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愁心与明月 第14章 他生气了

一周的时间内，赵慕没再做些别样的举动，只不过上课的时候会偷偷趁老师不注意，戳一戳顾亦舒的背亦或是肩膀，要不就是下课了逗逗她。

放学了，会一如既往地问她要不要坐他的小轿车回家。可结果始终如一，顾亦舒只是佯装生气的瞪了他一眼，便上了自家哥哥的车。

事实上是——他们成了朋友。

……

赵慕以为他们一家搬来南京是再正确不过的事了，只可惜事与愿违。

夜晚八点的南京县城已是灰蒙蒙一片，月亮被一层层云雾轻纱遮掩着，只像个腼腆姑娘一样偷偷地露出尖尖一角。

万家灯火，家家有各自的故事。

一幢豪华的复式楼内，一对男女争吵的声音喋喋不休，似乎可从窗户与墙壁的缝隙中透露且扩散开来。

“你天天晚上出去鬼混，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妇人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十分尖锐。

“鬼混？你搞清楚，我跟你说过了是应酬，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男人显然对她的愤怒不以为然，边解释边自己打着西装的领结，看样子又是要出门了。

“没办法？哈哈好啊，好一个没办法。不是鬼混是应酬是嘛，怕是老爷你自个儿都没注意到衣服上来的女人头发。我可没这么长的发丝儿，也没有这么浓的香水味。”女人歇斯底里后冷静地分析道，转而勾了勾唇，“今个儿你出了这门，我们的缘分就差不多尽了。”

男人听到她这话明显怔了一下，不过还是嗤之以鼻，一笑而过：“这么威胁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通通由着你去吧，行吗？”

“好，好，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

女人笑容艳丽，他若是转头来看她一定会被惊艳到，但他没有，没有回头，而是从架子上拿了那顶黑帽，戴上离去了。

她的眼眸逐渐黯淡下来，只剩浓浓的绝望和心灰意冷。

男人下了楼，前脚刚踏出大门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吓得他直冒冷汗。一定是什么东西砸下来了。

若是迟一点，他就也没命了......

他小心翼翼地转头去看究竟是什么东西砸了下来，一刹那，他面如死灰。

他颤抖着蹲下来，抱住瘫在地上血流成河的女人，不知何时眼泪簌簌地流下来，哭着道：“景芳，景芳你别吓我啊，别这样，别这样……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快别闹了啊！”

女人睁着眼睛，又咳了一口血出来，顺着她光洁的面容流到了她的发丝里。她笑得很美，道：“你瞧，我做到了。替我，照顾好，儿子……”话音还未彻底落地，她就离开了。

只留下原地嚎啕大哭的男人。

*

赵慕用完晚膳之后便回到了自个儿的书房里，复习今天课堂的内容及完成先生留给他的作业。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才刚学不到一时半会儿，门外便传来父母的吵架声。

他捂住耳朵，死命想让自己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学习中，不被门外的声音打搅到。

他告诉自己：“别去听，好好完成你今天的学业……不要管那么多，不要去在意，不要去听……”

可他并没有做到。

他手中的笔在粗糙的纸张上不停打着圈圈儿。

纸上的圈犹如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使他越来越无法平静下来。

还是抵不过心理作用，他实在忍受不了，外面的声音对他来说太吵了。他啪的一声放下笔，起身打开门，谁知，映入眼帘的便是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母亲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

翌日。

早晨的第一堂课还没开始，学生们在桌子边上围成一圈纷纷讨论着一件事——

“哎你们知道吗，赵慕他娘昨晚好像是出了什么事……你看他今日都没来上学。”

“哎对啊，他真的没来。”

“发生了什么？”

“他母亲啊，好像是，跳楼了。”

“跳楼了？咋回事啊这是？”

“谁知道呢。我爹昨天在他家附近拉车，说是看到地上有一滩血，可恐怖了呢！”

“……”

顾亦舒一来便听到他们叽叽喳喳讨论的话，心里想着：真是谣言不可信。

思绪间，教书先生来了，他带着几本破旧的课本，放在讲台上发出了巨大声响，随之全班安静下来，他也轻咳了两声以示肃静，“闲言碎语不要再去探讨了，完成自个儿的学业才是最正经的事。”

“是，先生。”

*

两天后。

“你这两天怎么没来上课？先生讲了好多新知识。”

顾亦舒转过身子一脸关心地问好几天没来的赵慕，看他神色有些不对，又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你没事吧？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对吗？”

赵慕始终没有看她，只是垂着眸，低低说了句：“他们说的没错。你别再问我了。”

顾亦舒担忧的看了他低垂的脑袋一眼，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与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着实不太一样。

她扯出一抹笑，又说了句，“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说完便转了回去，没再问些别的。

同桌凑过来问她，“他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他母亲自……”

话还没说完，顾亦舒赶忙捂住她的嘴，紧张的看了后面的少年一眼，“别说了！没有的事。好好做你的作业，先生一会儿还要检查呢。”

殊不知，听到这番话的少年黯淡的眸子倏然出现了一点亮光。

这一整天，他们都没有交谈。

直到放学赵慕对她说了句，“你，陪陪我好不好？”

顾亦舒依旧是一脸担忧的看着他，温声问了句，“怎么陪？”

“陪我说会儿话就好了。”赵慕说道。眸子依旧是漆黑的，不同往日。

顾亦舒犹豫了，哥哥还在外面等她……

“好吗？”见她不说话，赵慕又开口道。

顾亦舒终于点点头，“嗯，不过，我要先跟我哥哥说一声。”

“好，你跟他说一声，叫他先回去，等下我送你回家。”

“嗯，好。”

出了校门，萧钧儒大老远就看见自家的小丫头，刚想露出笑脸，就看见她身后远远跟着的赵慕，笑容便瞬间凝固在嘴角。

“钧儒哥哥！”小丫头明亮的叫了一声。

“上来，回家了。”萧钧儒略显冷淡的回应道。

顾亦舒看出他貌似有点不开心的样子，噎了噎口水，壮着胆子道：“你先回去吧。”

果然，下一瞬，他立马抬起头来，盯着她看，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你先回去吧，我……”顾亦舒说着，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心生一丝不好的预感。

“有什么事我不能在场？”

“不是，钧儒哥哥，我晚上再跟你解释好不好？你就先回去吧，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顾亦舒解释道，看他真的生气了，便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是因为赵慕？”萧钧儒低声问。

她点了点头，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少年已头也不回地骑着单车走了。

她呆呆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他离开的背影。

钧儒哥哥一定是误会什么了。

还是晚上再好好跟他解释清楚。

赵慕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你哥说什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没什么，他就是太担心我了。”顾亦舒扯起嘴角。

……

他们来到了一棵大榕树下，面前是一条长河，河水拍打着岸边的石块，发出潺潺的流水声。黄昏时分，波光粼粼的河水以及树梢都留有金色而短暂的余光。

“他们说的是真的，我母亲，自尽了。”赵慕低着头貌似漫不经心的说着，他把玩着自己的手，交叉在一起，又松开，再交叉……

顾亦舒看着他，问道：“你知道原因吗？”

“因为我父亲吧。她和我父亲经常吵架。隔三差五的就要吵一次架，我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每次吵架，都要摔摔家里的瓶瓶罐罐，搞得鸡犬不宁。父亲都是拿了一顶毡帽就出门了，母亲，就只能在家里哭。每次父亲都是对母亲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怎么听进去……现在，现在好了，母亲真的走了，他倒，倒反过来舍不得。”

赵慕说着，似是在陈述一件事情，但逐渐颤抖的声线却出卖了他。他的手没有再交叉再松开了，只是缓缓地捂住了面容。

他哭了。

赵慕一个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居然也会哭。

见状，顾亦舒只能轻轻拍拍他的背，温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突然间，她想起了母亲对她说的话——

“舒舒你记住，总有一天你是要长大的，只是或早或晚而已。你记住，以后无论如何发生什么事，都要学会自己面对，知道吗？娘不能一直陪着你，你要学着自己长大，没有人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你要学着自己长大，没有人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她说。

赵慕抬起头，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将头转到一边，嘟囔着，“什么嘛，这么老成。像个大人一样。”

“我们早晚都要长大的呀。你不哭啦？”顾亦舒扬起一抹笑。

“丢脸死了。”他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露出嫌弃的表情。

“你也知道啊。”顾亦舒笑了，看他不再那么难过了，又认真的说了句，“我还要告诉你。”

赵慕好奇地问她：“什么？”

“你母亲并没有走，她只是不能再陪你了而已。她只是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温暖着漆黑夜里前行的路。只要你想她，她就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