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夜里十点,天天小酒馆里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昏黄的灯光下,蒸腾着酒气、炭烤食物火气、二手烟雾气。
林亦半拖半拎着许珍珠,将人一路押到落地窗尽头的单排长桌前,毫不客气将她塞进靠墙的卡座,自己紧跟着贴住她肩膀落座,将她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困在座位里面。
服务生紧随其后,往桌面摆上林亦常喝的冰镇比利时啤酒。她还没来得及感谢一句,旁边的祖宗率先扯起嗓子,
“救命啊!绑架啊!有没有人报警啊!”
周遭几道视线飘过来,林亦尴尬赔笑:
“抱歉,她喝多了。”
从落车点一路行至落座,林亦已这样赔笑了无数次。许珍珠明知求救没用,也铁了心要给她添堵,越嚎越上头。
幸而这家店里,叫嚷猜拳的醉汉众多,许珍珠再尖的嗓子,也不过是加点背景音罢了。
找停车位的宋千寻还没赶来,林亦却不想多耽误时间。她松开扣住许珍珠脖子的手,去摸风衣口袋里的手机。
感到脖颈上的力道一松,许珍珠立刻埋头、抬胳膊,一气呵成,张嘴咬上了林亦锁住自己双手腕的那只手。
林亦疼得眉心一皱,连忙将点亮的手机屏幕送到她眼前,
“认识吗?”
手机相册里,是她交给白柔那张合影的右半边,那个胸前挂着Diamond Club五颗钻石高级工牌的清俊男人冲着镜头漂亮地笑着,林亦猜测,他的名字,就是那封信的寄信人,贺辰。
今晚去Diamond Club转了一圈,又见识了一遍许珍珠一众男宠的身段气质,林亦更加确信,这个男人作为五钻头牌男公关,绝对曾是许珍珠盘子里的一道菜。
许珍珠叼着林亦的手,抬起眼,打量了那张照片,果然安分下来。
她眉头不受控制地皱了一下,而后眯起眼,松开嘴,扭头看向林亦。
林亦满脸真诚,
“我就是单纯想知道他是谁,许老板。”
许珍珠一撇嘴,冷笑道,
“你为什么打听这个贱货的事?你看上他了?”
“这样说会让你开心吗?”林亦道,“我看见他的照片,对他一见钟情了。”
虽然她摆明在敷衍,许珍珠还是很受用,
“哈,那我就告诉你,这个叫贺辰的贱货已经死透了!就在一个月前!被我玩腻了,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傍不上我这种富婆了,心灰意冷自杀了!你想见他,我不介意带你去他的坟头。或者,”
许珍珠充满恶意地笑道,
“你可以亲自下地狱去见他,他□□很好,见到了你可以试一下。”
林亦不为所动,
“你看起来挺伤心的,为什么?”
她眯起眼睛,略吃惊地挑眉,
“你对他……动真感情了?”
闻言,许珍珠面色彻底冷下来。
她猛地甩开林亦放松下来的手,没有多余废话,抄起桌上刚开瓶的啤酒,“哐当”一声,砸在了林亦脑门上。
她动作很快,可惜力气太小。除了让林亦感觉短暂的头痛,且被那不算太便宜的酒浇了一身外,什么后果都没造成,连玻璃瓶身都完好无损。
冰啤酒带着炸裂的气泡顺着领口往里灌,林亦深感无语。
她浅吐一口气,抹了把脸,右手闪电般重新锁住许珍珠的双手,左手顺势夺过酒瓶,支起瓶底压上她的侧脸。
直到那张精致漂亮但勃然大怒的脸,被狠狠压在卡座的硬皮革靠背上,再也做不出多余表情,她才凑近许珍珠耳边,开口道,
“许小姐,你好像不清楚状况。现在是我在绑架你,你不配合的话,我可能会撕票。”
许珍珠的半边嘴被酒瓶挤压,艰难张口,
“我哥很快就来……你很快会,死得很惨……”
“唉……”
林亦叹了口气,放下酒瓶,空手捏起她的下巴,
“许小姐,你为什么总看轻我啊,你没发现吗,你最宝贝的东西,现在就捧在我手掌心上哎,我想对你做什么,完全在我一念之间吧?需要等任何人来吗?你看,你这个填充得很好的下巴、额头,啊……”
她沾着酒气的指尖轻抚上许珍珠弧度完美、鼻头微翘的鼻梁,
“这么好看的鼻子,做成这样,一定费了大功夫吧?如果被我弄断了,修复起来要多久?就算找来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也不会那么简单就复原到和现在一样完美吧?”
“你……?!”许珍珠瞪圆了眼睛。
“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桌前,宋千寻匆匆赶来,看见头发和衣服湿漉漉,还没开喝,已酒气四散的林亦。
“没事,”
林亦捏住许珍珠的手腕,身体回正,冲他抱歉一笑,
“辛苦你再去拿瓶酒,师弟,这次开88的大瓶vedett,许老板也要一起喝。”
她又转向许珍珠,好脾气道,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师弟服侍你吗,今晚他会卖我面子,给你侍酒,而你只需要告诉我那个死透了的贺辰的事,我很有诚意吧。”
“我要苹果西打!”
许珍珠忿忿道。
宋千寻无语转身。
——
“我知道贺辰那个**很会勾引人,”
两杯啤酒下去,许珍珠狐狸般的眼睛已经带起亮晶晶的醉意,瞟了林亦一眼,
“没想到连你都对他感兴趣,我以为你会喜欢闷骚的……”
林亦礼貌微笑,碰了一下她的酒杯,将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
许珍珠果然不甘示弱,跟着仰头灌了下去,她晃了晃脑袋,声音飘忽起来,
“我第一次见贺辰那个贱货的时候,他不过是皇室豪庭那种low货开的洗水场里,最低贱的陪酒小弟……下三滥没品味的垃圾场,臭气熏天,如果不是为了我爸生意上的面子,谁会去乐色堆里喝酒……”
“所以cheap man,就该待在那种cheap place……可是我总是……心软。”
许珍珠的手不安分地往宋千寻手背上摸过去,林亦向宋千寻投去拜托的眼色,他只能无奈任许珍珠那双珠光宝气的手,覆盖上自己的手,
“你知道吗?小白脸,他和你一样蠢。尤其是,喝酒的时候,好似长了猪脑一样。大家都会玩一些花样,悄悄吐掉,或撒娇求人放过就好了。可他蠢到就只会傻笑,只会说对不起,然后闷头喝下去,实在蠢得看不下去……”
许珍珠看着宋千寻倒完酒、忙不迭抽回手的窘迫,笑出声来,
“我把他拉到身边接吻,摸了他两把,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你这样,好像那是他初夜一样,全身都僵硬了。看起来好可怜,完全不像装的,皇室豪庭那种地方,他这种傻子能活多久啊?”
“所以我,屈尊降贵地,从姓孙的那里开了金口要人。姓孙的是什么东西,给我们许家提鞋都不配!但为了那个小贱货,我还是破例了。我让他跟在我身边,一点点调教他,把他教成了一个八面玲珑的**,一路在我的店里做到头牌,每月薪水能到六位数!”
她呛了口酒,皱起眉头,抚摸着胸口,磕磕绊绊继续,
“我对他有多好你知道吗?就算知道他和其他店的一些小婊子不清不楚的,我也从没计较过什么。只要他把我伺候得开心,干净、没病,我从来不干涉他的自由。”
“他说胃不舒服,我就给他安排,去香港最好的医院看病。检查结果出来,胃癌晚期,我陪着他,难受了整整一个晚上!”
“后来,我亲自帮他联系了医生,让他留在香港接受最好的治疗,你知道那样治病,只一个月就要花快100万吗?而他是怎么回报我的?”
许珍珠重重一拍桌面,五官几近扭曲,眼中似有泪光闪现,
“在我生日当天,贺辰那个贱货用我名下的爱马仕配货,用他跟着我赚的钱,送了他养的小婊子一只尼罗鳄皮定制的铂金包。我的sales还特意发信问我,说什么,贺生定制的生日礼物还满意吗?!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丢脸、多难堪吗?!”
“就在这条消息下面,贺辰那个贱货发给我他今晚化疗不能见面的消息还挂着呢!”
林亦眼疾手快给许珍珠新添了一杯酒,许珍珠捏紧酒杯,咬着牙向林亦道,
“你知道吗?死北姑,我不能被人看出我被这种贱货耍了,不然我的名声就全毁了,越海每个贱货都会在背地里笑死我的。整场party,我强忍着难过,甚至到病房找上门去问他时,我还抱有幻想,他是不是只想要给我惊喜。可最后……”
她像打了个酒嗝那样,神经质地笑了一下,
“他连骗我都不愿意了,他告诉我,那个包已经送给了一直和他相好的那个小婊子,他对不起我,然后就闭嘴,再也不开口说一句话。那个恶心的、爱扮高冷的蠢猪脑,和我最初在皇室豪庭见他时一模一样,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她揪住林亦的衣领,
“你敢信吗,姓林的,他们这些做鸭的,竟然还有玩纯爱的?你他妈已经让我开眼一次了,我他妈从没想过自己快三十了还能再开这种眼呢?!”
她几乎是咬着牙吸了一口酒,恨恨一笑,
“贺辰那个贱男人,老娘养着他的病,竟敢偷花我的配货给他包养的小婊子定爱马仕,这么爱,老娘只能成全他了……”
“从那天摊牌后,我没再碰过他一下,也没再看他一眼。他在我面前演都不演了,无非是要给我显示他要为了那个小婊子守身如玉到死。那他自然就得从老娘每月花一百万订的高级病房里滚出去,滚回他这种cheap man该去的cheap place。”
她仰头一口喝空了杯中酒,酒精激起的迷雾在她的眼中扩散,
“我再没听过他的消息,直到一个月前,Roy告诉我,那个贱货因为受不了痛,自己在他租的破出租房里割腕自杀了。”
她突然开始大笑起来,渐渐,大颗眼泪随笑声流出来,啪嗒啪嗒滴在桌面上,
“当然会痛啊蠢猪!他在我面前装清高时难道没想过会痛吗?!还在香港住院时,吗啡就已经止不住他的痛了啊?!”
林亦和宋千寻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捂住脸沉默了一会儿,抹了把眼泪,重新挂起恶毒的笑容,兴奋地看向林亦,
“姓林的,我还可以赠你一个独家消息。Roy告诉我,他听说,贺辰那个贱货的尸体,就是被他养的那个小婊子亲自发现的……不是,你干嘛给我甩脸色啊,死北姑,瞧你这表情,难道你就是他养的那个小婊子吗?!”
林亦丧失了安慰她的**,
“到现在了,你也不知道那是谁吗?”
“我他妈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哎,你在搞笑吗?我为什么要关心那种死贱货配什么烂婊子!”
许珍珠气得拔高音,手一挥,就要打人。林亦扬手抓住她的双腕,将她按回座位,
“你清醒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提到的皇室豪庭,我也去看过。这家夜店不是一直开得很好吗?怎么突然一夜之间倒闭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还能为什么?做事不干净,背后的人不让做了啊。”
许珍珠翻了个白眼,
“那种地方可不是普通夜店。要不是我跟姓孙的不熟,我真想把你这个死贱人也丢进去让他给关照关照。”
“什么叫关照?怎么个关照法?”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姓孙的……”
“姓孙的到底是谁?”
许珍珠沉默几秒,忽然又笑得扭曲:
“……贺辰那个小贱人,敢跟我玩纯爱……你知道吗,我是真心想过,等他病好了,我养着他,再也不用他工作……虽然我不可能和夜场上的便宜货结婚,但我愿意养他一辈子。这种天大的福气,我愿意施舍给他,你懂不懂,小白脸,我真的,太纯爱了……”
她把林亦当成了宋千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你们这些死北方佬到底凭什么看不起我啊?!你跟了我,你的家人、朋友,那个姓林的死村姑,都能跟着鸡犬升天了,你到底有什么可委屈的……”
“别再丢人现眼了,小珍珠。”
“啪嗒,”
一个银影在林亦眼皮底下闪过。
一副银晃晃的手铐,铐住了许珍珠掐住她脖颈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