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莱一直没给赵京卉回音,快两天过去,赵京卉知道这事儿大了。
早上起来,赵京卉出小区吃了早饭,吃完回来,也是不经意间,发现对面开了家佳源生鲜。她知道佳源在市区内有几家门店,没进去过,但大概知道在卖些瓜果蔬菜、米面粮油之类。
这家新店开在她们小区附近,赵京卉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多想,站那儿看了几眼,她转身回家。
进门时,孟菊飞正拿着拖把拖地。赵京卉踮着脚尖进去,大跨三两步,坐沙发上开始抱起平板看款。
孟菊飞歇了歇,问她:“早饭吃了?”
赵京卉嗯了声。
孟菊飞继续拖地,拖到沙发处,将赵京卉的拖鞋拿到一边,蹲下拖沙发的底。一边拖,一边抱怨。都你头发,也不知道在干嘛,头发哪儿哪儿都是。知道你起得晚,给你打电话也没用......
孟菊飞站起来,说:“带了半只鸡过来,鸡杂都留着呢,想红烧还是炖汤?”
赵京卉没意见,说随便吧。
孟菊飞便接着拖地。
拖了阵,孟菊飞去阳台洗拖把,洗完拧干,带了块湿抹布进来,蹲在地上擦未拖净的些渍迹。一边擦,一边拉家常似的说起赵京卉的堂哥。有人给赵益洋介绍对象,江州人,银行工作,家里两套房呢,年纪是大了点,但条件也够好了是不是?
孟菊飞抬头,等着赵京卉回话。赵京卉从平板上抬头看她一眼。
孟菊飞继续说,结果你哥说什么?说人家不会说话,聊不来,不喜欢。你说,他还想找怎样的?
赵京卉翻了个白眼:“你听谁说的?”
“除了你小姑,还有谁?”孟菊飞说。
“你小姑这张嘴......”
赵京卉皱眉看她一眼。孟菊飞立刻止住话。
孟菊飞站起来,嘟囔道:“你们这些人真是见了鬼了,一个个都不要结婚,看你们老了怎么办!”
什么叫老了怎么办?赵京卉觉得好笑。她也想问问孟菊飞,那你呢?你准备怎么办?是准备靠我爸,还是靠我?
合上平板,她有些不耐烦,道:“结婚是好事我要你催?地上有钱我不知道捡?”
“你捡了钱也没用,你还去还给人家!”孟菊飞指着她。
赵京卉顿了顿,觉得没劲,但又道:“结婚要是好事,怎么没黄牛卖号?”
孟菊飞道:“屁话!”
“这年头,真好事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会劝你去做?”
赵京卉哂笑:“结婚要真那么好,我那几个姨不得瞒着你结上好几次婚?”
见孟菊飞拉开架势,大概还想理论,赵京卉即刻趿上拖鞋,从沙发上下来,抢先道:“别说了,我去裘莱家找她吃饭。”
拎起桌上的鸡,又抄起车钥匙,就往门口走。
孟菊飞忽然将赵京卉叫住。
“干嘛?”
面向门,赵京卉的脸色可以差得肆无忌惮。
“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什么乱七八糟?”赵京卉一下子回身。
那一刻她明白孟菊飞在说什么,也明白什么叫做乱七八糟。孟菊飞知道她和斯鸣羽的过去,大概从前猜到了,也将这份过去称作乱七八糟的事。
内心的最隐秘处像被针扎了一样,在感受到疼痛前,她还忍不住地一个瑟缩。
赵京卉冷下脸来,道:“我再说最后一遍,以后别跟我说结不结婚的事,我说了不结就是不结。”
“还有,别跟我再提什么乱七八糟。”
“少管我。”
接着摔门而出。
提着东西走到地库放进车里后备箱,赵京卉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些,站在车边,她思考这半只鸡该怎么吃。懒得放油做菜,太累,就**汁羹算了。
还需些佐料,青菜、豆腐、年糕。赵京卉走到小区门口,想着是去菜场还是找家生鲜店。最方便的就是佳源,过条马路就是。
她在树下犹豫片刻,扛不住热,走进店里。
马上有店员迎上来,问她想买什么?赵京卉说我随便看看,不用跟着我。那店员便退了下去。
店里东西挺多。她逛了逛水果区,被晚熟黄桃吸引,黄桃在店内灯光下躺着,色泽很诱人。又逛了逛蔬菜区,原本想买青菜,却意外见着南瓜藤,她马上拿起南瓜藤,放弃了青菜。
还要买年糕。赵京卉一时没找到,在售卖米面处转圈。有店员迎上来,问她在找什么?赵京卉说年糕。那店员引着她往前走,再拐了个弯,年糕就摆放在一个角落里。
有方形的,出了崇平她倒没再见过这样的年糕。还有略扁的,叫水磨年糕。赵京卉拿起手边一款黄色的,问:“这是加了什么?”
没等身旁那个店员回答,身后有一道声音过来,说:“你手上那个加了玉米粉,口感偏粗一点。”
“你上面那个加的南瓜。”
是斯鸣羽的声音。那声音不远不近,赵京卉能估计出来,斯鸣羽大概离自己有五六米远。
她拿着手里的东西没有应话。
她身边的店员这时重复道:“对,您手上那个是玉米年糕。”
又伸手指了指玉米年糕上方的,道:“这个是南瓜年糕。”
赵京卉一下子心有点乱。回了声嗯,指着一款白色的,说:“我要这个。”
店员问她:“要多少呢?”
她道:“一条就够了,谢谢。”
店员撕了只袋子,立刻为她包起来,过去打秤计钱。
赵京卉仍站在那里,没有回身。说不清是不愿还是不敢,如果她见到斯鸣羽,是该装作视而不见,还是该礼貌性地做出寒暄?上次见斯鸣羽是什么时候?味真的大门口?那只是见了她的车而已。再上次呢?是录节目,斯鸣羽和陶静雯一起。倒是斯鸣羽,在她和陆一一面前表现得十分强硬。
她和陶静雯还真是关系匪浅。
店员将打好秤的年糕递给赵京卉,赵京卉转身往外走,目不斜视。可她的视线之中依然留有余光,余光里,没有斯鸣羽的身影。
一路开车到裘莱住处。
赵京卉换着鞋,将手里东西递给站边上的裘莱,问她:“吃过东西没?”
裘莱在赵京卉身后摇头。
赵京卉没听见声音,转身在裘莱手里扒拉袋口,拿出个黄桃给她,说洗洗先吃。
裘莱去厨房洗桃子,赵京卉在她身后看她,估计她是刚起床,但梳洗过了。大概裘莱在她这儿也要点面子。
裘莱跟她一样,难过了就往床上一躺,不吃不喝。
裘莱洗完桃子出来,抽纸巾擦手,擦桃子。赵京卉又问她:“两天没吃东西了?”
裘莱吃桃子,不说话。
赵京卉说:“我妈给我拿了半只鸡,我们**汁羹吃吧?”
裘莱点头。
赵京卉拎着菜往厨房走,先洗鸡。其实孟菊飞已经把鸡洗得差不多了,赵京卉就冲冲水。冲着冲着,她道:“我有点后悔。”
裘莱这时靠在门边吃桃子,问:“后悔什么?”
赵京卉:“我不该把那照片发你。”
又道:“后来我跟裘玥也说了,不该发你。”
过了没一天她就后悔了,觉得这事做得冲动,没过脑子。但当时就是一念之间,认为她和裘莱老朋友了,她知道什么,裘莱就该知道什么,她不能瞒着别人。
“有时候我也在想。”赵京卉将冲完水的鸡拿起来,放砧板上,“有些事不知道也就这样,日子还是这么过。知道了有什么好处?除了心里膈应。”
“我还是信宣雨露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裘莱笑笑,说:“她或许确实没做什么。”
“但你应该发我,发我我们才是朋友。”
“我不知道,和别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是两码事。”
赵京卉看着面前的鸡,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沉默片刻,她转身问裘莱:“那你们现在呢?”
“给我张纸。”裘莱伸手。
赵京卉四处寻纸,最终抽了张厨房用纸递给裘莱。裘莱接过擦了擦手,将手里的桃核扔垃圾桶里。
“我不想再继续了。”
赵京卉愣了愣,又说不出话来。
“别这样。”裘莱表现得不以为意,“这事跟你没关系。”
“跟你发我的照不照片没半毛钱关系。”
“我想要分手,就不可能只为了这一件事。”
“跟你说个很恶毒的想法,你愿意听吗?”
赵京卉点头。
裘莱道:“我好像早盘算好了要分手,只是一直在等某个点,等这个点到了,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提。”
“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人很不是个东西?”
赵京卉摇头:“我理解。”
她信宣雨露,自然也信裘莱,她跟裘莱都多少年朋友了。
她有些感伤,看着裘莱,道:“可你为了她两天没吃饭了。”
裘莱伸手,做了个停的手势,转过身去背对着赵京卉。
赵京卉一时间也红了眼眶,缓了缓,她问:“你高压锅在哪儿?我煮鸡,这个快。”
裘莱清了清嗓子,道:“你下面橱柜找找。”
赵京卉将锅翻出来,洗了遍,把鸡和鸡杂丢进去煲汤。裘莱也转回来,换话题,说:“你那个桃子不错,甜的,哪儿买的?”
“桃子?”赵京卉顿了顿,“我家附近的生鲜超市买的。”
“哦。”裘莱点头。
又道:“你也吃一个,反正高压锅要点时间。”
赵京卉犹豫:“一个吃不下。”
“切开,一人一半,我还能再吃半个。”
“行。”
赵京卉出去拿桃子,回来洗了,切开一人一半。吃着桃子,她心里还在难过,因为从没想过裘莱和宣雨露也会分开。这时她又想,如果她和斯鸣羽也这样在一起十年,最终会不会也一样,因为各种各样的琐事积重难返而分开?
见惯了兰因絮果或秋扇见捐,她从前还以为裘莱和宣雨露或能恩爱长久。
“可能时间长了,所有感情都那样。”赵京卉感慨。
她想,她是不是该感到庆幸,她和斯鸣羽分开在最相爱的时候,而不是彼此被时间磋磨得面目全非。
“不知道。”裘莱说。
“你要找个人好的,起码磕磕绊绊会少一点。”
难道宣雨露很差吗?裘莱想。
“算了,看命吧。”她又道。
赵京卉把桃核扔了,转身洗手,裘莱也转身洗手。
忽然裘莱指着餐桌上放着的纸袋,道:“你看。”
赵京卉一愣:“什么?”
等她看到纸袋上印着的佳源两字,便明白了裘莱在说什么。
“就开在小区门口,你让我去哪儿买?”
“赵京卉。”裘莱叫她。
“嗯?”
“虽然我是你朋友,但我还是要中肯地讲,斯鸣羽人是可以的。”
“我知道。”赵京卉轻声道。
也明白裘莱在说什么,也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心,可有些事她做不到。做不到轻易将过去放下,做不到将别人带给她的伤痛一笔勾销。她向来记仇,斯鸣羽在分手时对她说的话像一把刀,说一句就割一次、说一句就割一次,直到现在,她的骨缝里都还留有疼痛的记忆。
“裘莱。”赵京卉笑笑,“就像你知道宣雨露或许没怎么样,但你就是接受不了。你心里有你一个迈不过去坎儿,我也有我的。”
“从跟她分手的那天起,我就发誓,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谈恋爱了。”
“你看,我是不是做到了?”
裘莱也笑笑:“我这两天也在发誓,我说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谈恋爱了,谈恋爱真的烦死了。”
高压锅开始上汽,呼呼呼地吹起来。
两人靠在橱柜边沉默。
赵京卉却莫名想起高二时的某一晚,斯鸣羽到她寝室,她们坐在床上一起看书。书是斯鸣羽带来的,她临时拿来看一看。看到作者写的一段话,她没明白,便问斯鸣羽,那是什么意思?
斯鸣羽想了想,说,主角认为自己爱上的每一个人她都付出了她的全部,即便因为时间或者先来后到的关系,人的感情会变得越来越稀薄。
放假后,她到书店,买了这位作者的另一本书看。也不知当时存着怎样的心思,这件事她没跟斯鸣羽说。
她买的那本书里,也有一段话令她印象深刻——说爱应该是无私的,其实不是在说什么高尚,而是在说人心迥异。你本来就不该在付出的时候,期待回报。
这些年,她时不时想起这话,也会这样告诫自己。可现实是她做不到。
因为真心爱过、付出过、期待过,所以会因事与愿违而生怨、生恨,变得面目可憎。
每到这时,她就会再明白一次,光是斯鸣羽这三个字,就已经成了她一生的执念。
“说爱应该是无私的,其实不是在说什么高尚,而是在说人心迥异。你本来就不该在付出的时候,期待回报。”——七堇年《平生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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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