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 第93章 轻舟孟浪，逐水随波

“小家伙，俞林，是你的谁？”夏夜在走出教室之前，独自拉着俞城问道。俞城一时有点惊讶，但表面上还是非常的冷静沉着，这是白老师带来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心。

“他是我爷爷。”俞城轻声回答道。

夏夜笑了笑：“许久没出来，故人挺多的。你和他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像，一样的，是个可造之材。”

俞城看着夏夜的眼神，第一次有了对于长辈的尊重。夏夜和蔼的笑道：“可以帮我联系一下他吗？我想，和那些故人都见一面。我叫夏夜，联系好了，告诉小遥就好。”俞城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毕竟做决定的，还得是自家老爷子。

“先生，我送你回去吧。”白遥走到夏夜身旁。夏夜微微挥了挥小臂，顺便拍落上面的粉笔灰：“回去吧，你的学生等着你呢。小辰安排了人来接我的，不用担心我。”

夏夜站在教室外面的平台上，站在晚风之中，袖口透过清冷的风，发带和尽数银白的华发微微向后飘动。夏夜没有去看那些美妙的城市夜景，而是微微仰着头，看着星星点点拥簇的明月。

夏夜头微微歪向肩上，嘴角透露出不老的笑容，眼里流出华光溢彩，气息平稳如不变的明月光辉般，缓缓流下。夏夜嘴唇微张，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是楼下一声简短的呼唤打断了他。

“夏先生，我来接您了。”孟随靠在路灯柱子上，看着二楼的夏夜喊道。夏夜枯瘦的手按在栏杆上，眸子低垂，眼里的月光被阴云笼罩。

夏夜缓缓呼出一口气，拍了拍手上的灰，将手杖往外面指了一下，并没有向孟随传达任何指令。但孟随明白，老先生多半是没有气力喊话，自然也体谅这位老先生咯，乖乖的在这里等着。

其实，只是夏夜被打断后的一点不想理他。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上道的时候这个老先生就是一个传奇，看起来也特别好相处，很和蔼的一个老人。主要是夏夜身子也瘦瘦弱弱的，不像程司三一样，老了都让人感觉得到他的强壮，让人难以明白夏夜是如何压制住程司三，坐稳教父的位置的。

夏夜动作轻快，这倒是没有寻常老人的样子。孟随只是刚一开小差，夏夜便已经走到了楼下。听见那段清脆的木质手杖碰撞地面的声音，孟随才回过神来，而此时，并不比他矮多少的老先生已经走到了跟前。

夏夜拍了拍孟随的肩膀：“走吧，小家伙，叫孟随是吧。”孟随挺惊讶的，毕竟他从来没有见过夏夜，等他有那么一点点名气的时候，这位老先生已经不怎么出现在大众眼中。不过，想来也是，多半是白辰给他说的，

但是其实，白辰并没有给夏夜孟随的消息。

孟随扶着夏夜的手，夏夜这次倒是没有拒绝，反倒是使劲一捏孟随的手。孟随一阵吃疼，但索性耐得住，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心里暗道：老东西闹腾啥呢？该说不说，气力还挺大。

夏夜表情如湖面一般平静，映出了夜幕中的月光，只是嘴中同样没有波澜的说着：“深河和他的名字一样，深不可测，水底，是数不清的暗礁。深水，会淹死很多人，只有会水的人，也得注意。”孟随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嫌弃，夏夜不是没看到，只是不想处置他。

孟随在心里措了措辞，导致呆了好几秒才回复夏夜：“我在河里游了许久，清楚每一处暗礁。”夏夜拍了拍孟随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暴雨来的时候，外处的水，也会溢过来。”

这次孟随倒是一下子听懂了：“我会保护深河…”夏夜没等他说完，便继续说道：“好，好…”

话音未落，老先生一松手，随即一个转身，孟随被银丝挡了眼睛，只感觉后背上一阵剧痛。夏夜反手拿着手杖，实实成成的打在了孟随背上。

孟随忍着疼没有吭声，只是仍然恭谨的问夏：“老…老先生，这又是为何？”心里想的却是：特么的，你这个老东西到底要干嘛？要不是你是深河的爷爷，是个老人，老子必须把你打了。

夏夜摇了摇头，手一抖，将手杖收回来，只是摇了摇头：“还得练呀，反应慢了。如果我是程司三，或是我拿的是杖刀，你就死在这里了。”

孟随这才反应过来，快，确实快，老先生好像都八十了，那一瞬间的爆发力和速度，连自己都反应不过来。

夏夜轻轻摸了摸孟随已经开始有点肿起来的背，继续声音缓慢，却务必坚定的说道：“我没杀过人，手上没力。往后，如若遇上什么真的狠角儿了，你可得给我守住深河，那是我挺稀罕的一个孙儿。”孟随准备向夏夜行礼表决心，却被夏夜踢了一脚小腿。

夏夜低声喝到：“在这外面闹什么，给别人知道你是道上的，还是让别人知道我是？”孟随感叹夏夜的理智，只好轻声附和着。

等到了车库，夏夜坐上后座后，孟随在车门前单膝跪下，低声宣誓：“教父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好深河的！”夏夜微微后仰，面容冰冷的俯视着孟随，没有回复一句话。

夏夜不发话，孟随也不好抬起头，只好继续跪在地上。夏夜将手杖靠在车门上，顶上的木珠刚好卡在车窗处，夏夜手微微后拉，关上了门。孟随感觉到了一阵风，和很轻声的关门声，一瞬间，心像是一下子落到了地上，冷了。

孟随只感觉头皮像是收缩一般，燥热而不适，毛发直立。那股风带来的，车里淡淡的香气也变成了夏夜身上那股沉寂的木香，令人胆寒，如棺木一般的木香。孟随不自觉的有一点点颤抖，呼吸也变得更深。

夏夜靠在车窗上，看了看拜在那里的孟随，眼里有一丝戏谑，也觉得差不多够了。夏夜指节敲了敲车门，孟随这才抬起头，仰望着夏夜，那个藏在车内阴影中的面容。

夏夜说道：“好好做，别让深河和我失望。”

孟随连忙点了点头，再三向夏夜肯定自己不会让他失望的。随即快速上车，开车将夏夜送回落脚处。孟随这一路上的车速也没有平时的风风火火，反倒是惦记着后面还有一个老先生，放慢了很多很多。

很久以后，孟随才想通，他也明白了夏夜为什么坐稳教父之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