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顾临提起前男友时,叶铭确实有些愣神。
他问:他前男友是个什么样的。
一点都不可爱,难听嘶哑的猫叫声率先在叶铭脑海里响起。
他有点记不清那只猫的颜色了,似乎是棕色,又似乎是不够纯的黑色。
但叶铭记得那双属于猫咪的眼睛,亮亮的浅金色,睁着眼睛,张开嘴露出比其他猫还要尖锐的虎牙,朝他一下一下的叫。
就像他说得那样,那只猫是突然窜出来的,在他发着呆的时候从墙头跳到了他旁边,又在叶铭伸手碰到毛发的瞬间一个激灵,警惕的给了他一爪子。
抓出一爪子血,它又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留下叶铭看着手上多出来的抓痕,一时无言。
叶铭去医院打一针狂犬病的疫苗,却没认真处理伤口,连碘酒都没擦,只随意拿水洗了洗,事后也没怎么注意饮食。
伤疤就这么留下了。
本以为在那之后不会再见到的野猫,几天后又趴在墙头上精准的找到叶铭常去的地方挡住他的去路。
一人一猫相顾无言,毛色混杂的小猫就像那个拦路的恶霸,横着身子站在路口,叶铭想要绕开它,它往前一跳开始喵喵叫,而一旦叶铭伸手打算把它拨开,马上喉咙里就不断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声。
但是叶铭并不害怕,所以他毫不犹豫顶着猫咪警惕的动作,直接提着这猫的后颈把它安置回墙头就走。
直到后来过了很久叶铭才想到,这只猫拦住他,是不是见他手上有吃的,饿了。
那是一只一举一动都很怪异的猫,也许所有猫都是这样怪的物种,叶铭不知道,他只接触过这一只。
怕你的时候凶得不行,等真的黏上你了,又怎么赶都赶不走。
“和你很像。”
看到顾临突然呆住的脸,当时叶铭突然有捏捏他的耳朵,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由毛茸茸的猫咪变化而成的冲动。
顾临和那只猫真的一模一样。
和他唯一养过的,唯一靠近过他的那只猫一模一样。
又可怜,又脆弱,随便碰碰就会因此受伤,只要放着不管,就会自己孤独的死掉。
每当想起那只野猫最后躺在垃圾桶旁边被蚊子围绕发臭的时候,叶铭有的时候也会想,与其这样,他当时放着那只猫不管,把它丢在原地,让它的血液就此流完死在寂静的夜晚里会不会更好,他再也不克制自己的冲动,让猫被活生生摔死会不会更好。
顾临很像那只莫名其妙的野猫。
对于叶铭来说,他们都是莫名其妙的。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虚张声势的挥舞爪子,凶狠的抓伤他,又在下一次继续往他身前凑,等到他随便摸了一次两次脑袋,马上就变成了赶也赶不走黏在身上撒娇的猫猫。
随心所欲,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要是对方不想见他,他就永远也找不到。
他和顾临分手的那次也是。
顾临擅自提出分手,擅自一个人潇洒的跑掉,那次叶铭放弃了打断这个家伙的腿,让可怜的小猫只能一辈子呆在医院的想法,选择好聚好散。
却没想到,在过去了几年,两个人本该都回归自己的生活的时候,在叶铭已经把遥远的高中抛到脑后深埋起来的时候,某天的黄昏里,叶铭看到顾临背着双肩包坐在他家的门口。
看到他回家,朝他露出笑容挥手:
“好久不见。”
难以理解,令人费解。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顾临这种人,什么行李都不收拾,就这么背着双肩包,买了另一个城市的机票,飞到了他这里,一个人坐在他家门口等他回家,见到他的第一眼,问他:你想我吗?
一点自觉都没有的傻子。
他们一起度过了三年的高中时光,然后错过了对方人生中同等重要的大学四年,四年后的晚上顾临又重新出现在叶铭的面前,重新像来去无踪的野猫那样从墙头跳下来,挡在他的身前,强行回到了他的生活里。
叶铭没有拒绝顾临的重新靠近。
因为他曾经拒绝过一次那只野猫。
他抱着流着血,疼痛颤抖的小猫跑到宠物医院,付完钱,在医院提出留电话号码方便后续联系时他拒绝了,他不想再和这只猫扯上关系。
他已经做过很多了,不想再和这只打扰他生活的野猫留下瓜葛。
可付钱的是他,抱猫来的也是他,为了方便交钱,最终叶铭还是留下了电话号码。
即便如此,叶铭一次也没有去看过野猫。
医院的护士在猫接受治疗的时候曾给他发过一次照片,叶铭没有回复,之后对方就再也没有发来过照片。
但那张照片叶铭没有删,至今仍然留在他的相册里,换了这么多次手机,那张照片都没有消失,依旧顽强的像厨房水槽里的污垢那样攀在他的屏幕另一侧,在夜深人静的晚上躲进泛着光亮的手机里,悄悄的看着叶铭。
叶铭推开了一次那只野猫,所以叶铭再见到它,就是在对方凄惨悲哀的迎来死亡之后,倒在无人问津的小巷里。
那次叶铭记住了,猫咪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他们随时都会死。
那一刻叶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惋惜,是不是在不舍,有没有为了那只野猫感到悲伤,他不知道,他想不起悲伤的滋味,也并不觉得伤心难过,所以他只能冷漠的看着野猫的尸体,把垃圾丢进散发恶臭的垃圾桶。
叶铭把手机相册打开,把照片递给许言青看,就跟深夜的晚上不经意间打开亮起的屏幕的自己重合。
他的前男友。
他的初恋。
无所谓那是不是世俗所认可的爱,无所谓那是不是世人所追寻的爱,他都——
叶铭垂下眼皮,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放大的照片,按熄锁屏,与黑下来的屏幕上倒映的自己对上眼睛。
顾临很蠢,真的很蠢,比叶铭想的还蠢。
深夜里看着顾临一身伤痕躺在他旁边,裹着被子感到寒冷,缩着身子靠近他的方向,靠近唯一的热源,叶铭摸着顾临肿起来的伤口向下用劲按了按,哪怕还身处睡梦中顾临也皱起眉头,身体下意识发出疼痛的信号。
“蠢货。”
人类都懂得趋利避害的本能,顾临却不懂。
把思绪藏在潜意识的水花里,在睡梦中一味的靠近为他留下伤口的凶手,疼痛的深呼吸,抓着他的衣袖,从施暴者的身上感受温暖。
“连猫都知道在我动手的时候躲开,你怎么学不会呢。”
叶铭挪开手,轻柔的摸了摸顾临的脑袋,扒开他眉前的发丝,抚平皱起的眉间。
夜晚的长河里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