惋惜，当然也少不了鄙夷，

但他始终嘴角微扬，得体地接受所有审视，

“虞大人，”

低沉的声线从身后传来，虞子安勾着的嘴角仅仅只是往下压了一下，但转过身时脸上却毫无变化，反而多了几分崇敬和欣喜，他俯身向来人行礼，

“丞相，”

左高卓的视线上下打量了被选为新任户部侍郎的年轻人，

户部尚书因年事已高，早已被原来的侍郎孟宜年给架空了，大大小小的权利都握在他的手里，所以他们都默认了孟宜年便是下一任尚书人选，谁料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倒是让他捡了漏。

虞子安恭敬地站在丞相身前，“丞相这句大人，晚辈担不起，若没有丞相的提携，何来今日之子安，丞相的恩情，子安没齿难忘。”

对于虞子安谦卑的态度，左高卓十分满意，虞家也曾是大梁数一数二的望族，可惜不过三代便慢慢凋零，所以虞子安三年前投到他的名下时，左高卓并没有把放在眼里，随手插进了户部，

结果没想到，顶了孟宜年位置的人，最后会是他。

“虞大人不必过谦，既然陛下任命了你作为户部侍郎，自是认可你的能力，你自当克己复礼，勤理政事，为圣上分忧，切勿让圣上失望。”

左高卓神色正经，言辞恳切，话里话外皆是对他的劝勉和鼓励，

对此，虞子安心领神会，对鼓舞劝诫他的丞相表达了深切的感激。

左高卓满意地点了点头，缓步往前走去。

众人见此画面哪儿还有不明白的，看虞子安的眼色又暗了暗，看来，丞相根本没打算舍掉户部。

想通后，他们又下意识去寻找摄政王，想看看另一位是什么看法，只可惜，他们根本没有看到摄政王的人。

正当众人疑惑时，内侍省的宦官步履匆匆，持皇上口谕，

“陛下有旨——今日因身体抱恙，暂罢朝会，众卿所奏章疏，可先呈中书省副录，待陛下痊愈视朝后，再召集群臣面议。”

此话一落，瞬间议论纷纷，

但最多的便是对小皇帝弱不经风的身体的担忧，

“陛下年纪轻轻，怎会如此···”

老大臣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两条眉毛都快拧成一股线，而他身侧的大臣在他的话还没说完时，便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制止了他接下来大逆不道的话，

“大人，关心则乱，臣知您是关心陛下龙体，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我们且回去等着就是。”

老大臣不是傻子，就算他不提醒，他也不会说出过分的话，

只是他们都心知肚明，小皇帝自登基以来，两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活脱脱一个药罐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怎就到了如此的地步？

回想起拖着宽大的龙袍坐在龙椅上那道瘦弱惨白的身影，心口像是被堵了一团淤泥，最终全都化成了一口浊气，重重哀叹了一声。

而这一声，不近不远，全都落在了虞子安耳中，他抬头遥望了远处空荡荡的龙椅，脸上的神情就像是刻好的面具，无论是嘴角上扬的弧度，或是微挑的眼尾，无不让人如春风拂面，心生好感。

小皇帝又病了，这次，病的很重，整个京都在他的这场大病中嗅到了藏在平静无澜之下的血腥味。

唯有一人，端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在自家的王府中悠哉地喝茶赏景。

乐水蹲在房梁上，见裴寂也一身悠闲地坐在院中，而院中的下人有条不紊的修理着庭院，他喝茶喝的津津有味，看得不亦乐乎。

尽管他与裴寂也相识多年，可他始终看不透这人，

裴寂也就像是一池潭水，无论面对何事何人，始终无波无澜，哪怕是惊天的一颗巨石砸下来都溅不起任何的涟漪，

让人不自觉的望而生畏。

若真有不要命的非要闯这寒潭，一脚踏进着看似平静的潭水中时，便知底下暗流涌动，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但那是一般人，他乐水可不一样，

“现在京都都在传言，小皇帝活不过今年冬天了，就连丞相府都门庭若市，摄政王当真坐得住？”

手中的茶还未送入口中时，便飘来一丝苦涩，裴寂也眉心微蹙，垂下眼睫却发现清透的茶水下，白瓷杯底裂出了一跳微不可察的细纹，

这条细纹将裴寂也品茶的心思一扫而空，随即冷下了面色，将前不久才命人寻到珍贵的白瓷杯放落到桌上，釉色洁白光润晶亮的瓷杯与檀木桌面碰撞，发出了低沉的轻响，

原本还在忙忙碌碌的下人早在乐水出现时有序地退出了院子，原本忙碌得井然有序的院落瞬间空荡下来，

只余一身常服的裴寂也面对院落孤身一人坐在院中，和他身后筒瓦上，面带面具的黑衣光头。

秋风瑟瑟，卷起一片没有被扫净的落叶，随着落针可闻的沉寂触动了乐水的心弦，让他不由心脏一紧，清冷的嗓音压过了秋风，

“本王记得，曾告诫过你，没有本王的诏令，你不得擅自行动。”

乐水嗓子一紧，面具下的上唇抿着下唇，心里啧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裴寂也太久没给他传过消息，多少让他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虽然是他理亏，但乐水眼底闪过不耐烦，可很快就被他藏了过去，

真当他是他裴寂也养的狗吗？

“放心吧，如今的京都，无人能发现我的行踪。”

就算能发现又怎么？不是他吹，能打赢他的人还没降世呢！

话落，乐水一个翻身，稳稳落座在桌子的另一端，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可当杯子都举到嘴边了，这才想起来他还带着面具，喝不了，

似乎是被自己蠢笑了，他果断放下了杯子，开始仔细地打量起了裴寂也的院子，

上次他来的时候裴寂也就在命人整理，这都几个月过去了，怎么还在整理？

可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同，

他与乐水相处也有了几年，他始终看不惯乐水张扬肆意的行为，按住了额角，强压下心底的怒意，“若你管不住自己，本王不介意替你拴住链子。”

可无论裴寂也如何威胁，乐水也就听个乐，一点都没往心里去，

他最看不上裴寂也端着架子对他颐指气使，

可他能怎么办呢，还不是有把柄在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手里，乐水一身的脾气和獠牙只能咬住自己的血肉往肚子里咽，

最后认命地妥协，随口敷衍道，“好了，我知道了，下次，下次我一定不会随意行动了。”

裴寂也不是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敷衍，心底里的怒火更上一层，可还没等他发作，玄屹沉这脸匆忙地俯身在他耳边，

“宫里传来了消息，小皇帝可能撑不过今夜了。”

紫宸殿内，内敛娴静的宸妃此刻面上是掩不住的焦急，

小皇帝躺在床上早已不省人事，嘴里呢喃着痴语，额头上布满了虚汗，她坐在床边，小心地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眼底的心疼和担忧都快要溢了出来，

赵齐端着药，步履匆匆地小跑了进来，可端着的药却一滴都没撒，

宸妃端过药，春雨靠在床边，扶着小皇帝的上身，帮着宸妃喂药，小皇帝似乎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嘴里嘟嘟囔囔，念叨着什么，但就是喝不下去药，

这可急坏了宸妃，

春雨看着宸妃渐渐红了眼眶，低声诱哄着楚知默，试图唤醒他，将药喝下去，

“陛下，没关系的，这药不苦，我们喝下去好不好，只有喝了，病才能好。”

宸妃轻柔的音线微微颤抖，在春雨的印象中，宸妃永远如画中的洛神，美则美矣，却淡漠疏离，她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

被她扶着的皇帝身上冷的吓人，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温度，

简直，简直就像是一具尸体！

最后，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宸妃一咬牙，在赵齐的帮助下，将要强灌了下去，

正当众人因为小皇帝喝了药而松了口气时，毫无预兆，小皇帝呕出了一大口鲜血，猩红的血液瞬间喷了满地，甚至溅在了侍疾的几人身上，

春雨顿时被吓的尖叫出声，脸色瞬间煞白，

但赵齐和宸妃没有空闲去管束一个逾矩的婢女，全身心都放在了突然吐血的小皇帝身上，

“陛下！”

“陛下！”

宸妃的脸色不比春雨好看，尽管心里发凉，但她面上强装着镇定，有条不紊地主持着大局，一边颤抖手为小皇帝擦拭嘴角的血迹，一边命令春雨赶紧把张太医找过来，

春雨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找太医后，屋内没了外人，宸妃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赵齐，语气略带焦急，

“她往日身边不总是跟着人吗？她还有什么后手，你们还在等什么？”

楚知默现在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她病成这样，这个消息他们根本瞒不住。有多少人正虎视眈眈盯着皇宫这儿，宸妃她不用脑子想都知道，马上，这座皇宫，即将经历怎样的血雨腥风。

仅靠他们两个什么都守不住。

往日里稳重的赵齐在楚知默吐了血后也慌了心神，眼底闪过犹豫，望着床上气若游丝的皇帝，脑内争斗了一番，最终，唤出了影三，

影三虽然与以往的木头脸没什么不同，但眼底似有似无瞥向小皇帝时流露出的担忧出卖了他，

赵齐从怀中拿出了鱼符，递给影三，望向他时，眼中是说不出的担忧，

“影三大人，一定要把这个交给谢大人。”

谢既明尚在禁足中，可能还不知道宫中的情况，但赵齐知道，他会是他们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