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又开始不理人了,连哼哼唧唧的动静都没了。一回到家,剑身变成了灵球,一路飘到床边,找了个舒服的角落位置,把自己给藏了起来。
叶於年既犯着难又觉得好笑,只能重复着说:“不‘卖’你。”
“我,起誓。 ”
剑灵脾气多是多了点,但胜在总来无影去无踪,听到这话,终于有了反应,挂在剑柄上的粉玉剑穗晃了晃,语气里像是压着什么情绪,怪声问:“真的?无论怎样都不‘卖’?”
叶於年认真应道:“真的。”
那行吧。椿岁勉为其难地恢复成会哼哼的状态。哼了没一会儿,又倏忽化成人形,凑到叶於年身边,贼声问:“为什么不卖?”
能有为什么,叶於年老实回答:“你,重要。”
得到满意答案的椿岁气消了。
叶於年又继续说:“且,我‘铺子卖’剑,皆为,凡铁。和你,不同。”
一般剑修口中的“剑”,都仅指真真存有灵智的剑。
并非所有剑形的武器都能成灵,若是有灵智,那木剑也是剑,若是无灵智,那就算百炼钢来了,在修士这,也只能充当不中用的玩具。
当然所谓“存有灵智”也不是苛刻到必须像椿岁一样能化出人形,能和剑主谈天说地。
大多数剑生灵的存在形式,其实更贴近修士常道的“剑意”。
即便无法交流,摸不清见不着,持剑者也能明确感知剑与自身灵力产生共鸣。
总的来说,灵剑和那些没有丝毫灵力的凡铁放在一起,说白了,就像是一个人跟一个人形的布娃娃面对着面,并没有太多值得计较的意义。
椿岁挨着剑主的半边肩膀,坐没坐像的,扭着头去看那本愈发厚的神书册子,惊喜道:“灵剑不可以‘卖’?”
叶於年沉默了。
椿岁瞧出不对劲来,凶意大起,身子伏到案上,将册子挡住,又用两条胳膊钳住剑主的腰身,逼问道:“不可以,对不对。”
没招,叶於年回答:“可以。”
趁着剑灵还没发作,他又祸水东引道:“‘二师弟’的‘燹生’正是‘买’来的。”
椿岁:“咩?”
剑修的本命剑不都是要进剑墟里拔的吗?
叶於年道:“他,本有,他剑,名‘奴音’,出自,剑墟。”
二师弟入门第一年,就已能在剑墟引剑而鸣了。一开始他对与自己神魂最为相契合的奴音剑简直爱不释手,可后来却渐渐觉得奴音的剑名不中听,觉得奴音的剑身过轻,模样太素,不显气概,觉得奴音位列人字榜,名次太低,配不上他……总之在各种理由加持下,他开始嫌弃起手中剑。
三年前,他在千灯楼遇上剑谱天字二十九的燹生,当即豪掷千金拍了下来,过后直接就把奴音收箱子里,再没拿出来过。
叶於年话说得慢,用词也平实,但不知为何,硬是能把一并不会悲春伤秋的剑,说得像一位被二师弟抛弃的糟糠之妻,言语间颇有控诉薄幸儿郎的话本味。
自家剑灵实在太生动了,简直和活人无异。叶於年推己及人,早些年对二师弟只是厌烦,现在倒真厌恶上了。
椿岁也跟着不满地用上了他知道的所有坏词,评价道:“废物,坏人。”
隔了一会,又好奇问:“‘剑谱’咩?”
叶於年取来一本厚厚的书放到椿岁面前,跟放了块砖头似的。
剑谱分「天」「地」「人」三册,收纳千柄能排得上次序的灵剑,其中实力最为顶尖的百柄剑,列「天字谱」,其余则按其锻者分列地子谱和人子谱。
“我在天字第几?”椿岁自信地问。
叶於年看着自家剑灵双眼,非常淡定且老实地回答:“没,你。”
椿岁指着自己,问:“咩?”
“上,不,了。”叶於年耿直道。
剑谱怎可能会让一把不知来历,并无功绩,且连刃都开不了的剑排得上号呢,哪怕这把剑锻造得很漂亮也不行。
听到回答,椿岁把砖头书给扔了。
跟扔垃圾似的。
叶於年的话音太过平静,叫椿岁分辨不出他到底对于此事持的是个什么态度,可能在可惜,也可能在无奈,甚至有可能是在嫌弃。
担忧和苦恼瞬间聚合在了一起,两厢静了一会,椿岁弯下身,整把剑伏到桌上,把自己的脸埋了起来,犹犹豫豫地问:“这个‘剑谱’你们都认?”
刚问完椿岁就后悔,毕竟答案他就算不问也能猜出来。
果不其然,叶於年“嗯”了一声。
“哼!”椿岁把自己的脸又往臂弯里深埋了几分。
叶於年觉得他应该安抚一下剑灵,可是说出来的话貌似更气剑了:“不上,没事,你美呀。”
椿岁现今理解的“美”,是指别人见着他的样子就会喜欢。这点确实让他挺满意的,可他是一把剑,只有美是不行的。
过了好一会,椿岁支起身,腰抵在桌沿,往前挺去。袖子被压着往上扯,露出半截透明灵质的胳膊。
他手长脚长的,一下就够到了被他扔到另一头的砖头书,重新放到腿上。
椿岁皱眉看着上头密密麻麻的今字,觉得自己一下子被这由木头做的纸给拘住,很不痛快,很不高兴,却又无可奈何。
“会改吗?”剑灵低声问。
“会,”叶於年回答,“十年一改。”
椿岁:“怎么改?”
“诛邪,灭魔,平息,祸乱……”叶於年轻声列举道。
剑谱会依据十年间的天下大事对不同剑的排名进行调整,有起有落,如若能闯下一番功绩,自然能一举登名。只是这类崭露头角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叶於年也不大想求。
“哪有祸乱?”椿岁问着,手上不大安生地开始翻起剑谱,而后发现,叶於年在剑谱地字榜上夹了张小纸片,那一页很旧,明显被翻看过好多遍,记述着一柄排名在末的剑,剑名那俩字椿岁不认识,只依稀能看懂说是由凡人工匠锻造,现今下落不明。
椿岁眉头猛地一跳,刚想问一嘴这页有什么好看的,叶於年就伸手过来,状似不经意地将剑谱合上,说:“更易者,在‘天下会’赢,前列之剑,即可,登名。”
比如说,若他们能赢下九师弟那天子谱第六的无双,不管用的是什么方式,椿岁都能即刻跻身天字谱前列。
椿岁瞧着叶於年的动作,话在喉咙里转了几圈,咽了下去。
他把砖头书推到一边,又兀自往后退了退,半跪起身,胳膊越过叶於年的腰,撑在案边,将叶於年圈禁在两臂间,盯着对方那冰蓝的双瞳。
椿岁想,难得在人间睁眼,他肯定不能屈于他剑之下的。于是不知天高地厚地逼问:“那第一呢?怎么当?”
现今居于天字谱首位的,是叶於年的师祖,谢平生的佩剑「不悔」。
叶於年从未见过这位师祖,在他出生前,谢平生就已得道飞升,成为受人供奉的天神,只余一具肉身像,在诸神峰上供人瞻仰。
而无悔也和谢平生一样,绝迹人世百年之久,已渐渐名难求实,变作传说。之所以能久居榜首不下,也仅仅是因为百年过去,都无人能像谢平生般携剑飞升。
总而言之,要想取无悔代之,椿岁至少先得佐其剑主闯下功绩,甚至其剑主得成为能与谢平生相提并论的剑仙。
毕竟,剑修与其手中之剑是相辅相成的,目前剑谱上名列前茅的剑,不是锻自名家之手,就是其剑主曾为举世闻名的大人物,并用其干过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明白了……”椿岁嘀咕道,“我要成为天字第一剑,首先我的剑主得是无上剑仙才行。”
他低头望向叶於年,眸色清亮,不掺杂任何沉疴,带着没有由来的自信,给自家剑主下了任务:“那你当剑仙吧。”
顺着动作,椿岁的水色长发落到叶於年耳边,掀起一阵痒。
叶於年不由想起那不足二十载的岁月里,所经历的太多求不得,师尊与他说过的那些话。
「天地何处不逢春,痴迷剑道并非坏事,但既已知道前路为崖,为何非得闷头向前呢……」
「於年,执着无用,何苦执着」
太多人或规劝,或嘲讽,与他道明他所求皆是不可得了,从未想过,还能有让他一步登天去当剑仙的。
见叶於年久久未作回答,椿岁碰了一下他的脸,说:“有我在。”
“你可以。”
即便点了灯,屋内也依旧昏暗,可剑灵身在此间,却依旧瞩目。
月光从窗外倾泻而入,为他周身镀上一层莹白,也更加轻巧了他口中说的话,让人心觉当剑仙不过是吃饭睡觉此等轻而易举的事,让人头脑一热,而后信以为真。
如果剑灵碰上的是个懂得变通,会审时度势、量力而为的主,或许还要反过来教训说不要好高骛远,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但好巧不巧,叶於年是个一根筋的,是个痴人,不懂知难而退,总在渴求些乌白马角的事。
他想,修道者何人不望飞升,既不甘弃剑而去,那此事不过两个结局,要不身死,要不功成。
他与他的剑灵对视,声线依旧平淡,却不失郑重。
“好。”
隔了一会,感觉自己后腰被案沿膈着,叶於年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交谈的姿势不仅不舒服,而且很奇怪。
叶於年面无表情道:“我想,起。”
结果剑灵勾唇一笑,耍赖道:“困了。”
而后变本加厉地压了上来,抱住他。
剑体哪怕化作人身也一点都不重,冰凉的温度通过相触的肌肤传递到叶於年身上,让他感觉全身都浸泡在一汪清池里,脑袋被椿岁那抹坏笑占据,一时半会,他居然忘了挣脱。
他听见椿岁的声音又轻又缓地落在他耳边:
“不怕,你所求,皆可得。”
叶於年一怔,心口似被无形的细线轻扯。
我欲乘风起。
相识相知相爱,岁岁年年现在还是相识到相知过渡的阶段,感情会随着他们互相成长慢慢升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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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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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眼 剑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