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夜色如墨,苏家内家的大殿里烛火通明,红绸悬梁,“族合宴”的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案上佳肴满席,琼浆玉液流淌,族人们推杯换盏,高声谈笑,酒气与饭菜的香气交织在一起,一派欢腾景象。
江玄混在人群中,指尖捏着酒杯,脸上挂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醉意,眼神却悄悄扫过殿门。
趁着众人酒酣耳热、注意力涣散之际,他晃了晃身子,对着身旁的族人含糊道:“不胜酒力,去趟茅房醒醒酒。”
说罢,脚步虚浮地起身,借着殿内的人影遮挡,一步步挪向门外。
刚踏出大殿,晚风带着夜露的凉意扑面而来,江玄眼中的醉意瞬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锐利。
他贴着墙角快步穿行,绕过巡逻的弟子,在一处僻静的假山后停下——一道泛着淡青光泽的灵体正蜷缩在阴影里,见他到来,立刻恭敬地飘上前来,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大人,后山那边……貌似有灵体被困,小人不敢靠近。”
江玄指尖摩挲着袖中的符箓,眉峰微蹙。
能让灵体这般忌惮,看来苏家的秘密,多半藏在那里。
他循着小径往后山走去,山路幽深,两侧的林木枝桠交错。
江玄刻意放轻脚步,仔细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果然如灵体所说,后山竟无半个守卫,反倒透着一股刻意寂静。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隐身符,贴在衣襟上,身形瞬间融入夜色,径直朝着后山深处的山洞走去。
洞口被藤蔓遮掩,拨开藤蔓的瞬间,一股刺骨的阴风扑面而来,夹杂着腐朽的尸臭与浓郁的煞气,几乎要呛得人喘不过气。
江玄敛了气息,缓步走入洞内。洞内空间远比想象中广阔,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唯有岩壁上偶尔闪烁的磷火,映照出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这些尸体面色青黑,四肢僵硬,身上缠绕着暗红色的符咒,显然是被特意炼制过的凶尸。
江玄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些尸体,眼底却悄然泛起猩红的光,危险得让人不寒而栗。他此行的目的是凝香的灵体,忍着洞内的阴寒与恶臭,在杂乱的灵体中仔细搜寻。
终于,在洞深处的一块巨石旁,他找到了凝香的灵体。
那灵体穿着生前的衣裙,身形虚幻,眼神空洞得如同木偶,浑身僵直地悬浮着,没有一丝属于自己的意识,显然是被人抽走了神智,成了无主的孤魂。
江玄尝试着用灵力沟通,又掏出引魂符试探,可灵体始终毫无反应。他眸色沉了沉,只得暂时放弃。
目光重新落回那些凶尸身上,江玄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
他在尸群中踱了一圈,最终停在一具身形最为高大的凶尸前——这凶尸煞气最盛,眼窝深陷处泛着绿光,身上的符咒已经有些破损。
江玄指尖灵力一弹,那张束缚凶尸的符咒瞬间化为飞灰。
他拍了拍凶尸冰冷坚硬的肩膀,声音带着几分戏谑:“自己去前面玩玩。”
凶尸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像是得到了指令,转身便朝着洞口冲去,沉重的脚步声在洞内回荡,震起满地尘埃。
江玄看着它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既然得不到线索,不如让苏家热闹一番。
他转身离开了山洞,并没有立刻离开苏家,当年的事,苏家定然脱不了干系,他还没玩够。
慢悠悠地往前院走去,还未靠近大殿,便听见里面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弟子的惊呼与惨叫声。
江玄心中了然,以苏家普通弟子的能耐,自然抵挡不住那般凶尸。
他加快脚步赶到前院,一眼便看见那凶尸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桌椅板凳被掀翻一地,菜肴酒水洒得狼藉。
江玄立刻换上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朝着人群中的苏婉婉扑去,声音带着哭腔:“大师姐!救命啊!”
苏婉婉连忙侧身将他护在身后,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没事,族长和族内长老都在,不用怕。”
江玄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失落与不悦——真是扫兴,这么多高手在,估计没多久就能制服那凶尸了,这下没得玩了。
果然,没过多久,几位长老联手祭出法器,几道灵光闪过,凶尸便被制服在地,动弹不得。
江玄见状,只得跟着其他弟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还未推开房门,一股陌生的灵力波动便传入感知。
江玄脚步一顿,眯起眼眸,指尖悄然捏了个防御诀,另一只手缓缓推开房门。
门内烛火摇曳,一道白衣身影正坐在桌前,手中端着一杯清茶。
看清那人的面容,江玄心中满是诧异——竟然是洛星辞!他前几天不是已经离开了吗?这般大半夜闯入他人房间,简直要吓死人!
江玄迅速收敛心神,对着洛星辞躬身行礼,语气恭敬:“仙尊好,不知仙尊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洛星辞抬眸看来,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在桌上,瓷杯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苏软宁!”他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试探。
江玄心中一惊,幸好反应迅速,面上依旧维持着茫然的神色,若是慢了半分,恐怕就要被他试探出来了。
他故作疑惑地问道:“谁?苏软宁是谁?”
洛星辞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眼神清澈,神色自然,不似作伪,便缓缓垂下眼眸,心中暗道:他明明是个男子,难道是我认错了?
试探无果,洛星辞便暂且相信他是苏家的普通弟子苏云木。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提点:“半月后,宗门大比,希望你可以得到历练。”
江玄连忙躬身应答,对着洛星辞鞠了一躬。
垂下眼帘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洛星辞找苏软宁干嘛?
想不通便暂且搁置,江玄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折成一只千纸鹤。
他对着千纸鹤吹了口气,轻描淡写地说:“没钱了。”话音刚落,千纸鹤便扑扇着翅膀,从窗口飞了出去。
另一边,秦家地界的柳湾镇内,一间装潢精致的客栈里,谢知念正坐在桌前翻看账本。
一只千纸鹤突然从窗外飞入,停在他面前,原样复述了江玄的话,连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说完之后,千纸鹤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谢知念放下账本,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带着几分宠溺:“没钱了,都知道找我了。”他是柳湾镇出了名的有钱掌柜,暗地里却一直在帮江玄搜罗情报,掌管着各大家族宗族里的暗子。
他随即取出一张传音符,输入灵力,对着符纸吩咐了几句,让潜伏在苏家的暗子给江玄送足够使用一段时间的银子。
第二天中午,江玄吃过午饭回到房间,便看见桌上放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他走过去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碎银与铜钱,眉头轻挑,谢知念办事倒是向来利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苏临川的声音:“云木,半个月之后是宗门大比,我们赶紧准备一下吧。”
江玄转头看去,疑惑地问道:“准备什么?”
苏临川快步走进来,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练剑啊,你忘了,我们之前一起练了一个招式。”
江玄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佯装恍然大悟,挠了挠头说:“我有点忘了,能不能教我一遍。”
苏临川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几分不耐:“这怎么教你,你之前明明学过,自己去练,我还要修炼呢。
宗门大比胜出可是有很多宝贝可以拿的,今年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说完,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江玄:“......”
他靠在门框上,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头疼的紧!苏临川走了之后,江玄也懒得去想练剑的事,要么回到床上继续睡觉,要么搬把椅子坐在门口晒太阳,一边吃着零嘴,一边看着来往的弟子,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眼看宗门大比的时间一天天接近,苏临川几次来催促,江玄都只是随便应付几句,要么说自己在琢磨招式,要么说状态不佳,气得苏临川直跺脚。
终于到了宗门大比这天,修仙界各大家族的弟子几乎都来了,一个个身着族服,意气风发。
江玄混在苏家弟子中,跟在苏临川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当个小透明。
大比开始之前,各大家族的族长聚集在高台之上商议片刻。
最后由洛家族长洛松年走上前来,高声宣布规则:“今年第一轮和往年一样,杀的行尸数量多,就算通过初赛!坚持不住或遇到危险的弟子,可捏碎传送珠回到此地。”
话音刚落,鼓声便隆隆响起,震彻云霄。各家族的弟子们纷纷朝着阴尸林的方向走去,一场为期三天的生存比拼正式开始。
江玄跟在苏家弟子后面,慢悠悠地走进阴尸林。林中古木参天,枝叶茂密得几乎遮住了天空,地上只有零星的光斑。
地面铺满了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味与淡淡的尸臭。
江玄毫无杀行尸的兴致,一路上东张西望,时不时捡起一片奇形怪状的叶子把玩,倒像是来游山玩水一般。
走着走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声。江玄抬头望去,只见苏家弟子与洛家弟子撞上了。
洛家的小分队以洛子衿和洛子安为首,苏家则是以苏云舟和苏云安为首。
苏云舟看着洛家弟子手中寥寥无几的行尸内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阴阳怪气地说:“呦呦呦,这不是年年第一的洛家吗?怎么才杀这点行尸。”
话音刚落,苏家的弟子们便哄堂大笑起来。
洛子安年纪尚小,性子也烈,闻言立刻涨红了脸,反驳道:“谁家年年垫底啊!”
江玄站在后面,嘴角抽了抽,心想:这孩子嘴还挺毒的,倒是一点也不饶人。
苏云舟被噎了一下,顿时火冒三丈:“你说什么!”
洛子衿连忙拉了拉洛子安的衣袖,想让他少说两句,可已经晚了。
洛子安挣脱他的手,高声道:“我说你们苏家是垃圾!”
洛子衿面色一僵,连忙出来打圆场:“我们只是来参加宗门大比,没必要伤了和气......”
江玄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他悄悄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指尖灵力微动,石子便如离弦之箭般飞出,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精准地打中了洛子衿的膝盖。
洛子衿话还没说完,膝盖一软,便单膝跪了下去,幸好旁边的弟子反应迅速,及时扶住了他。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导火索。
洛子安以为苏家人暗中下了黑手,立刻拔出佩剑,怒吼道:“你们太过分了!”说着便带着洛家弟子冲了上去。
江玄在一旁煽风点火,高声喊道:“苏家真是垃圾,年年倒数第一,也不害臊!”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苏家人顿时群体激愤,一个个红了眼,所使用的招式也愈发凌厉。
两方人马瞬间扭打在一起,兵器碰撞声、惨叫声、怒骂声交织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江玄抱着胸,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悠闲地看着这场闹剧,嘴角挂着看好戏的笑容。
就在他看得正起劲的时候,一道冰蓝色的剑光突然破空而来,凌厉的剑气瞬间将打斗的两家人震开,各自后退数步。
江玄脸上的笑容一僵,循声望去,只见洛星辞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白衣胜雪,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寒气,如同冰雕玉琢般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情绪。
“宗门大比,不可斗殴。”他的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江玄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无趣。”
洛星辞的出现,彻底搅黄了这场好戏。江玄懒得再跟苏家弟子待在一起,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脱离了队伍。
他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洗掉了脸上伪装的药物,换回了自己的衣物,又将那套苏家弟子的服饰放在乾坤袋中。
江玄指尖绕着一根柳枝,慢悠悠地朝着森林内部走去。
阴尸林的内部煞气极重,危机四伏,因此世家宗族特意划分了区域,大比只允许弟子在外围活动。
他心想,目前既然找不到线索,不如深入内部看看,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不信幕后之人能一直藏着不出来。
走着走着,脚下突然踩到一片黏腻的东西。江玄低头一看,借着林间的微光,发现地上竟有一滩血迹,颜色鲜红,显然是未干的,旁边还有一道拖拽的痕迹。
他心中一凛——这里还只是外围,怎么会有新鲜的血迹?难道是其他弟子遇到了危险?
江玄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洛星辞,毕竟对方是仙尊,实力最强,也最有可能处理这种突发情况。
他转身就想要去找洛星辞说明情况,却不想刚一转身,便撞在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上。
额头重重地磕在对方的下巴上,一阵钝痛传来,江玄疼得捂住额头,龇牙咧嘴。
他抬头瞪着眼前的人:“你跟踪我?”
洛星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平淡:“抱歉。”
江玄心想:他应该没看见我那身苏家道袍吧!
江玄揉了揉发疼的额头,眉头紧锁:“这林子里不对劲,你们宗门大比还是算了吧,恐怕有危险。”
洛星辞眼神深邃地看着他:“这林子里被人布置了阵法,已经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现在想要出去,只能找到阵眼才行。”
江玄闻言,陷入了沉思,眼神逐渐变冷。
宗门大比期间,有人在此布阵,显然是早有预谋。他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看向洛星辞——这群宗族子弟,说到底也都是孩子,
对方这么做,难道是想把他们都困在这里?
洛星辞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对着他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江玄挑了挑眉,语气毫不在意:“这跟我没关系。”
洛星辞看着他,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知。”
“那现在你去找阵眼吧,咱们就此别过。”江玄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手腕突然被人拉住,洛星辞的指尖微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需要你的帮助。”
江玄心中一动,脸上立刻露出一副得寸进尺的模样,贱兮兮地说:“你求求我?求求我就帮你。”
洛星辞脸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显然是被他的话憋到了。
江玄见状,愈发得寸进尺,模仿着女子的语气,拖长了声音:“求求你了~江玄哥哥~多简单!”
洛星辞的耳尖也红了起来,无奈地扶着额头,显然是被他缠得没了办法。
江玄见他这副窘迫的模样,终于作罢,收敛了戏谑的神色,说:“好吧,算我服了你,你欠我的。”
洛星辞抬眸看来,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