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淇、寒晓、伯奇三人与夔牛在岔路口分道扬镳后,朝着祠堂广场的方向疾驰而去。越靠近广场,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焦糊味和那股令人作呕的狂躁气息就越是浓烈。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哭嚎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毁灭性的声浪,冲击着他们的耳膜和心神。
当小淇三人终于冲破最后一片屋舍的遮挡,视线豁然开朗,祠堂广场的全景如同地狱绘卷般铺展在眼前时,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三人依旧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心神剧颤,血液几乎冻结!
这里,已经不再是他们离开时,那个虽然混乱但尚存一丝秩序的广场,而是彻底变成了一个血腥残酷的修罗场!
原本还算空旷的广场,此刻挤满了厮杀在一起的身影。人族村民和妖族村民,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被仇恨和恐惧驱使着,疯狂地攻击着视线内所有“非我族类”的存在。
一个手持柴刀的壮汉,红着眼睛,疯狂地劈砍着一只试图用藤蔓缠绕他的杨树妖,木屑纷飞,绿色的汁液(树妖的血液)与人类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溅得到处都是。
另一边,一只暴怒的熊妖跃立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熊掌带着千钧之力拍下,将一个试图用长矛刺它的村民连人带武器拍飞出去,撞在祠堂的墙壁上,生死不知。
高台之上,早已无人顾及。陈老村长被几个忠心耿耿的村老死死护在身后,他老泪纵横,徒劳地嘶喊着“住手”,声音却完全被淹没。而陈玉珩,则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退到了高台的角落,冷眼旁观着下方的血腥混乱,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掌控一切的冰冷笑意。几个他的心腹手下,则混在人群中,不时地煽风点火,或者趁机对落单的、试图劝阻的温和派下黑手。
古榕翁那庞大的树妖身躯,成为了混乱中心一个显眼的目标。数个人族村民围着他,用火把、斧头疯狂地攻击着他的树干和枝桠。古榕翁虽然强大,但似乎心存顾忌,不愿对人类下重手,只能挥舞着巨大的树枝格挡,发出愤怒而悲怆的吼声,他身上已经有多处被烧焦、砍伤的痕迹,枯黄的树叶不断飘落。
那只冲上台保护苍鬃的小狼妖,早已被打倒在地,不知被谁踩踏了几脚,蜷缩在苍鬃巨大的身躯旁,发出微弱的呜咽。而苍鬃,依旧被沉重的锁链捆绑着,它巨大的眼眸死死盯着台下混乱的景象,尤其是那些倒下的、无论是人是妖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滔天的痛苦、愤怒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它挣扎着,锁链哗啦作响,却无法挣脱。
整个广场,如同一个巨大的、失控的绞肉机,每一秒都有生命在消逝,都有仇恨在累积。和平的最后一层薄纱,被彻底撕得粉碎。
就在这片混乱的广场上,角落靠近祠堂一侧的墙根下,两个小小的身影,正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
一个是人族的小女孩,约莫六七岁的样子,梳着两个羊角辫,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小脸上满是泪水和尘土,她叫丫丫。她与她的父母在混乱刚开始时就被人群冲散了,她吓得大哭,却找不到熟悉的身影,只能本能地往人少的地方躲。
另一个是妖族的小男孩,看起来和丫丫差不多大,头上顶着两只毛茸茸的、还未完全褪去胎毛的棕色小熊耳朵,他是村里一个温和的熊妖的孩子,叫石头。他的情况也和丫丫一样,在混乱中和父母失散了。
早先两个来自敌对族群的孩子,在这片血腥的炼狱中,不期而遇。他们先是警惕地对视了一眼,人族女孩吓得后退一步,小熊妖也龇了龇还没长齐的乳牙。但下一刻,一块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的、带着血迹的碎石,“砰”地一声砸在他们中间的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
两个孩子同时吓得尖叫一声,不约而同地向对方靠近了一步。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族群的对立。小女孩颤抖着伸出手,小熊妖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两个小小的身影紧紧地连在了一起,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外界的恐怖。他们忘记了彼此是“人”是“妖”,只剩下最纯粹的、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安全的渴望。一人一妖就这样携手躲了起来。
这时侯本应该敌对的两孩子,此刻却因为同样的恐惧和无助,本能地靠在了一起。丫丫抽泣着,小小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石头虽然也很害怕,但他还是伸出胖乎乎、带着肉垫的小手,笨拙地拍了拍丫丫的后背,用带着哭腔的、稚嫩的声音说:“别……别怕……我阿爹刚刚跟我说,躲起来……就没事了……”
丫丫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石头那双和自己一样充满恐惧却努力表现出坚强的棕色眼眸,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石头粗糙的熊爪。在这一刻,种族、仇恨、纷争……所有成年世界的复杂与残酷,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两个在灾难中失去了庇护、相互依偎取暖的可怜孩子。
然而,混乱的漩涡并不会因为他们的弱小和纯真而绕行。
就在这时,一个杀红了眼的人族村民,正被一只猪妖追得连连后退,他手中的锄头胡乱挥舞着,试图抵挡猪妖的獠牙。在激烈的搏斗中,他一个踉跄,手中的锄头竟然脱手飞出,带着呼啸的风声,不偏不倚,朝着墙根下那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小小身影直直地飞了过去!
那锄头虽然粗糙,但在惯性的作用下,速度极快,锋利的锄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啊——!”丫丫和石头同时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尖叫,他们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阴影朝着自己笼罩下来,吓得连躲闪都忘了,只是本能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互相抱紧了对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冰蓝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骤然出现在两个孩子身前!
是寒晓!
寒晓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整个混乱的战场,尤其是那些容易被波及的角落。当看到锄头飞向那两个孩子的瞬间,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将身法施展到极致,瞬间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
“玄冰符!凝!”
寒晓低喝一声,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道湛蓝色的符箓瞬间凝聚成形,散发出刺骨的寒意!他看也不看,反手一挥!
“咻——!”
玄冰符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击中了飞来的锄头!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那来势汹汹的锄头,在与玄冰符接触的瞬间,从锄刃开始,迅速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寒冰!飞行速度骤减,最终在距离寒晓面门不到一尺的地方,被彻底冻成了一个冰疙瘩,“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几块!
冰冷的寒气弥漫开来,让附近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丫丫和石头等了半天,没有感受到预期的疼痛,才怯生生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寒晓收符转身,以及地上那碎成几块的冰冻锄头。
“没……没事了?”丫丫带着哭腔,小声问道。
石头也瞪大了熊眼,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救了他们的大哥哥。
寒晓看着这两个吓坏了的孩子,看着他们即使在这种时候,依然紧紧握在一起的小手,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一下。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没事了,别怕。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躲好,不要再乱跑了。”
随后寒晓快速扫视了一下周围越来越失控的战局,眉头紧紧锁起。
光靠他们三个人,想要强行分开这么多已经杀红眼的村民和妖怪,几乎是不可能的,反而可能引火烧身。
但无论如何,必须想办法控制住局面!至少要创造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让像丫丫和石头这样无辜的、失去战斗力的老弱妇孺能够暂时躲避,也让厮杀中的人有机会冷静下来!
寒晓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整个广场,大脑急速运转。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广场中央,那个原本用于行刑的高台!
高台地势较高,视野开阔,而且相对独立,不易被混战直接波及。如果能以高台为中心,构建一个防御结界……
一个计划,迅速在寒晓脑海中成形!
寒晓很快便打定了主意!
“伯奇!”寒晓转头对刚刚赶到的伯奇喊道:“你擅长影响心神,麻烦你尽力安抚附近陷入疯狂的村民和妖怪,引导他们暂时停止攻击,尤其是保护那些失去战斗力的!”
然后,他看向正努力试图靠近古榕翁和小淇的小淇,用神识传音快速说道:“小淇!我去高台布阵,设法创造一个安全区!你见机行事,务必小心!”
说完,寒晓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如同灵猿般,避开几处激烈的战团,踩着混乱中倾倒的杂物和偶尔飞来的流矢,朝着中央高台疾冲而去!
寒晓的目标很明确:抢占高台,布下符阵,先稳住这即将彻底崩溃的局势!为小淇争取时间,也为夔牛寻找证据争取那宝贵的一线生机!
而拯救灰水村的最终希望,或许就在这混乱中心的方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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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混乱中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