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贶雪晛绣球招婿的第三日了。
如意楼下来应征的倒是很多,可一个能入眼的都没有。反而招惹了几个泼皮无赖,日日都在下头嬉笑叫嚣。
如意楼的老板殷勤地替他拉开隔门,不同于其他人要他不要太挑的言论,堆着笑道:“小郎君,莫着急,这来看的人越来越多了,慢慢挑,郎君这等形貌,还怕挑不到满意的?”
贶雪晛笑了笑,托了绣球到了栏杆旁。
他一出来,外头一下子安静了好多。
果然不管古今也不管男女,漂亮都是大杀器。
他是身穿过来的,纵然穿衣打扮和古人一模一样,但精神面貌看起来还是和真正的古人有些不同。配上他的特立独行,整个人都显得很独特。
这份特别不一定人人喜欢,但漂亮的脸蛋到哪个时代都是硬通货。
也怪不得如意楼的老板不想他把绣球抛出去,只见外头闤闠骈阗,毂击肩摩,只怕如意楼开业大酬宾的时候都没这么热闹。
其实第一日的时候人还没多到这个程度,那时候大多是附近的老百姓过来瞧个热闹。
第二日人就明显拥挤起来了。
毕竟他这么好看的很少见。
今日就是人山人海了,甚至有许多小商贩过来凑热闹。
他名声是彻底打出去了。
只可惜一眼望过去,还是昨日那些熟面孔。
在古代,大张旗鼓搞男风这件事基本被贵族阶级垄断了,要么就是那些个欢场里混的浪荡泼皮。
他有点失望。
不过他本身这绣球也不是一定要抛,主要目的也是为了登相亲广告。日后有同道者找上门也行。
他笑盈盈看了一圈,正打算转身回去,忽然在楼下那群狂热的纨绔子弟里,瞧见一个年轻俊俏的男子。
那男子二十出头,站在人群边缘,一身缁色的窄袖圆领袍,衣袍上一丝花纹也无,通身无饰,却是鹤立鸡群的好看。
从头到脚都惊人得合他心意,以至于他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冲着对方笑了一下。对方也不扭捏,直直地回视着他。
看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应该也有些意思。
贶雪晛脑子一热,就将手里的绣球举起来。
人群里一阵骚动,他看对方目光依旧没有躲闪,这就有七八成的意思了。
于是手一扬,就将绣球抛了过去。
他抛得突然,人群里一阵惊呼,那人也似乎愣了一下,但依旧伸出手来,轻轻松松就将绣球接在手里,唇角勾起。
一时楼下人声鼎沸。有气急败坏的,有遗憾跺脚的,但更多的是那些看热闹的老百姓,见状全都欢呼起来。
“这绣球总算抛出去了!”
“好俊的郎君,贶老板真是好眼光啊!”
如意楼的老板趴在栏杆上,声嘶力竭地指挥伙计们:“快把这位郎君请上来!”
贶雪晛此刻倒有些紧张了。
如今下面人群乱作一团,那俊俏的郎君被如意楼伙计簇拥着穿过人群。
老板将窗户合上,兴冲冲地出了包厢往楼梯处看,不一会就见伙计们引着两个人上楼来。
为首的是接了绣球的那位年轻郎君,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胖胖的男子,面白无须,笑眯眯的未语先笑,一看就是敦厚人,看样子像是那俏郎君的家仆。
贶雪晛这次细细打量了一下对方。
刚才在人群里看起来就很显高,如今近看,快比他高一头了。年轻白皙、秀骨清像的一张脸,却生了一双微挑的凤眼,这样的眼睛应该是有些潋滟威仪的,偏偏又被那黑沉沉的瞳仁压了下来。
那瞳仁极有特色,似乎比常人都黑一些,大一些。
鼻尖还有一颗小痣。
一个字,帅。
两个字,很帅。
还是很有特点的帅,搁现代收拾收拾能直接出道的程度。
虽然整体看起来有些温和,但平平淡淡才是真。他也不要太**,身体吃得消,精神上也吃不消。
总之就是越看越满意。
“郎君里面请!”老板笑眯眯地说,“两位慢慢聊,有事尽管唤我!”
说着自己就伸手将房门关上了,略一沉袖,悄悄靠上去偷听。
几个伙计见状也全都贴了上来。
“郎君请坐。”贶雪晛尽量表现得自然,“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对方停了一会:“章吉。”
“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我是京城来的。”
“你知道这绣球是干嘛的吧?”
不知道怎么会来看热闹。
不过他还是要确定一下。
对方目光倒是直直地盯着他看:“知道。”
他的眸子很黑,瞳仁比眼白多,以至于看起来笑意都达不到眼底,但声音很极其温柔,问他,“你是专门抛给我的么?”
“是啊。”
对方嘴角勾起,露出些许浅浅的笑褶。
牙齿真好看,洁白整齐,古代人少有这么好的牙口,这得是天生基因好才行。
贶雪晛都多久没感受过这样的兴奋了,原以为自己早已经是深潭寒冰,再不知兴奋为何物了。此刻竟然湿漉漉的一片,像是要消融一般。
既然是抛绣球闪婚,他直接把自己的条件罗列出来,姓谁名谁,家住何处,以何为生。他想着他们现在应该类似于在相亲,相亲除了长相,最重要就是物质条件了,因此特地讲了一下自己有房有铺这件事。
“我平时就在书铺做些小生意糊口。郎君是做什么的?”
“一直在家里,也没做什么。”
他旁边那位胖胖的仆人似乎很不安:“老爷……”
贶雪晛一愣。
老爷?
对方似乎看出他的讶异,解释说:“家里双亲都过世了,我是一家之主。”
一家之主啊。
那更好了,他本来还想成婚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古代的长辈,应该很难同意子孙们找男人结婚。不被长辈祝福的婚姻,就算两情相悦也很麻烦。
他们进一步交流双方的个人情况,对方有问必答,说是自己二十岁年纪,他们主仆是从京城来双鸾城游玩的。他家虽是大姓,但也不是河东章氏那样的世家大族出身,只是建台本地人,家中经济是“尚可”,双亲都已经过世,也无妻妾婚约,孑然一身。
和他一样孤家寡人,不贫不富。
这真是……天赐良缘。
简直怀疑是系统为他量身定制!
他也没扭捏:“我对你很满意,你如果对我也很满意的话,我们后面就……进一步了解了解?”
他想古代大都是看中了就直接论婚嫁,少有培养感情这一说,他其实也可以直接就成亲,但他看这位郎君年纪轻轻,又生得无比周正,恐怕进程太快会吓到对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荒唐大胆。
最后只补充说,“如果双方都很满意,我们就……成亲?”
对方似乎犹豫了一下,目光却流连在他脸上,然后微微一笑,说:“好。”
看来对方应该对他很满意。
一直盯着他看呢。
不过他还有一点疑虑。
他看对方这样白皙俊俏的年轻帅哥,虽然个头比他高许多,但别和他撞号了吧?
于是他轻咳了一声,说:“另外,我是……招夫,不是招妻。”
对方似乎没想到这个:“嗯?”
看来没听懂。
贶雪晛反而大方起来:“我是下面那个。”
对方问:“以前有过?”
“这种事情,不用有,自己就知道吧?”
对方若有所思地点头。
贶雪晛又问:“你呢?”
对方笑:“我也没有过。”
那真是太好了。
他这人洁癖还蛮重的,想找个和他一样的处男。
他之前一直咒骂系统对他不好,把他投到这乱世里重生。如今想命运待他不薄!
旁边那位胖胖的男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老爷,这是不是太仓促了?家里……我们尚借住在……别人家,是不是也要先准备个院子?”
这么年轻的郎君被一口一个老爷称呼着,也着实是有些古怪。
对方看了奴仆一眼,然后看向他,说:“入赘也可以吧?”
“啊?!”那仆从似乎傻眼了。
贶雪晛笑了笑:“可以的,我有个小院,还算宽敞。你如果愿意,随时都可以搬过来,正好也方便我们进一步了解,就当试住了。”
这样对双方都更稳妥。
对方点头:“我回去收拾一下,你把地址告诉我,改日我登门拜访。还有,刚才那个绣球,能送给我么?”
贶雪晛愣了一下,看对方淡淡地笑着,真是温柔死了。
他将绣球给了对方,又将自家地址告之。等将对方送走,犹有一种做梦的感觉,好像总觉得有哪里不太真实。
大概是对方实在是满足了他对伴侣的一切幻想。
长相,性格,乃至于家庭背景。
有钱人家出身,自然会识文断字,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很重要,后来家里没落,也很符合他对普通人的要求。长相尤其是他的菜,那张脸俊俏又不至于太美,性格温和而不至于阴柔,真是越看越满意。
他真的满意到可以闪婚,今日就入洞房。
这是可以的吧?古代人应该也没有什么谈恋爱的观念,何况两个成年男人。
这结果出人意料得叫他满意,贶雪晛接受了如意楼老板的恭贺,从楼里出来的时候,依旧有些云里雾里,轻飘飘的。
这如意楼离他的书店有些距离。他今日心情很好,回去的时候还买了一壶松醪春。
他从酒肆出来,选择沿河而行。双鸾城因凤凰起舞而得名,传闻前朝大雍的开国皇帝曾在此地见两只七色彩鸾舞于天际,以之为祥瑞之兆,因此在此地建都,命名为双鸾城。双鸾城几乎都以凤凰为题,东边有凤凰山,城中遍植梧桐。这时节梧桐还是一片萧条静谧,显得这街上更静。
谁知刚走了没多远,他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他一眼就认出那几个泼皮无赖了。
这几日他们日日都在如意楼下叫嚣,污言戏语不断。
此刻几个人笑嘻嘻地看着他,道:“小郎君,你选的那个一看就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啊。要不要考虑考虑哥哥们?”
贶雪晛微微一笑,也不理睬,侧身继续往前走。
那几个人却伸手拦住他的去路,头一歪道:“还买了酒啊,哥几个正好也喜欢喝酒,不如咱们一块喝了酒乐一乐?”
贶雪晛立在树下,细细高高一个郎君,巴掌大的脸,皮肉贴合,一身青袍更衬得皮肤洁白无瑕。
真是青竹作骨花作貌,越看越动人。
他此刻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似乎是害怕了,要寻经过的路人来救他。这动作叫他看起来愈发柔弱秀美,只看得人心里酥痒再也耐不住了,上前拉扯道:“别看了,没人。有人也不敢上来救你呀。”
“识相点,就乖乖跟哥几个走。不然在这里就办了你。你也不想在这大街上被人看到吧?”
贶雪晛收敛了脸上笑意,将袖子扎起,道:“是不想被人看到。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哎呀,一起上?小郎君口味还挺……”
话没说完,只瞥见青袍蹁跹,人就被一脚踢飞出去。
“操,兄弟们,上!”
余下三人见状立即一起围攻上来,贶雪晛微一偏头,躲过为首者打过来的拳头,手腕顺势搭上对方胳膊,紧跟着一收一推,那人便被他甩撞在墙上,而他则借力一旋,青袍翻转,足尖踢上为首者喉头,又借回旋之势以左膝撞向第二人胸腹,轻巧巧如行云流水。
青影起落间,三人已接连哀嚎倒地。
他敛衣落地,连气息都未曾变一下,垂眼理了理袖口。
这里紧挨着街市,后面就是贯穿全城的北斗河,水声略急,哗哗潺潺,但这些都没能遮住男子痛苦的呻吟声。
巷口卖包子的老板听到动静,好奇往里头看,就见一个青袍郎君从巷子里出来。
真是好齐整的一个郎君,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很柔顺的样子,冲着他微微一笑,温温和和地去了。
老板还能听到那呻吟声,再往里看,只看到几个男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细看正是经常骚扰他们这些小生意人的泼皮。
刚才那位青袍小郎君,应该……只是路过吧?
周史记载:【天福六年,初春。帝于西京金乌街如意楼见后。】
贶(kuang)雪晛(xian),苻(fu)燚(yi)。
贶雪晛像雪天的光,很柔和的光明,带一点清冷,正好和苻燚的烈火融合,彼此都得到最具有春意的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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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