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成率领着一支十人的精锐小队,正穿行在两军交界处的“瘴雾林”中。林中终年弥漫着灰白色的浓雾,湿冷的空气里混杂着腐叶与某种未知腥甜的气味。为防不测,他们口含解毒丹,靴袜以药草浸过,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
然而,这片被当地人视为禁地的森林,其危险远超他们的想象。
“嘶嘶——”
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自身侧的古树后传来。顾明成猛地抬手,队伍瞬间静止,所有兵刃出鞘,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下一刻,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激射而出!那并非寻常蛇类,其形貌之诡异,让见惯了沙场血腥的士兵们都心底发寒——它通体覆盖着暗沉如铁锈的鳞片,头部生着怪异的肉冠,一双竖瞳是浑浊的惨绿色。
“小心!”顾明成厉声喝道,但为时已晚。
亲信石头为了掩护身旁的同伴,被那怪物一口咬在手臂上,伤口瞬间乌黑发紫。另外两名士兵闪避不及,被它甩尾时溅出的墨绿色毒液泼中,皮甲竟如被强酸腐蚀般“滋滋”作响,冒起白烟。剩余几人虽未被直接击中,但毒液挥发在雾气中,吸入后也顿觉喉咙灼痛,头脑阵阵发晕。
那“螓蛇”一击得手,便迅速隐入浓雾,消失无踪。
“石头!”
“我的眼睛!”
哀嚎与混乱声中,顾明成的心沉入谷底。石头的伤口已迅速肿胀溃烂,人也陷入半昏迷状态。被毒液灼伤的士兵更是痛苦地蜷缩在地。他自己也因吸入毒雾而感到经脉隐隐灼痛,仿佛有火焰在血液中流淌。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几近绝望之际,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不想死,就跟我走。”
顾明成猛地抬头,只见一个黑衣劲装、面覆黑纱的男子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三丈之外,仿佛他本就是这迷雾的一部分。他身姿挺拔,怀抱长剑,周身气息与这森林一般死寂,竟感知不到半分活人的生气。
顾明成强忍不适,横刀在前,声音因喉咙灼痛而沙哑:“你是何人?”
黑衣人露在黑纱外的双眼毫无波澜,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我是能救你们的人。螓蛇之毒,腐肌蚀骨,焚灼神魂。寻常解毒丹,无用。”
他的话印证了顾明成最坏的猜想。看着痛苦呻吟的部下和气息微弱的石头,顾明成别无选择。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腥甜的空气灼得肺叶生疼。“……带路。”
他亲手背起昏迷的石头,每一步都感觉力气在流失。
黑衣人不再多言,转身走入迷雾。他的步伐看似不快,却总能在顾明成等人即将跟丢时恰到好处地出现。七拐八绕之后,眼前豁然开朗——浓郁的雾气在此地奇迹般消散,一座青竹为篱、白墙灰瓦的雅致屋舍静静矗立,周围灵气氤氲,与方才死寂的森林判若两个世界。
黑衣人指尖轻弹,篱笆门无声滑开。就在踏入此地的瞬间,顾明成只觉得一股清灵之气扑面而来,体内那灼烧般的痛楚竟骤然减轻了大半!
院内,一株巨大的梨树亭亭如盖,枝叶繁茂得不合时令,散发着宁静祥和的气息。屋内的陈设看似简朴,但顾明成一眼便认出,那桌椅是南海沉香木,茶具是雨过天青瓷,空气中萦绕的淡雅清香,更是有宁神静心之效。这一切,都昭示着此间主人身份非凡。
黑衣人将他们引入堂内便悄然退去。旋即,一位身着蓝灰色长衫、面容儒雅的中年文士缓步走出。
他目光扫过众人伤势,缓缓道:“诸位所中之毒,乃旧蛮时期遗祸——螓蛇。此毒阴狠,蚀肉灼魂,世间确无常规解药。”他话语微顿,在众人心悬之际,才继续道,“幸得我家公子潜心研得一方,或可一试。”
“请问先生,公子何在?顾某当面向谢。”顾明成立刻行礼。
中年文士微笑摇头,恰在此时,去而复返的黑衣人端来一摞陶碗与一个造型古拙的暗红色酒壶。
“饮下此酒,静候一刻,毒便可解。”黑衣人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放下东西便与那文士一同离去,不容他们再多问半句。
看着痛苦不堪的部下,顾明成不再犹豫,亲自为每人斟满那色泽澄澈、却散发着冷冽异香的酒液。“喝!”
堂后,幽室之内。
“公子,他们已饮下炙月酒。”黑衣人——李言摘下覆面黑纱,露出一张犹带少年稚气的脸庞,与先前冷冽的气质形成奇异的反差。
窗边,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慵懒地倚在软榻上。霞光透过窗棂,为他周身镀上一层虚幻的光晕。他手中把玩着一个羊脂白玉酒瓶,指节分明,莹白更胜美玉。
闻听李言禀报,他只是极轻地应了一声:“嗯。”声线低沉,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淡漠,仿佛窗外花开花落,世间生死,皆不足扰其心绪。
他将玉瓶送至唇边,饮尽最后一口,动作行云流水,带着难以言喻的优雅与寂寥。
李言屏息静立,神态是全然的信赖与恭敬。
片刻,榻上之人终于起身,月白长袍如水银泻地。“走吧。”
李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快步跟上。
戏,就要开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