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风雪 第31章 乌云遮月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到了孟南湘身后的翠儿身上，只不过有多少是透过她看向孟南湘就不得而知了。

孟南湘被这话砸懵了，整个人呆愣在原地，直到身后翠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喊冤，她这才醒过来，

从进宫后，翠儿就一直在她的身边，她绝不相信翠儿会做下毒这种事。

只不过，在场的人望向她的眼神中多少带了些讽刺和鄙夷，

毕竟上次薛昭仪怀孕闹出的乱子也是在她的昭华宫，平时面上装的大度，私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谁都说不准，

众矢之地的翠儿下意识望向了裴寂也的方向，背后冷汗直流，跪在地上磕头，

“陛下，陛下明鉴，奴婢没有，是诬陷，奴婢没理由给薛昭仪下毒啊，一定是，一定是因为奴婢曾与她有过口角，所以她才来诬陷奴婢的！”

翠儿声泪俱下，叫冤声在寂静的院子中格外凄惨，不过几下，她磕破了脑袋，

而指控了翠儿的婢女从始至终都没有被松开嘴，眼底满是绝望，低声呜咽着。

楚知默在翠儿的申辩下，轻哧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但掩不住嘲讽，“你是说，她为了和你的那点口角就敢下毒谋害已有身孕的妃嫔？”

这话就算不用楚知默挑明，众人皆知其中的荒唐，

翠儿很聪明，她第一时间给自己和那婢女定了个身份，只可惜，毒害妃嫔皇嗣，不是她随口两句想揭过就能揭过的。

翠儿在皇帝开口的那一刻，心底里还幻想着的那点希望彻底被掐灭，绝望地跪在地上久久没起，可最后还妄想着挣扎一番，但只剩下一句苍白的辩解，“奴婢没有下毒谋害昭仪，还望陛下明鉴！”

孟南湘在看到楚知默阴沉的脸色时，心犹如淬了冰，冷得她遍体生寒，再扫过被大理寺压过来的婢女，便明白了今晚这场中秋宴是为了她而准备的，

她的脸上霎时失去了血色，几番张了张嘴，但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原本精致的妆容画在她的脸上犹如一张面具，死死刻在了她的血肉上，显得她尤为可悲，

耳边翠儿的磕头声和喊冤声充斥在她的大脑里，她下意识将所有的希冀寄托在不远处的皇帝身上，一股前所有为的委屈涌上了心头，她红了眼眶，想要为翠儿辩解两句，

“陛下，翠儿今晚未曾离开过嫔妾的身边，此事绝不是她所为，其中必有蹊跷，陛下，臣妾相信她，是绝不会给薛昭仪下毒的。”

大理寺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开口说的话将孟南湘彻底钉死在地上，“臣带人搜了翠儿的住处，搜出了毒药。”

孟南湘不可置信地望过去，目光在触及到他手中的药包时猛地一缩，紧接着回过头看向翠儿，但却被翠儿的惨状刺痛了双眼，

翠儿额头上的血痕一路划过脸颊，与泪水混在一起，就像是地狱里索命的恶鬼，骇人又揪心，满含泪水猩红的眼睛就那么盯着孟南湘，一遍又一遍地摇头，说她没有下毒。

那双眼睛仿佛要把她的灵魂拘走，心脏里塞满了碎石子，每一跳，都会让她的心脏血流不止。

她相信，一定不是翠儿做的！

她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再次望向了皇帝，可从始至终，皇帝都未看过她一眼。

就连翠儿，皇帝都分给了她含恨的眼神，可唯独她，皇帝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她的嗓音颤抖不止，不可置信地发出了声呢喃，“陛下，”

被爱人不信任和被抛弃的绝望，让本就脆弱的灵魂传来了痛不欲生的撕裂感，带着决堤的悲愤和痛苦顷刻就将她湮灭，

她从未有过害人的心思，更没有想要害过薛昭仪，可是，她的爱人连句解释都不愿意听。

这对于孟南湘来说，无异于肝肠寸断。

所有人或是戏谑，或是讽刺，带着疑惑探究的目光透过翠儿毫不遮掩地刺向她的身体，如一把把利剑，将她扒皮抽筋。

没有人会相信，如果翠儿真的下毒了，不是她指使的。

她无助地坐在众人的视线之间，眼中的希冀和哀求一点点弥散，只剩下心如死灰的颓败。

此刻，她明白了，是不是她做的，已经不重要了。

她微弱的声音在圆月下消散，没有人会听到，听到她说，“不是翠儿做的······”

小小的铅华殿明明站满了人，但好像只剩下了她自己。

还有无尽的冷风。

只是，没有人知道，除了孟南湘外，还有一个人，同样哀毁骨立。

楚知默藏在宽大的袖袍下的手从裴寂也出现在铅洗宫开始，便止不住抖动。

尽管她死死抓住了石桌桌沿，也无济于事，耳边翠儿的求饶声不亚于一根根锋利的针往她的心上扎，

可当她的余光扫见翠儿身前眼神空洞的孟南湘时，强撑着的理智到了崩溃的边缘，就连翠儿的哭喊都被推得极远，

她如同被罩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与外界隔开，而罩子里的空气随着她的喘息被抽走，慢慢，窒息感爬上她的每一毛孔，

她深呼了口气，试图缓解眼前的晕眩，虽然效果甚微，但却让她想起她此刻，身在何处。

她不敢再多看，一道道视线如同一道道枷锁压在她的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旨意，

等着她给今晚这场风波一个定论。

悲从中来，楚知默收回手，握紧成拳，抬眼望向一直冷眼旁观这场好戏的人身上，强压下颤抖，开口询问，“摄政王觉得呢？”

从进来后，裴寂也就发现楚知默靠在石桌上，尽管夜色昏暗，但他还是察觉到了她微微颤抖的衣袖，冷眼扫了扫跪在地上的翠儿，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已经死到临头了的狗，

语气中是无关紧要的轻松，“全凭陛下做主。”

楚知默闭上了双眼，重重吸了口气，

众人只当她是失去了孩子的悲伤，侧耳听着她接下来为翠儿，甚至，是愉妃的处决。

“宫女翠儿，谋害妃嫔皇嗣，行径狠毒，赐死。”

死亡的利剑终于从悬在后脖子上的空中落下，而被宣判了死刑的翠儿发出了绝望的哀嚎，在这深夜的皇宫中如鬼魅一般凄惨，吓得不少妃子为之一颤。

直到她也被捂住了嘴，像一条牲畜被禁军拖走，双脚在石板上留下了两道长痕，最终消与黑暗。

院中忽然沉寂了下来，众人惊觉，她们的背后早已冒出了冷汗。

没了翠儿，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都落在了愉妃身上，但此刻，愉妃双目无神，面色呆滞，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尊漂亮，但满身裂痕，岌岌可危的瓷娃娃。

楚知默松开了拳头，指甲在掌心留下了血痕，全凭着最后一口气，站起身，略过众人往外大步离开，

龙袍掀起地风吹散了金秋的桂香，也吹散了萦绕在铅洗宫的血腥味。

见皇帝离开，院中人跪了一地，恭送皇帝。

只有愉妃还像失了魂一般，站在那里。

恰巧站在了愉妃身旁的昭妃拉了她一把，愉妃瞬间就软了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明黄的龙袍尽管在灯火的照耀下依旧明亮耀眼，但怎么也挡不住黑暗的侵袭，萦上了一层让人畏惧的昏暗，

在她经过愉妃时，那抹黄色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只留下了句，“愉妃看管下人不利，禁足三个月。降为愉嫔。”话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铅洗宫。

尘埃落定，月落西沉。

楚知默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回去的，当鼻尖钻进张太医为她调制的安神香后，她才发现已经回到了紫宸殿，

身后，赵齐关上了殿门，等他再转过身时，发现小皇帝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挺了一个晚上的背垮了下来，颓废的靠在椅子上，

他的心一揪，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一切，他知道小皇帝心里不好受，刚想要上前安慰她，肩膀被人按住，

影三制止了他上前打扰小皇帝，对他摇了摇头，

赵齐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退出了紫宸殿。

案牍上，成摞的奏折堆在一起，有批好的，还有没批完的，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不外乎是些家长里短，她临走前，已经批好还未来得及合上的折子敞开在面上，

血红色的朱批在她的眼中渗出了血水。

她眼前一晃，脸颊上传来温热，她这才发现，原来那不是血水，而是她的泪水。

孟南湘是真的一心爱慕她才会入宫，可为什么偏偏她是户部侍郎的女儿？为什么偏偏她身边的婢女是他裴寂也的人？

为什么她最终还是走到了她曾经最可耻的地步，

算计人心，践踏真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从始至终都不敢看孟南湘一眼，哪怕是一眼，她都不敢，

她不敢看向她，看到那双原本包含了爱意的眼睛被失望和绝望取代，看到那双她曾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眼中掺杂一丝一毫的恨。

这辈子，她得到的爱不多，爱她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除了林老师和太子哥哥，孟南湘是第一个毫无原因毫无保留爱着她的人，

哪怕她爱的是皇帝，哪怕，她爱的是身为男子的她，

可那都是一份珍贵且绝无仅有的爱，

从今往后，这份爱，不会再有了，

是她亲手扼杀了这份爱，是她毁了孟南湘。

滚烫的泪水一颗颗滑落，紫宸殿中，除了烛火来回跳动声外什么都没有。

圆月被云层遮盖，黑暗笼罩了一切没有光亮的地方，包括，烛火阴影下的楚知默。

只是，

明日，太阳依旧，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