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崇石酒量太差,甚至不如顾涟初,已经醉乎乎地撑着脑子,像在说梦话一样。
“主子一回京,外人看来,感觉王府整日门扉紧闭,但实际上主子成日都在外面微服私访。”
“有时候晚上也要出去……”
顾涟初眼睛一眨,问道:“晚上?晚上去看什么?”
“我也不知道……嗝……我只记得,我哥和彤哥,被带出去了……”
顾涟初脑海中一个身影愈来愈清晰……有些事原先你不联想到一处,就很难发现,但是某个时刻像风翻了一页书一样,突然一通百通。
“李……李冕!”
原来那天的黑衣人是他?还蒙着面!
顾涟初脑海中纷乱如麻,李冕少年时的样子仿佛冲破时间的阻隔,站在他面前。少年必然就像如今一样,发如长丝、眼如点漆,手中紧紧攥着一支长矛,上面还缠着如血的红线。
面冷心热。
顾涟初手指在小酒杯的边沿转悠,一个不稳,就将酒扑洒了满桌子,他正要收拾,叶崇石又说话了,顾涟初顿时将一片狼藉忘在了脑后。
“主子那一次、救了许多许多人,其中就有西坊……一家酒肆的老板,是个极为飒爽的女子……满门忠烈,她的夫君曾经也、也在主子麾下……”
“我和我哥还经常过去喝酒呢!”
顾涟初急不可耐,晃醒了快睡着的叶崇石,问道:“是哪一家?叫什么名字?”
叶崇石强撑着睁开眼皮,“好像叫……十里香!”
顾涟初等不及,背着苏云书给自己缝的小包袱就去了十里香。
原先在西坊也鲜少出门,因此没听过这家,沿途问了不少人才找到这家窄窄的酒肆。
门前正坐着一个女人,木钗布裙,叉开腿正坐在门前编筐,和他紧挨着的应该就是他丈夫,那男人仅剩一只胳膊,正手脚并用地劈着竹篾。
“起开起开,热不热,挨这么近作甚!”女人没好气地推开他,但却并未用力,撇着嘴嫌弃。
男人好脾气地笑笑,“怎么还生气?我不是说了吗?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向你立誓?写状?画押?”
他越说,女人脸上的怒意越绷不住,最后扑哧一笑,靠在他肩上埋怨:“谁让你收翊王钱的?不是都说好了吗?”
“你病了啊,我怕你出事才……”男人将她脸颊上的发拂开,“不气了,改日我给翊王送几坛好酒!”
顾涟初站在隐蔽处看了许久,最后也没去打扰这两口子,揣着那些东西又回去了。
当晚,顾涟初听见李冕进院子的声音,更漏已经不知道响了多少次,他刚到王府的时候,总觉得那玩意儿吵,但现在听着却有点解乏。
顾涟初有点困,眼皮都在打架了,又很想见一见李冕,今天一整天他们都没见过呢。
于是他裹紧了被子,没抱任何希望地叫李冕的名字。
想就在这梦呓中渐渐睡去,却在快入梦的时候听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是一阵推门声。
还带着寒夜凉气的人就这样站在他床前,微微俯下身,冰凉的手贴着他被烘得滚烫的脸颊:“何事?做梦了?”
顾涟初顿时清醒了几分,他根本没察觉自己这样有多逾矩,或许察觉到了又觉得不少这一次两次。
“你回来了。”
“嗯。吵醒你了?”
“没有,今天没见到你。”顾涟初顿了一下像在思考,又补充道,“我没记错,就是没见到。”
他还记得上次李冕说错的事情,他听见离自己很近的胸膛有轻笑的震动,“是,你没记错。”
顾涟初强撑的清醒逐渐散了,他贴着李冕的手心嘟囔:“睡觉去吧,你明天还要上班。”
李冕没问上班是何意,但也猜出来了。
停了片刻,他以为顾涟初已经睡了,却听见床上那人枕着他的手掌轻声说:“原来那天是你……你力气好大……一下子,牌匾就碎了……”
李冕手一抖,问道:“你如何得知?”
顾涟初却已经睡熟了。
次日下午就是大家约好的交稿时间了。一早上顾涟初都在赶内容。
他极尽所有能力,写了关于剿匪的内容。作为学了新传的大学生,他深知这样的内容恐怕没几个人想看,于是又写了小篇幅的李冕喜好大公开。
属于是挂羊头卖狗肉,也卖羊肉,顾涟初看着自己的稿子,揉了揉脖子,叹气道:“真假混卖就是说我这种奸商了。”
他将内容折了起来,塞进信封中,约定时间一到就去了约定好的茶楼集合。
顾涟初这几日一直没和苏云书交流,夏时颂和祝丹还没到,他趁苏云书喝茶,悄摸摸地拽他的信封,还没得手就被一把按住:“做什么?”
顾涟初嘿嘿一笑,“看看呗,反正等会也要看的。”
苏云书摇头,将信封收到袖子里面去了:“不给看。”
顾涟初一脸促狭地盯着他,直到苏云书不好意思地补充:“写得不好,我怕你笑话我。”
“怎么会!我是那种人吗?苏哥哥……给我看看!”
他伸手正要去抢,包间的门就被推开了,夏时颂和祝丹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祝丹将稿纸往桌上一拍,“喏!拿去!”
顾涟初隔着纸背看到洇出来的墨迹,手指描着一根笔画从上连到纸的最下,“这、这……祝公子的字比我的还丑啊。”
祝丹:……
夏时颂忍不住笑了一声,看着祝丹说:“你尝到被人讲真话的滋味儿了?”
顾涟初不好意思地拿出自己的信封,厚厚一叠,两行写别人一行,自然厚得多。
夏时颂从袖中拿出信封,描花的金笺雅得惊人,“我替祝丹誊抄了一份。”
三人的信封一齐拆开,交换查看。
祝丹写的是上次顾涟初教她的星象,她照猫画虎真找出来一个像鱼的,命名为大鱼座。
因此,文章题名为“大鱼座之运势”。
顾涟初暂时没说话,再看了苏云书的。
一到秋季,伤寒的人越来越多,苏云书提了几种养生驱寒的法子,虽然传统,但是被他改成更接地气、更方便可行的新样式,也是煞费苦心。
文章题名为“冬至驱寒五法论”。
顾涟初:……
他打开自己的信纸给大家看。他改编了叶崇石给自己讲的故事,用相当煽情的手法,详细描述了姐弟俩如何在土匪寨求生,最后被王爷所救,只是隐去了他们逃出土匪寨子之后的事情,只说他们在京城安居乐业,有正经营生。
暗卫杀手怎么不算正经营生?
祝丹看得一愣一愣的,问道:“这是真事儿?”
顾涟初点了点头,“真事,不过我略有改动。”
苏云书长吁短叹,“真是苦命的孩子啊。”
夏时颂:“你可知他们二人如今境况?”
顾涟初想起那个成日偷吃鸡腿的弟弟,插科打诨的“姐姐”,笑了笑,“夏姑娘不必忧心,他们过得很好。”
三人久久未有言语,夏时颂半晌后才说:“顾公子,先前你说邸报,我只当你是准备行哗众之事,如今看来……顾公子可是心有丘壑之人。”
顾涟初连忙摆手,“不不不,就是听见这故事有些感慨而已,没想成多大的事!”
夏时颂却想得更多:“你没想,可未尝做不到。”
“王爷刚到京城时,匪患只是小规模,但是这段时间却越来越频繁,封大人说,就在京城西南边的山里面。国库空虚,养兵养将样样都要钱,庙堂之上何尝不是愁云惨淡。”
顾涟初看着窗外飘过的云,今日是难得的晴天,叹了口气道:“从来没想过不是真话,仔细计划也不是真话,只是听了这故事之后,突然很想做一些什么。”
“至少让受苦之人不被时间的烟尘吞噬。”
“总该有人知道,还有人在做些什么。”
祝丹撑着头百无聊赖地玩着笔,突然一动,拽过自己的纸张,在茶杯边舔了舔笔,立刻开始写。
一点墨色在淡绿色里慢慢晕开。
不到一柱香,她将笔一丢,大摇大摆地走出包间,一边走还一边说:“酸唧唧的,真受不了,祝公子我不奉陪了,睡觉去喽。”
顾涟初接过来一看,祝丹将原先写的禁止大家去的厄运之地,正改在了疑似土匪老巢的位置。
顾涟初会心一笑。
随后,只剩下他们三人,顾涟初将大家的标题都改了改,想要给古代人一点小小的标题党震撼。
苏云书啧啧称奇:“涟初,你太……”
顾涟初:“太聪明?太敏锐?”
苏云书:“斯文扫地……”
顾涟初:“好啊你,我今天将狠狠吃凉饮报复你!”
苏云书大惊失色:“这怎么行——!”
夏时颂:也就苏云书会因为这种事儿急切吧……
几人约好了稿子后,就等着过几日去印刷了。顾涟初和苏云书一同回到王府时,刚到晚饭时间,一进门叶崇玉就用胳肢窝挟持着顾涟初,狠狠弹了两下他脑门。
“喂!你疯了!”
叶崇玉松开他:“给小石头那笨蛋喝五两银子的酒,他会喝个屁啊!怎么不给我喝!”
“我比他认识你更早吧!”
叶崇玉指着他破口大骂,没心没肺什么的全说出来了,赵再彤破天荒地也在,还站在一边不住点头,间或配上两句“嗯嗯”。
顾涟初只好用两坛酒两人安抚住了,叶崇玉跟着他俩走到别院,顾涟初看着门窗紧闭,有些奇怪,问道:“阿远没回来?”
叶崇玉道:“回来了啊,我刚还看见他背着书包急匆匆跑进去呢。”
苏云书也觉得奇怪,扬声叫道:“阿远?”
屋子里突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好一会才停下,张远推开门,脸上还有不自然的红,“哥、哥哥,你们回来啦。”
叶崇玉捂着嘴发出“嗤嗤”的声音,顾涟初还想问,却被他拉住,叶崇玉揶揄道:“孩子长大了,老人家们就别多管闲事了,多出去转转有益身心。”
顾涟初瞬间秒懂,他看向苏云书,只见这位没懂不说,还一脸天真地问:“什么?”
顾涟初:……
在古代办报纸,还得在古代做性教育不成?
我终于结束了!!!其实昨天就回家了,但是太累了我去,有多夸张,我下午八点就睡了,一直到第二天八点。。12个小时超长睡眠(打哈欠)但是回来上班发现,还不如出差(不是)变得好忙
一回来,家里供暖了!爽哉爽哉!这个冬天加油写完这个故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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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截稿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