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个奖励吧。”汀歌重复。
汀颂看着他贴过来的侧脸,身边围绕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一时陷入了恍惚,迟疑片刻,才把嘴唇缓缓贴过去。
可还没触碰到,汀歌就移开了,眨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刚刚嘟起嘴唇的汀颂,轻声笑了出来:“你在做什么?”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汀颂耳尖泛红,赶忙把脸埋进胳膊里,小声埋怨道:“你他|妈……”
汀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汀颂,不禁笑得愈发欢快。他伸出手把那件长袖外套重新盖在她身上,说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汀颂抬起头就对汀歌的脸来了一拳,直接把他重击到了墙上。汀歌的身体都站不稳了,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泪光烁烁地看向汀颂:“阿颂……我只是来晚了一会会……”
“滚!”
“不要!”
汀颂穿好外套,一脚把汀歌从坡上踹了下去。
汀歌滚了两圈,最后撅着屁股跪在地上:“阿颂……你好狠……”
“我在抓一个叫非麟的魔物,但是它逃了,”汀颂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帮我看看它在不在附近。”
汀歌爬起来,又跟没骨头似地倒在了汀颂肩上,面色潮红,掩饰不住地兴奋:“阿颂……你太让人兴奋了。”
“……”汀颂白了他一眼。
汀歌突然严肃,在附近看了一圈,蓝色的眼睛微微亮起光。
除了庄稼地和山脉,就是成片的树林和零星散落的农家院子。夜风越来越大,树林在风中剧烈摇曳,枝叶舞动。
“它不在这附近哦,”汀歌说道,“这里藏了不少魔物,但非麟,这里没有。”
“难道真的去找王大野了?”那这可不妙,万万没想到非麟会装成人的模样说人话,虽然很生硬又奇怪,但足够挑唆王大野来拿她的命来做什么“等价交换”。
“快,”汀颂直接往他背上跳,“快,去附近的三甲医院!”
汀歌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弯下腰,框住了她的腿。
“如果非麟不在这附近,那应该是去找王大野了!”
汀颂搂紧他的脖子,大喊道:“起飞!”
汀歌无奈轻笑,一跃而起,消失在黑夜中。
医院外的地面停车场停满了车。皮肤科病房外,王大野带着母亲在病房走廊跟医生进行病情沟通。
天疱疮本质上是一种皮肤病,是自身免疫病。王大野的儿子只有四岁,尽管医生使用了最低有效剂量的激素,也尽早地使用了免疫抑制剂,但还是让他的外貌出现些许变化,脸颊变得圆鼓鼓,肩背部的脂肪堆积。
王大野面色沉重,一旁的老母亲也安静地听医生讲话。可没一会儿,病房里传出了王大野儿子大喊大叫的绝望哭喊。
王大野浑身一颤,这声音比任何医生的诊断都更让他心如刀绞。那可能是愈合的创口一阵突如其来的瘙痒,也可能是激素药物带来的情绪波动,摧毁了儿子薄弱的意志。
他无法向一个四岁的孩子解释什么是免疫病,他只知道儿子的身心都在因为这个病备受煎熬。
老人听见了孙子的哭喊,主动进去安抚,医生也无奈地叹气。下午刚开了关于并发症地专项会诊,口腔科,眼科,感染科,儿童心理治疗科都有参与,医院也正在努力地攻克难关。
医生顿了顿,目光扫过病房内,意味深长地说:“……情况就是这样,身为家长还是要多加陪伴。”
“是是是……”王大野连续点头。
“今天护士说,换药的时候,王逸居开口喊了‘妈妈’,如果可以,让孩子妈妈抽空来陪一下吧。”
天疱疮有一个非常典型的特征就是口腔粘膜损害,他的口腔、咽喉、甚至声门附近,都可能存在水疱和糜烂面。王大野心里也清楚,儿子说话的过程中,往往伴随着生理上的痛苦,哪怕这样……
王大野攥紧拳头,沉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周医生。”
医生离开后,王大野刚要转身进病房,身后呲牙的声音让他停住了脚步。
狂风冲击着她的脸,索性把头埋在汀歌脑袋后,双臂加紧力度,汀歌被勒地咳嗽了两声,速度放慢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到了医院没人的天台上。
汀颂晕乎乎地从他身上爬下,拍了拍自己凉冰冰的脸,把吹起的刘海理了下来。
“……好刺激。”
起飞前汀歌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喃喃道:“好多不得了的东西,说不定阿颂还能遇见同行呢。”
“然后让同行看我连非麟都抓不住?”汀颂转身,拉着汀歌下了楼。
她下午闲来无事,做了关于天疱疮的功课,根据电梯里的楼层指导,进了住院部皮肤科的那层。
刚出电梯,两人就看见王大野往厕所的方向大步走去。汀歌刚想跟上去,就被汀颂拉了回来。
“你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去!”
“为什么?”
“你能察觉到其他魔物,难道其他魔物察觉不到你吗?到时候把非麟吓跑了我又得到处找它!”
汀歌撅起嘴,无奈地垂着头:“哦。”
“交给你个任务,”汀颂看向他。
王大野并没有进走廊尽头的厕所,而是转向另一边的阴暗的拐角处。汀颂踮起脚尖,背靠墙边,慢慢往前移。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谁让你来的?!”王大野努力压低声音,但汀颂还是听得出王大野的语气里带着怒气。
“那个猎人,我要她的魂。”
熟悉的女声从拐角的黑暗处响起,汀颂骤紧眉头,赶紧把半透明的蓝色眼镜戴上,另一只手放在手表上,随时准备持枪过去。
“下午的那个小丫头?”王大野语气十分不耐烦,“我现在不需要钱,赶紧滚!”
有意思,汀颂想着,这种带来财富的魔物,饲主恨不得供起来,王大野倒好,不仅态度差还出言不逊。
“你儿子、不、不是想、见妈妈、妈吗?”
刚刚还能好好说话,扮成人类的魔物,现在却频繁磕巴,声音也变得略微扭曲。
“您是想找哪个病房?”
一名护士站在汀颂身后,好奇地看着她。
坏了!
黑暗中的非麟正以一个人类姿势站着,忽然瞳孔变成全黑状态,匍匐在地上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掀起一阵狂风。
汀颂没理会护士,拿着枪就追了出去。
王大野诧异地看着她跑远的身影,刚想追过去询问清楚,就被一个高个子黑衣服男人挡住了去路。
“王大野是吗?”
他抬头看向面容精致的男人,呆滞地点了点头。
汀颂不顾场合地连连开枪,幽蓝色的射线在地上摩擦,迸发出阵阵火光。
这突然的举动彻底在寂静的走廊炸开了锅,护士推着治疗车恐慌避让,正在溜达散步的病人被家属慌忙拽到了一旁。
在他们看来,刚才非麟窜过的方向,仅仅是一阵莫名阴冷的穿堂风呼啸而过,除此之外,空无一物。而这女孩却像疯了一样在走廊乱窜,手里拿着奇怪的会射出光线的玩具枪,对着空气疯狂射击。
“保安,快叫保安!”
护士长一边疏散病人,一边对着随身医护系统厉声喊道。
另一名护士抓起内部电话,打往楼上神经科的护士站,想问问他们是否走失了一名女病人。
非麟以极快的速度在路过的每个人脚旁穿梭,让汀颂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能拼命追赶,抓住空子迅速射击。她一边追,一边看向周围的病房,直到下午请她喝茶的老人,从其中一个病房里探出了头,对上她的视线。
老人微怔,汀颂也愣住了。
非麟的身体因为受到惊吓,并没有及时化回原型,兽躯上赫然顶着那个属于孟文的人类头颅,仿佛一个劣质,正在漏气的皮球,在逃窜过程中一会儿肿大一会儿缩小,短发在高速移动中被风带起,疯狂舞动,更添了几分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
很快,非麟从走廊的另一头窗外滚落下去,汀颂赶忙探身查看,不管是在地面还是在空中,连非麟的影子都没见到。
住院部的天台上,王大野的嘴巴被一块脏兮兮的抹布随意堵住,只能从喉间挤出破碎而模糊的呜咽。一根发着蓝色光的绳子如同拥有生命的蛇一般,紧紧缠绕着他的躯干和四肢。
汀歌撑着围栏,手轻放在他的肩膀上,一瞬间,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重力让王大野整个人跪在地上,无法挣扎。
一刻钟后,汀歌满头大汗地踹开了天台的大门,神色极差地走到了汀歌身后。
“我真是受够了。”汀颂气得抓狂。
汀歌拍了拍王大野的肩膀,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家暴脾气阿颂。”随后抬起头,“阿颂,我的任务完成了!”
汀颂蹲在王大野面前,眼里满是非麟再次逃脱带来的怒气。
“不要怪我,不把你的嘴堵住,我怕我小命不保,”汀颂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把你的非麟召出来。”
王大野眼里的恐惧,在见到汀颂地瞬间变成了怒气,他眉头拧成了死结,额头青筋暴起,支支吾吾想说些什么。
汀颂伸手,扯掉了他口中那块脏污的抹布。
“呸!”王大野几乎要将吐沫星子啐在她的脸上,“亏我妈下午还把你当客,好心请你喝茶!畜生!有种你就把老子从这儿推下去,我告诉你,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他话音未落,刚刚抽掉的抹布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嘴里。
“净说些没用的废话,”汀颂不再看他,转头往向一旁笑吟吟的汀歌:“非麟在附近吗?”
汀歌点点头,嘴角弯弯,依旧保持沉默。
汀颂冷着脸,心里有些犹豫,但还是不道德地开口威胁:“我劝你,最好把你的魔物召到你面前,”她刻意放缓了语气,“我可清清楚楚地知道,你那个才四岁的儿子,住在哪一间病房。”
王大野的瞳孔骤缩,怔怔地望着面无表情的汀颂。
“要么今天非麟出现,要么……”汀颂顿了一下,“要么就是你生病的儿子在这里荡秋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