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用罢饭,黛玉道:“今儿,珠大嫂子过来找我了。”
贾荞眉尾微抬。
黛玉道:“大嫂子说夫人仍叫她管家,虽说有宝姐姐和二姐姐、三妹妹帮着,但兰哥儿伤着,她放心不下,所以请我帮忙照看一二。”
贾荞想了一下,笑了,“怕不止照看这么简单吧。”
黛玉道:“可不是,说了一箩筐的话呢,说兰哥儿伤着了,不能去学里,可兰哥儿最是好学,病里也不肯落下课业,又说姐妹里只有我是读过四书的,父亲又是科举出的仕,我若过去,还能给兰哥儿念念书。”
贾荞笑问道:“姑姑应了吗?”
黛玉睨他一眼,哼道:“夫人因为我身子不好,所以都不叫我管家,只让我好生养着,我这个身子,又哪里好辜负夫人的好意,去给别人念什么书的。”
贾荞笑点头道:“姑姑说得是,极是。”
黛玉又道:“只是珠大嫂子瞧着好像不大高兴。”
贾荞只道:“不必管她,我听人说过一句,觉得很有意思,姑姑也听听。”
黛玉微抬下巴道:“你说。”
贾荞道:“说是一个人如果对你不高兴了,那多半是你没能如他所愿,让他占到什么便宜。”
黛玉想了片刻,用手帕捂着嘴噗嗤笑了,“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歪理?”
贾荞笑道:“歪理也有个理不是,所以咱们遇到什么不好的人、不好的事儿了,别先忙着反省自个儿,先想想对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黛玉低头笑了一会儿,抬起头时,眼角还带着未尽的笑意,笑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黛玉又说:“昨儿闹成那样,我瞧着老祖宗好像不高兴,夫人怎么仍叫珠大嫂子管家?”
贾荞摇头道:“许是怕二姑姑几个年纪不大,压不住府里的人,也或许是念着珠大婶子毕竟是府里的大奶奶,真要就这样卸了她管家的职,莫说珠大婶子,就是兰哥儿也没脸,也或许,夫人还有什么别的考量。”
黛玉轻叹一声道:“兰哥儿的事儿,我瞧着珠大嫂子心里像是还没过去,你日常行事小心些,别被人拿住什么错处。”
贾荞点点头。
黛玉又说起别的闲话,“四月二十六日是你宝二叔的生辰,你打算送什么贺礼?”
贾荞只道:“这阵子外头正是忙的时候,宝二叔的生辰礼就劳烦姑姑替我费心了。”
贾荞是真忙。
水泥和钢筋敲定后,就可以去掉时下用木头做梁柱的建筑方式,改用混凝土浇灌来承重,让大开间的多层建筑具有可实现性。
所以这几日,贾荞就要着手让葫芦巷的那几家人搬出去,并且组织人推房、挖地基,又因为是新式样的建筑方式,怕现场出什么差错,尤其是出什么安全事故,贾荞好长一段日子都得常在现场盯着了。
再有就是陶管、水阀、窗框以及一些别的需要提前布置的东西,也得找好作坊订做。
黛玉也知道他外头还有许多事,自然答应下来。
外头的事虽然繁忙琐碎,但好在借着元春高升的东风,宁荣二府正是鼎盛的时候,大体还算顺利,而有了宝钗几个帮忙,府里头也没再听说闹出什么大事来。
小半个月过去,贾兰的伤势痊愈,回到学里上学,贾荞逃学的事情自然瞒不住了,只是贾兰不知什么缘故,并没有对府里说贾荞逃学的事儿。
这让贾瑞和赵天栋几个都拿不准了。
“兰哥儿这是什么意思?”赵天梁问。
贾瑞摇头,但,“他没说就是好事儿。”
周盛和来富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可惜,今儿这一趟可是两人忙里偷闲争取来的,收拾主子哥儿这样的事儿,头一回的时候还有紧张陌生害怕,但再一回,就只剩下刺激了。
白跑一趟,还又攒了活儿,两人的表情都不好看。
赵天梁让贾瑞继续注意学里,便同周盛和来富一道走了。
贾瑞瞧着三人的背影不见,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虽然他们三个什么都没说,但周盛和来富不算陌生的表情,已经让他猜到了他们的打算。
荞哥儿是真敢啊。
又过了小半个月,到宝玉生辰的前一日时,葫芦巷的五个院子已经全部推倒完毕,地基也已挖好填好了,又因为结构简单、单层面积不大,加上没有水电预埋等现代工程,劳力又极便宜,连房子都建好了几层。
地基挖得比寻常的房屋地基要深许多,最底下也不止是将土地夯实而已,而是从砖窑运了许多废砖来填到最底下,再之上还用了钢筋水泥,这让几户人家中参与到房屋建设的人,大呼可惜的同时,又感到无比的放心和欣喜。
哥儿这样舍得用好料,这房子必定不会差了。
毕竟是关着一家人以后要住好几辈子的房子,是家里最大的财产,也是最深的盼望,就是没有参与修建房屋的爷奶婶娘,也总爱牵着孩子到这里遛弯,看看自家未来的房子,甚至偷偷叮嘱家里参与修屋的人,给自家多用点好料。
“诶诶诶!”来富瞧见了,立刻就要暴跳,“说过多少次了!施工重地,闲人勿进!你看看,咱们这一天一个样儿,都修了三层高了,你这过来,上头掉下什么东西来砸着你怎么办!算你的还是算我们的啊,快走快走!”
老头儿被赶也不生气,笑盈盈的点头道:“诶诶诶,我就走,你们好好修。”
骂了还笑,来富也气不起来了,主要是骂了,人还来。
“这不是个办法啊。”来富同周盛商量。
周盛也烦,“那些有房子的来看就算了,那些没他们房子的来凑什么热闹!”
说着,就瞧见赵伍带人来了。
来人虽然也没买房子,却不是生脸,尤其身上的衣服他们这阵子没少见。
来富努了努嘴,示意周盛收声,衙门的人来了。
周盛不仅是收声,而是转瞬就笑容满面的迎了过去。
“嗳哟杨哥,你们过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怎么热的天,怎么也得给你们准备一些好的凉茶。”
来富瞧得目瞪口呆,杵了杵潘又安道:“他这是中邪了?”
潘又安老实回道:“哥儿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咱们这工程要想顺利,这些关系也得处好了,但哥儿亲自同他们相交,身份上不合适,他们也不自在,所以需要我们来做,哥儿说若是捕快、典吏、书办里,都有买咱们房子的人,有什么事情都要便当许多。”
来富眯了眯眼,只问:“他们买了房子,咱们有什么好处。”
潘又安瞧他一眼,回道:“谁卖出去的,谁得五两银子。”
来富瞧着周盛热情亲密的同那位杨捕头说话,牙酸道:“怪不得呢。”
来富说完,就抢过潘又安倒好的茶凑了过去。
“来,杨哥、张哥、林先生喝茶喝茶,虽然不是什么好茶,但我们哥儿喝过,倒是评过一句清凉解渴。”
几人笑接过了茶,荣国府荞哥儿都喝过说好的茶,自然是好茶。
几人笑赞了几句,来富顺势加入对话。
林书办道:“你们这房子我前头上去看过了,层高不高,修个三四五层的都不妨碍,但要修七层,只怕还是不好。”
周盛笑道:“您也说了,咱们这两层差不多才人家一层高,那么多三层楼高的酒楼客栈,咱们修七层,也不过比人家高一层半层罢了,这一层半层的,那不是相当于没有?”
林书办只笑呵呵的却不应承。
来富苦笑道:“您们也看见了,咱们哥儿修这房子,用了多少好材料,还要赔原先的那几户人家的房子银子,若不修高一些,多得一两套房子,我们奶奶的嫁妆就真要叫我们哥儿给赔了。”
杨捕快笑道:“宁荣两府的富贵谁不知道,咱们这里的房子,这么点银子,能入得了府上的眼去?”
来富心里暗恨。
赵伍笑呵呵的接过话,“府里的奶奶瞧不瞧得上,咱们不知道,不过咱们都眼瞧着哥儿对着房子用了不少心思,你们看,谁家建房子还要用钢筋的,唉,多少人家连个铁锅都没有的,可这钢筋我们是成车成车的拉啊,这么大的用量,哥儿还怕买的钢筋不好,到时房子不结实,为这又特特买了个作坊,专门给咱们房子炼钢筋,还有这水泥,也是秘制的方子,比三合土可结实耐用多了。”
赵伍引着几人去看房子旁边一个极高大的方形柱建筑,“诸位再看这,我们哥儿是真想做好事来着,这个是我们哥儿让人修的蓄水井,到时候用几根陶管连到楼里,家家户户就再不必费力打水,只打开水阀就能用水了,那家里只有老人孩子的,日子就好过了。”
赵伍又引着几人去看蓄水井旁边的一口深井,“为了让大家方便用水,我们哥儿还要特特请人每日从井里打水,把蓄水井蓄满,您想想,这可不是一时两时,一日两日就能丢开手的,这都是要一直花钱的,再有学堂和澡堂,七七八八一算,我们哥儿也就是勉强不亏银子进去。”
“唉,这要不修七层,这房子可怎么建,再有,我们哥儿还想着衙门里的官吏辛苦,偏俸禄又算不得多,至少比起京都的房子来,远远不如,所以想着多修一点,房价也能低一点,再给官吏们一些优惠,”赵伍小声同三人私语了一阵,又道:“诸位算算,这可不是得修七层么,这也是为了京都的百姓好。”
三人虽没松口,态度却和缓许多,皆道哥儿心善。
周盛和来富不知道他小声说了什么,只瞧见最后送人出去的时候,赵伍递过去的银子,人家没要。
来富奇了,“往回可没见他们这样客气的。”
赵伍笑道:“这不是瞧见真个儿的样子,有那么点心动了么。”
来富凑近道:“定下了?”
赵伍笑道:“没有,但也算是吧。”
周盛嘟囔道:“定了就定了,没有就没有,什么叫算是吧。”
赵伍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笑道:“他们和我说了几套房子,让我留着,先别定给别人,他们再考虑考虑。”
两人一愣,好一会儿,来富才撇嘴道:“还真是‘算是吧’。”
周盛有些不自在恨道:“这些龟孙,就该让哥儿收拾他们!”
赵伍道:“哥儿的身份虽高,但你想想,就是府尹允了,那些个衙役书办见天的来,一会儿说这个门头不对,那个台阶错了,这样鸡毛蒜皮的事都叫哥儿出面,哥儿成什么了,咱们又成什么了?”
来富不住点头道:“嗯,你说得对。”
周盛白了来富一眼,却没说什么了。
宝玉生辰前日和正日子,依着贾母对他的喜欢,必定是允他不去家学,在府里好好乐呵两日的。
贾荞便也没去学里,倒是贾环和贾兰两个日常不怎么同宝玉一块儿玩的,仍旧去上学。
“咱们今儿玩什么?”史湘云有些兴奋,她好些日子没来了。
宝钗和宝玉、探春几个像是商量好的,都看向贾荞。
贾荞笑道:“怎么都看我?”
宝钗笑道:“这不是等你想个新鲜玩法么,快说说,你没去学里,都去哪儿玩了?”
贾荞看向宝玉。
宝玉笑道:“这你可不能怪我,是你前头逃得太轰动了些,姊妹都知道,后来宝姐姐再问我的时候,我以为薛大哥已经同她说了,就说漏了嘴,你放心,我们都没往外说呢。”
宝钗笑道:“若是他这次不能想个好的来,我们就不定说不说了。”
湘云是个好奇心重的,听了这半截的话,哪里肯了,定要问了前因,听罢惊了一阵笑了一阵,不仅要贾荞想个好的来,还要他交待这阵子没去学里,又去哪儿玩了。
黛玉笑道:“我看夫人早该寻你们去帮忙管家去。”
宝玉道:“这话怎么说?”
黛玉笑道:“老祖宗原先还担心她们几个年纪小,管不下来,如今瞧瞧,管得多好,都管到府外头去了,可见是有余力的,不像我,身子不好,就是府里这些事,也管不得。”
这话说得宝钗和探春两个一时都不好接话,迎春只垂着眸子当没听见,惜春还有些懵懂,只催贾荞想游戏。
湘云只品出了酸味,只觉着原本好好儿的气氛,又叫她败坏了,便道:“老祖宗心疼你还不好,若真叫你也管家,只怕你又要说出别的话来。”
“我就知道是我讨人嫌了。”黛玉不想自个儿一句岔开话题的玩笑话,倒引出她这样一句真心话来,当下便气得要走。
宝玉忙拉住她道:“好妹妹,你别同她置气,云妹妹有口无心……”
宝玉这方还没劝住,那方史湘云也起身要走,“是,我笨口拙舌不会说话,该我走才是。”
“哎哟,”宝玉一手拉着一个,正左右为难,贾荞起身拉住了黛玉。
“诸位、长辈,请先听我一言,我这儿正有件要紧事,想请各位帮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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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小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