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父祖辈分来说,姜婉枝和朱承昀谢聿礼一样,跟朱羡南差了一辈。
可朱羡南生得晚,也就跟他们这杯的玩的好。
如今的瑞亲王妃原先是瑞亲王的侧妃,二人情深意重,早育下一子。
后先王妃病重而归,瑞亲王便受了宣孝帝旨意扶侧妃前重新八抬大轿将人迎回去。
瑞亲王妃和姜夫人在同一吉日出嫁的。
姜宅该从长河坊过最为顺畅,可知晓瑞亲王府的仪仗队要从长河坊过,姜政怕冲撞了索性换个路线。
姜夫人由绿扬巷过时却因前方刚有人发生争端,喜婆说不够吉利,迎亲队这才迫不得已换了条路,只能途径长河坊,后与瑞亲王妃的喜轿相对而走。
两个新娘耐不住性子,皆偷偷开帘观望,不想就这么一眼对上。
便是这一眼定神,瑞亲王妃写了请帖邀姜夫人到瑞亲王府做客,随后姜夫人又写信邀瑞亲王妃一同前往白塔寺参加浴佛节。
这一来二去的,二人关系好上加好。
礼教违不违的没人敢说,只听人说后来瑞亲王妃早三年生下朱羡南,于是朱羡南跟姜婉枝打小就认识了。
当时达官贵族的女眷宴事闲谈中,还有许这二人能结成连理,并着王府和姜宅做了亲家。
一个是“不受宠”的王爷,不堪重用,一个是京师城门指挥使,郡王小姐年纪相配,母亲相识,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不知为何,两家从未对外布过结亲之话,便是姜婉枝到了如今可嫁人的年纪,瑞亲王府没什么表示,姜家人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
二家往来似不常,但朱羡南和姜婉枝的情谊却是越来越深厚。
索性到底二家能不能结为亲家之事,也在女眷的圈子里慢慢淡了下去。
“郡王殿下无事就喜在长河坊的南街游玩,小姐每每出府都要经过长河坊,往常也只是隔着窗子聊会,一旦小姐买了糖糕来,郡王殿下若是察觉到了便会上车来吃。”
秋云得到姜婉枝的示意,含蓄的和另外几人说起,主要还是跟常熙明说的。
姜婉枝就没这么好语气了,她说:“他狗鼻子灵的很,眨眼工夫就跑上车来,每每糖糕都吃了七八分!”
说到这,姜婉枝似想到什么,掀开帘子,朝朱羡南伸手:“喂!朱明霁!还钱!”
朱羡南虎躯一震,回头看向姜婉枝,有些不可置信。
“我不还能如何?”他双臂抱胸哼了声。
姜婉枝来气了,直接双腿作跨步,弯腰将半个身子探出去,作势就要揍人。
朱羡南和常熙明都有些慌乱的想去扶住她。
“我还还不成嘛小祖宗!”朱羡南直接扭了身半跪在姜婉枝面前,堪堪护住了她,“等到沣盈楼了你要吃什么都点上,算我账上。”
姜婉枝本来就是跟他玩笑几句,但朱羡南都这么说了她也不会客气,轻哼一声又坐了回去,还不忘说:“你也快坐好吧,别被颠下去了。”
“不会的。”朱羡南姿势没动,帘子还未完全遮上,他正好对上了常熙明的双眼。
常熙明正在想他要做什么时,朱羡南将头微微往姜婉枝的方向倒了倒,她才有了半分猜测,不知是否会错意,
于是常熙明试探一问:“不如我同殿下换个位置?我倒想瞧瞧外头风光。”
朱羡南没有和之前一样拒绝,而是快速起身笑道:“有劳。”
好在马车不小,足够二人半弯着腰顺利换位。
常熙明也不知这两青梅竹马在里头玩笑什么话,只是将帷帽往头上一戴,坐在离谢聿礼一尺之远的地方安安静静的。
一直没再出声的谢聿礼:“……”
没过多久,里头传来二人熟稔的家长里短之话,而外面似只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和风的呼啸声。
许是车内声音渐噪,常熙明受不了这尴尬场面,又想着昨日戏耍了谢聿礼一番,债一笔勾销了。
而她如今也需要这位站明的大理寺少卿查到真正的凶手来为宁王扳回一成,不得太僵。
于是她率先开口:“不知谢大人如今有何打算了?”
“关你——”谢聿礼下意识口头禅要出来,常熙明听了这两个字脸都黑了。
谢聿礼止住声,没想该怎么和这位“大功臣”说,便将脑中想了一遍又一遍的推断过程从头说起:“于友发的小厮既说他亥时正还在屋里,仵作推断死亡时间为亥时子至子时正,那也只能是他在亥时正后遇害被人拖去庙里。”
“口供里亥时正至子时正行动无人作证的只有一个,而那人正是于友发的马夫。他只说在马棚里喂粮草后就一直守在马儿边上了。”
“当时怎的未拷问?”常熙明问。只是那马夫么?若说痛下杀手,谁都有自个的由头,便是身边亲近之人也会有,是马夫也不足为奇。
但这怎么看都没这么简单。
于友发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死掉,又在驿站顶楼和官家小姐发生争执。常熙明总觉得隐隐之中有一双手在操控着全局。
谢聿礼也极为头痛:“拷问过也只有这个结果,只能命人往于宅探探这马夫的线索。”
所以也可能不是那马夫而是旁人,胡建忠办事不利,早有许多人离开官道。也不知离开的人里头是否有凶手。
常熙明点点头,旋即又想到谢聿礼前几日是回京去了的:“谢大人前几日回城未发觉什么?”
她知道谢聿礼是去找吏部管着于友发公差行踪录册的官员。
既然往前推已经推到头,那从前往后呢?
能知晓于友发行踪的人又会有谁?
这事谢聿礼早就想过了,但崔正史清廉正直,为官数十载家境清贫,也从未在御前惹人注意,是个两点一线的小透明。
谢聿礼不相信崔正史会从中作梗,但凡事没有绝对,他只得道:“此事一出,论谁都会在之后想到管着官员行踪录的人,他可不敢做着出头鸟。”
常熙明笑笑不语。
谁知道呢?
不过她却是也不了解谢聿礼口中的崔正史。就算在乱世浊流中,也总有清正之官守本心、持廉正,如孤星破暗,照见清明。
就像祖父一般。
所以她也没有往下去推,左右谢聿礼想到了这层面就行,他才是大理寺少卿,接触的官场人事也多,她也不会傻到觉得谢聿礼一无是处。
毕竟这人可是破了三桩悬案的。
所幸她换了个方向,沉稳冷静的声音就这么传进少年耳中:“死后庙前祷跪之姿,想必生前做了什么不得佛祖原祐之事。”
“凶手或许信神佛。”
谢聿礼心下一凛,眉骨猛的跳动下。
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日崔正史边上的家生子,可不就转着跟佛教有关的念珠?
他这两天光想着和宁王有关了,前日更是因首罪之人的话而和朱承昀在想背后之人,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极了此案背后站着一个位高权重、天知地知的操控者。
他一边想着官驿那些人,一边又沉在皇城内二党纷争下,一时头绪错乱不堪。
而一旁少女的话语似快刃斩开乱麻,如司南为困于迷雾的思绪定准方向。
是了,若是党乱纷争,为何还要将人杀死后又移至破庙多此一举?
实不为上头作风。
只是——谢聿礼轻微蹙眉,蠢抿出一条直线来,若无关上头,为何前日有首罪之人假借宁王之手?
朝堂之上,波谲云诡的,那些群臣笑里藏锋,暗潮涌动,奏折翻飞间尽显权谋算计,让人不得已不多深思。
若此案是外人所为,那前日起,便是另外的幕后之人要借此事搅乱金銮的开始。
真是头疼。
谢聿礼将背靠在门板上,有些无力。
常熙明隔着帷帽不太能看到他的表情,但知道他一定挺伤神的。
她正想着要不要安慰一下他,犹豫了一会,就到了城门口,谢聿礼递过腰牌,在门卒诧异的打量下,常熙明一时更不敢说话了。
这些门卒一看就是认出谢聿礼来,他不仅成了马夫,一旁还坐着个姑娘,任谁都要想入非非。
何况此人还顶着个俊脸,没有面具什么的遮挡,在热闹的宣武门里街实招摇过市。
车没行驶多长的路,一旁就窜出来一个人,那人青布短打束皂带,斜挎布囊,利落朴素显憨厚。
“殿下。”他走到马车帘子边。
朱羡南一下就掀开帘来,惊喜道:“天机你不在府上呆着跑出来做甚?”
自从天机去宋廷玉那知会一声后,朱羡南就没让他跟着自己了。毕竟天机善机关,和会武的长庚不同,他带在身边也防不了身。
马跑不起来,天机腿脚利索,也就跟在马车一旁走着:“刘伯说没活给我做,属下在厢房里闷的慌,就想出来走走,没想到能接殿下回去。”
马车上的人都听着不再语。和他们不熟的常熙明也在这会知道了天机的身份。
她就说为什么几次见到朱羡南,好歹是郡王,身边连一个小厮都没有。
途径集市一家糕点铺子,谢聿礼撇了一眼拿着一代代油纸包出来的客人,忽热想起给常熙明的那包。
他问:“昨夜我给你的那糕点你可吃了?”
常熙明本来就是想说谢聿礼这么累了,干脆吃点他自己买的糕点缓缓,眼下他自己问了起来,她也不好再藏掖着,拿了出来递给他:“你吃吧。”
拉马绳的手一顿,少年微微弯曲的嘴角有些僵硬。
一息。二息。
常熙明疑惑的看着他。
许久,谢聿礼才道:“我就不吃了。”顿了顿,他又道,“你也少吃些。腻。”
常熙明没怀疑,正巧姜婉枝掀帘露出脑袋来,看向谢聿礼说:“我们直接去沣盈楼罢?”
谢聿礼说:“我就不去了。”
常熙明也说:“怀珠,我若再在外头混着,回府估计要被阿娘关在屋子里了。”
“我叫秋云先去常伯母那赔罪一声,就说是我非要拉着你不回府的。”
常熙明还在犹豫,她可不想再跪祠堂了。
她都想好了,等这次回去便半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朱羡南本来想说不如下次算了,车外头就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
在道路一边围着一群人来,四人到城正好是申时,车水马龙的,越往前就移动的越慢。
本来只以为是日常琐事或又是哪个富绅权贵家落些闲谈,这在京师不足为奇。
结果四人越往后头听耳朵越尖。
因为这一段路走来,众人议论的主人公正是坐在马车上的常熙明。
“没想到那济宁侯府的嫡女居然是邪祟之人。常尚书可真是遭了殃。”
“可不是?听闻是老天降下的灾星,打从落地就带着蚀骨霉运。”
“对对对!十五年前我在济宁公府那条路的早点铺做事,就听过那一岁的常二小姐因被路过的道士测出不祥之兆而被送去郊外的庄子上。”
“哎哟,凶兆归府,常家的人怕不是觉得日子过的太舒坦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常二小姐回来这些年也从未惹出过什么事来啊?”
好不容易听到一句客观辩解的,却被那些不好的声音给淹没。
人总想说自己想听的话来。
谢聿礼微微侧头撇了常熙明几眼,帷帽挡着她根本看不出表情,但她略显僵硬的脊背现出她此刻的紧张无措。
朱羡南说:“常二小姐不如坐里头来吧?”
姜婉枝也说:“妙仪莫听这些无稽之谈,嫉妒你的人才敢传的闲言碎语罢,还以为动动嘴皮子就能高人一等去!”
常熙明本苍白无血色的脸色在二人的宽慰下逐渐好转,本宕机的脑子也忽然转变过来。
姜婉枝说的不错,这些百姓所谈之事只有嫉妒她的人才会传出去败坏她的名声。
可京师里和她有过节的有谁?
常瑶溪,沈千慧?
她一岁被送去庄子的事有心者不难打听到,所以她无法立马认定是常家的人所为。
沉默良久,车内车外的四人皆安安静静的,连呼吸都感受不到半分。
谢聿礼捏着码绳的指骨摩挲了下,方要开口,就听常熙明含笑道:“无妨,不是想吃沣盈楼的菜吗?不如点几道让人送到济宁侯府去?算我的账。”
姜婉枝和朱羡南对去哪里吃都无所谓,但是——“说好是我答谢你的,怎么能叫你破费?”朱羡南不赞同。
常熙明声音平静如水,没有一点被人议论后的苦恼,好像他们说的那个人与她无干一样。
“殿下门下多能人异士,我想托殿下替我打听一番这些流言蜚语是从何人口中传出来的。”
常熙明就算不说,朱羡南也是有这个打算的,今日谢聿礼草草的把常熙明昨晚套出来的话跟他说了下,所幸怀珠没事,他更是要感谢常熙明。
这样几面也能算作朋友了吧?见到朋友被人议论,他不得揪出背后之人帮她泄愤吗?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常熙明就先托他帮忙了。
“这是应该做的。”朱羡南说,“天机,你一直在闹市,前头这位是本殿的朋友,济宁侯府的常二小姐,你知道要做什么了吗?”
天机会意:“属下知晓。常二小姐放心,天机去去就回。”
常熙明点头道谢。
四人位置没变,众人坐着马车很快就到了沣盈楼。
因着男子对酒楼茶肆更为熟悉,常熙明也就没下去,重新坐回马车内。
虽说她身上没带多少银子,但既然是送到济宁侯府去的,那等店小二送到了再向府里管事的要银子也无妨。
而等朱羡南回来时就没见到谢聿礼的身影了。
是的,还有宅斗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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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谢大人身边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