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就数高成新的小儿子高从先的声音最大,哭得最凄厉!
“我没有偷盗!是这个和他一路的丫头片子冤枉我!先生,您不能因此赶我出学堂,呜呜呜!”
赶出学堂?
听到此言,高成新脸上的得意顿时凝固,拔腿就往学堂跑。
才走近学堂门口,他一眼便看到了背着藤篓的凌家姑娘,好像叫什么兮兮之类的,他顿时脸色一变,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上前便怒喝道。
“你们在干什么!”
前头,凌婉兮正在看戏呢,突然听到高里长的声音,她直觉转过头来,茫然看着面前凶巴巴的人。
而她的眼神,落在高成新眼里,俨然成了装无辜,气更不打一处来。
方才他听到自家儿子哭诉什么“别赶出学堂”之类的,本来就担心了,过去一看,自家一向乖巧的宝贝小儿子还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他已经急死了。
现在转头一看,竟然还看到他的死对头,凌世勋的女儿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
装无辜的人,往往最不无辜!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事儿肯定是她惹的,他当即气得瞪圆了眼,开口便骂。
“你装什么无辜!你们姓凌的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一来就惹事生非!简直无耻!”
凌婉兮没想到自己看个戏,竟然被人指责,她紧了紧身上的藤篓,唇角微微勾了勾:“书上所言果然不错,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连问都没问呢,便将锅甩到自己身上!
高成新没想到对面的姑娘还牙尖嘴利的,他刚想说话,不想,面前穿着青袍的老先生却率先开了口。
“这位姑娘,方才你还说自己没念过书吗?怎么一开口就是一番道理?”
凌婉兮一顿。
完了,露馅了!
她方才之所以会来这儿,是因为在家门口时,她远远便看到镇上那位堵她的少年在被先生训斥,训斥什么,十有**是课本的知识。
这不,家中不正吃了上顿没下顿嘛,她便来“故伎重演”———她来帮他解围,他给点报酬即可。
药仙也说了嘛,知识很值钱的。
据她所知,这位常年堵她的傅姓少年家境不错,给得起钱。
而她,从六岁到十一岁一直在学习,又有药仙辅助,她自认为,替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学生解围的能力还是有的。
不想,她走近学堂听下来才发现,这次不是因为知识被训斥,而是一件偷盗事件,傅姓少年和他旁边那位男学生争论起来,都指责这先生的砚台是对方偷盗的。
她仔细一看,果然,那位老先生右手正拿着一方缺了角的砚台,上面雕刻着的竹景甚是好看,砚台表面也光滑无比。
她虽没有亲眼见过上品的砚台,但她在药仙给的系统那里也曾了解过砚台如何品鉴,还配有相关的图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凡品。
而那位男学生,说话时,简直她曾经读过的心理书中介绍的撒谎的微表情一模一样!
回答问题时,情绪也不高,仿佛受到了什么打击,这是坐立不安的表现。
相比之下,那位傅姓少年眼神坦荡,神色自然。
这简直可以对号入座心理书!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谁才是贼。
观察到这些,她本以为黄了的生意,一下子又有了生机。
而正巧,那傅姓少年争执不休下,眼尖看到了她,他震惊片刻,竟也没像在镇上一样追着她要抓人,反而让她过来当理中客。
眼见“生意”主动送上门,她也不客气,暗暗给那傅姓少年比了个“帮忙说话可以,得给钱”的手势,在得到对方肯定后,她才给对面的“盗贼”投了一票。
那学生见状,便哭着说是污蔑他。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污蔑他人,她只好用心理学的知识,将那学生的行为剖析了个一二三。
这下不止那傅姓少年,就连那老先生听了,看向她的眼睛都亮了,还目光炯炯的问她是不是念过书。
她揉了揉额角。
她自然是念过书的,但她跟药仙学习的之事不可说,她只能否认自己大字不识一个。
没想到话音刚落,那学生就老先生高喊冤枉,紧接着,高里长过来了,这才有眼前这一幕。
想到自己不过来看了个戏,说了几句话,顺便做了一笔“生意”而已,便被人扣黑锅不说,如果她心理学没白学的话,她好像,还被面前这位目光如炬的老先生给盯上了,那眼神,就差把“你来当我的学生吧”说出来了。
这事嘛,本是好事儿,天下间,谁不渴望学习,参加科考。
可是,科考是男子的事儿,月国没有女子参加科考的先例,所以,这七年来,她能在识海跟着药仙学习,尝试写一下八股文,体验下科考的感觉,已是知足了,至于真要去学堂,她可没那个钱去。
也没那个功夫。
她还得去上山采集寻药,换她的《百科全书》呢。
所以,这位老先生眼里的渴望,反而成为了她的负担,她只希望他能忽略她读过书这件事,赶紧把这桩盗窃案给判了,她好拿钱走人。
思及此,凌婉兮深吸一口气,刚想找点说辞,把老先生蒙混过去,不想,话还没说出来,高成新又先开了口,怒目圆瞪着她,连口水都喷到了她的脸上。
“凌家的那谁,我他娘的问你话呢!你他娘的哑巴了?”
一上来就被扣一口锅就算了,对方还满口芬芳,喷了她一脸口水,她是读过几本书,知道要以礼待人,但她也不是泥人捏的,完全没有脾气。
既然人家不尊重自己,非要找她的茬儿,那她也没什么必要尊重他人!
这下,她也顾不得什么老先生不老先生了,冷哼一声,冷眼看着高成新道:“我哑巴?这位大叔,我是怕我一旦开口,你会夸我妙语连珠,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继续表现的机会,让大家看看你嘴巴有多臭!”
高成新一听,气得胸膛起伏:“你!你个牙尖嘴利的死丫头!竟敢骂我嘴臭!我嘴臭,也比你们凌家人心黑强!你快从实招来,你到底干了什么,竟然让老先生要将我家从先赶出学堂!”
从先?
高从先?
凌婉兮听完,眼神在面前那男学生和高成新身上打理一会儿,随后眉头一挑。
“哦!原来你们还是父子啊,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这件事,你的确应该知道来龙去脉,我这便来告诉你。你……”
一个“你”才出口,突然,那高从先便苍白着脸把她撞到一边,拉着高成新的手臂就哀嚎连连。
“爹,您别听她乱说,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这位新来的学生进书房偷了老先生的砚台,还打碎了,被我撞破后,他联合这个臭丫头污蔑我,老先生被他们俩蒙骗,竟还要将我赶出学院!”
高成新听了,脸色突变:“什么?新来的学生竟敢偷老先生的东西,还联合他人污蔑你?”
高从先红着眼,用力点头:“是啊!不信您看,老先生手里还有砚台呢,上面还摔破了一点儿。”
高成新看向老先生右手,还真是!
他更相信儿子是无辜的,顿时怒火中烧:“你们竟敢污蔑里长的儿子!你们可知,在青柳村,我高成新说了算!信不信我让你们凌家和这个……这人姓什么?”
高从先立即补充:“爹!他姓傅,听说是镇上呆不下去,才来老先生这儿的!没想到今天第一天来学堂便偷东西,还污蔑于我,害我被赶出学堂!爹,你知道我的,我打小就没偷过东西,一心只专注学业,这新学生来的第一天,我就遭此横祸,爹!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提到“新学生”三字,高从先就想起今日这位新学生来学堂的情景,忍不住又恨恨瞪了眼对面着绸缎长衫的少年一眼!
他能不恨嘛!
他父亲是里长,他学习有天赋,成绩又好,一直是村中学堂的骄傲,然而,今天一早,他和学生们像往常嘻嘻哈哈回学堂等着上课,却发现今日先生并未出现。
他和学生们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老先生,却发现,老先生身后竟多跟了一位少年。
正确来说,那是一位极其俊美的少年。
他在村子里,算是最好看的一个了,但和这位少年一比,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人外有人”,他都看呆了。
就连那老先生对那俊美少年也是极好,亲自把人拉到讲台前面,向学生们介绍:“来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从镇上学堂转来的学生,以后便是你们的新同窗了。来,阿阳,你跟大伙介绍一下。”
那着华服的俊美少年听了,立即乖巧向大家作揖,自称自己叫傅东阳,恳请同窗们多多指教。
教室里坐着的孩子大都是来自农家,何时见过这么长相出众又有礼的少年?这下,大伙便对那傅东阳更有好感了。
等傅东阳介绍完毕,在得到老先生的允许后,他们还自发上前和傅东阳握手相见,相互介绍和闲聊。
那傅东阳明显也是有备而来,当场便拿出一袋子饴糖分给众人,当然也包括他。
这下,拿人手短的众人,完全将傅东阳当作老大一样,有同窗得知傅东阳将坐在最后一排,竟然还热情的说要调坐位,让傅东阳坐在离先生最近的座位,这样也听得也更清楚些。
作为学堂的佼佼者,众人学习的榜样,他平时都没有这个待遇!
他坐在位置上,看着被众星拱月的傅东阳,顿时觉得嘴里的饴糖都不甜了,三两下便把嘴里未吃完的饴糖吐了个干净!
可惜,即便他变了脸色,吐了糖,也无人发现他的异样,关心他的情绪,仿佛以前众人对他的拥护只是幻觉!
好不容易黑着脸,度日如年的上完上午的课,熬到午时下课,终于,有个好友看出他情绪低落了,跑来关心询问,一开口,却是问他是否被老先生批评了,脸色这么差!
即便好友关心得没错,因为平时只有被老先生批评时,他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他却觉得这种关心,怎么听怎么夹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这种落差,让他如何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