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散发出淡蓝色光芒时,所有人都往弈渊手指看去。
“看来离源部长很近了。”有人说。
弈渊摘下戒指,任其漂浮在空中,片刻后戒指自动往前移动,撞在了左前方的岩壁上。
撞上去弹回来、撞上去弹回来、撞上去弹回来……戒指就这样不懈地撞击着那块岩石,山洞里回荡着轻微的脆响。
“朝这边来。”
他正准备带着人进入那条向左稍窄的通道,里面却轰然一声巨响,地面细微地颤动,头顶不住有碎石泥渣掉落。
弈渊脸色一变,当即召来兵器,抬腿就走,“战斗预警!”所有人戒备!
他扔下电筒,用法术祭起明灯,飞身而入,穿过窄窄的通道,几步后豁然开朗,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空腔。
然而出乎意料,空腔里并没有想象中激烈的打斗,除去一堆被炸得连原貌都看不出得碎渣以外,只有地上躺着的两个面熟的人。
一个新任执行部部长,一个新任特别顾问,其中一个压暧昧地在另一个身上,十指相扣,双双昏迷得不省人事。
弈渊:“……”
其余追上来的执行部众人:“……”
*
源澈醒来时看见医疗部熟悉的天花板,就知道自己又被弈渊成功捡了回来。
没有挂吊针,没有打石膏和钢针,只是被缠满了绷带……源澈打量一圈,心想自己被pua得不浅,居然觉得这次受的伤还挺轻。
“怎么?在沾沾自喜又没死成了?”
师长夷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个保温杯,源澈一见他就知道自己又得被念叨一遍,赶忙说:“我头疼,不见客。”
“知道疼,下次就别莽莽撞撞地一个人就跑到深山老林里面去,人家弈渊不远万里跑去救你容易吗?”
师长夷拧开杯盖,里面泡着狮峰山产的龙井。源澈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想了想,说:“那条化蛇我已经解决了,但是最后我在一个存放着大量棺材的空洞里,遇到了一个……”
“一个活过来的人俑?”师长夷笑道,“真是委屈死人家了,原本想向你打个招呼,猝不及防被你用引雷符轰了个半死。”
源澈:“?”
“我没见过他,”源澈斩钉截铁地说,“虽然我偶尔脸盲,但我敢确保执行部没这人,他是哪个部门的?”
“昨天早晨全局例会你没来,不知道他是从京城新调任过来的,不认识也没关系。我已经和他讲清楚了缘由,人家表示理解。”
弈渊也来了,坐在师长夷旁边,对着源澈关心道:“感觉怎么样?”
“就是皮外伤,上几天云南白药就行,没什么。”源澈不敢和这家伙开玩笑,弈渊点了点头,也不管师长夷在旁边,直白道:“你部长的位置被别人占了。”
源澈一愣,转眼看向师长夷,短暂的疑惑后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哦?是吗?怎么刚刚没听你说过?”
师长夷:“……”
师长夷的怀柔之策被弈渊硬生生打乱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正想说来着。”
“就是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短短片刻,源澈便已经把真相推断了个**不离十,“那我现在是什么?升到局长还是副局长了?”
面对昔日下属的灼灼目光,师长夷不自然清清嗓子:“全局特别顾问。总部根据你的实力,首开该职位之先河,目前全国就你一个人获此殊荣。”
“部门也只有你一个人。”弈渊补充道。
源澈冷笑两声,意思是我这拼死拼活干好几年,说换职就换职,说架空就架空,还没提前告诉我一声,当我工具人呢?
“辞职,”源澈冷静地说,“工资结一下,不干了。”
“这不是我的意思,”师长夷无奈解释,压低声音,“昨天早上,不对,昨天凌晨四点总部传来的调职急讯,那家伙八点就空降到我办公室门口,我给你打电话,没信号,例会八点半就要开,鹿姮拿着鞭子催办公室的人十分钟之内做出横幅和名牌,印刷出来的油漆都还没干就被挂了上去……”
“给你个机会,和我一起辞职。”源澈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我没你那样的母舅家,留那么多财产来挥霍,丢了饭碗谁养我?”师长夷哂笑,“更何况你做这行,为的也不是钱财和名利,是心里装着天下苍生……”
这话说得倒也挺对,当初源澈入职怀天局并非为了国家发的那点死工资,反正家里有钱,不到外面来上班一样能活得滋润。
“热胀冷缩,心寒了装不下了。”
源澈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穿鞋,找半天愣是没看见自己的鞋在哪。师长夷忙把他按回去,狡笑道:“你鞋子已经报废扔了,新鞋还在路上呢。先耐心听我把话说完?”
光脚跑路实在太丢脸,源澈索性做了个“请”的手势,看他要编出什么花样。师长夷组织了下语言,缓缓道:“那家伙叫陆寰,从京城本部空降过来,此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号人。我朝上级询问他的来历,结果答复简直出乎我的意料。”
“嗯哼?”源澈佯装好奇给足师长夷面子,“上天派来的救兵?”
“不,他是个新人,而且还是走后门进来的新人。据说这家伙的后台特别硬,京城那边想把他辞退,各种方法都用尽了也办不到,人事部差点还被上面的喝茶谈话。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明升暗贬将他派来渝城,当个执行部部长混日子。”
“有点恶心。”源澈客观评价道。
房中安静下来,源澈没有说话,思忖着什么,师长夷知道他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调令,也跟着默不作声,等待他自己默默想通。
“最好让我亲手揭出他的老底。”最后源澈闷闷地说。
师长夷闻言松了口气,知道他这是变相答应的意思,“你的办公室还是原来那间没动,我让人把门牌换了,其余一切照旧。这几天你就乖乖在医院好好躺着,等痊愈报告出来了再回来上班。”
“等我痊愈的话,怕是眉毛都要烧完了吧?”源澈意有所指地看向师长夷黑屏朝下扣放的手机,“老实交代,又出什么事了?刚刚火急火燎把弈渊派出去别以为我是瞎子没看到。”
师长夷露出三分恰到好处的茫然,解释道:“其实是你的新鞋到楼下了,住院部不允许快递员……”
“都已经被揭穿了就不用再编故事了,你敢让执行部副部长下去提鞋?你要说陆寰死半路了我还能相信几秒。”
“呸!你小子能不能想点好的!”
源澈一副你不从实交代我就不放过你的表情。
“好好好……方才传来的急报,除夕夜当天不明生物现身崆峒山,对当地居民展开无差别恶意攻击,现已造成三十余人受伤。青海方面与敌方斡旋三天束手无策,最后决定朝我们求助,弈渊应该已经在去支援的路上了。”
源澈算了算天数,疑道:“从除夕夜到现在似乎不止三天了吧?你是不是又编故事骗我呢。”
“对于你的质疑作为上司我感到非常悲哀且失望,上下属之间的信任就这样比蝉翼轻纱还要单薄……不过话说回来,青海分局的确是三天前才接到的报警,缘因崆峒山上住的都是道士和尚,两方为了证明自家法门更胜一筹于是将收妖作为证法唯一胜利结算标准,一群心怀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的修仙者瞎鼓弄了几天后惊觉自己竟然束手无策,这才扭扭捏捏放下身段朝组织求援。”
“我也要去。”
源澈抬手去按呼叫铃,打算把护士姐姐摇过来取针,伸到一半却被师长夷捏紧手腕又塞回铺盖,后者蹙眉道:“你去凑什么热闹,好好在医院待着养伤。”
“没有哎我是怕弈渊搞不定。他那个小身板一撞上妖怪就要被扑倒蹂躏,作为相亲相爱的同事我简直无法容忍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发生!”
源澈再次挣扎着起身去按铃,心说我才不要把大好时光浪费在消毒水统治万物的医院里边,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吸入了万亿只治不好的病毒。
“你们在干什么?”碰巧护士长查房路过门口,狐疑且警惕地看向桎梏着病人的病人亲友,联络保安的对讲机挂在前胸一闪一闪地亮着红光。
师长夷:“没事,我在给他活动手筋。”
源澈:“他说这瓶药太贵了不准我继续打要给我拔针让你们退款。”
隔壁妇产科挂着“高危孕妇标准”告示牌里面的“低学历”这项突然滑过一道诡异的高光。
护士长:“……”
“命重要还是财重要,人都还没痊愈就心疼起钱来了?”护士长恨铁不成钢似的剐了眼无辜的师长夷,脖子一伸朝走廊喊道:“14号床缴费清单准备一下,各项支出列清楚了别搞错!”继而扭头对着师长夷说:“现金还是支付宝?”
被狠狠阳谋了一把的副局长只得乖乖跟着出去缴费。确认人走远后源澈一把摘下针头,从床头抽屉里摸出自己的手机,穿上单人病房里标配的一次性拖鞋,旋即裹着病号服火速撤离现场。
跑路三分钟后师长夷的问罪电话如约而至,源澈在挂断和接通中选择了等一分钟来电自动切断。
崆峒山崆峒山……从渝城过去足足有七百公里路,现在出发火车和飞机都不是最佳时间……源澈拦下路边出租车报了家的地址,心说开车也就九个半小时,我才不去公共交通瞎折腾呢。
源澈在市区这套房是个江景公寓,因为方便上下班平时都住这边。房子楼层高,地段尤其优秀,附近超市医院消防站配套样样齐全,江对岸就是朝天门,为了720度无死角观景,每个临江的房间都做的整面落地窗。
过年时家里老辈子爱买的日撕黄历还停留在前天,客厅的摆钟指着三点半,窗外却不见阳光,灰蒙蒙的水雾半笼罩着江面。
回到家后源澈迅速脱下病号服扔进垃圾桶,闪入浴室拧开淋浴头,从上到下洗发水三遍沐浴液两遍以狠狠满足自己的心理洁癖。下水管道还隐隐有水流的动静,源澈裹着浴巾站在镜子前吹干头发,随手往上抓了两把敷衍敷衍造型,转身开始收拾行李。
符纸在之前收化蛇的时候全部用完了,眼下暂时没有时间重新画,只能把原材料带着路上制作……原本空间尚显宽裕的行李箱在迎接了一堆黄纸笔杆墨水后瞬间拥挤起来,但又不至于拉不上拉链。
检查过水电气闸无虞后源澈下意识瞥了眼窗外,旋即扯过窗帘,将室内一切都隐藏在昏暗里。他提起行李箱,找出之前随手扔进沙发里的钥匙,刚一开门就感觉不对。
走廊的声控灯没亮,但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不远处的阴暗里站着一个东西,似乎正因他开门的这个举动而扭头看来。
源澈的手还紧捏着门把没放开,紧绷的肌肉显现着他随时都可能暴起。沉默的对峙持续了三秒,最后被对方漫不经心的语调而打破:“是源澈源顾问吗?”
声控灯随之亮起,灯下站着一个俊朗偏漂亮的年轻男人。他一身暗红色衬衫,剪裁得体的黑西裤完美修饰出笔直修长的双腿,脚边也停着个滚轮行李箱。源澈第一眼就感觉此人的气场入侵性极强,有种雄狮的不可一世和威风凛凛,又混杂着响尾蛇般的危险与狡猾。
“你是谁?”全无好感的第一面就注定了这个家伙不会获得源澈的好脸色,“我不记得我认识过你。”
能叫得上“源顾问”这三个字就说明来者应该是怀天局的同事,源澈心里隐隐浮现出个模糊的答案,果然片刻后年轻男人轻笑道:“源顾问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天下午咱们还在飞雁山山洞里见过一面,怎么今天一觉醒来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么这就奇怪了。”源澈好整以暇地双手环胸而抱,倚靠着冰冰凉凉的门框,“第二天入职就放着好好的班不上,拎着行李跑到同事的家门口来蹲点——请问新上任的陆寰陆部长有何贵干呢?”
陆寰暧昧地挑眉,缓缓道:“上班时间来找澈顾问,除了公事还能有什么理由呢?”
源澈真是烦死了这种又装又不一次性把话说完的家伙,冷着脸不说话,继而当着陆寰的面反锁家门,完全把他当作一团恼人的空气,拖着行李箱就要往电梯间走。
没想到当他与陆寰擦肩而过时,后者突然松开行李箱的手把,迅雷不及之势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别走啊澈顾问,咱们还没说正事呢。”
被拥有人体温度肌肤贴上的瞬间,源澈猝然一惊,整个人犹如过电般差点跳起来。他猛地一挣,然而陆寰的手劲儿更大,一时间竟是没办法挣脱。
源澈登时怒火中烧,带着愤怒与诘问望向陆寰,后者却无所谓般勾唇一笑,戏谑的表情中还掺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你有病吧?”那瞬间一直忍着没发作的源澈终于毛了,清脆响亮的巴掌利落地甩在陆寰脸上,同时惊起才熄灭几秒的声控灯。
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源澈略带少许殴打新同事后的心虚,对上陆寰灼灼目光,“松手!”
陆寰却捏着他的手腕举到两人胸口处的高度,另一手摸出手机,解锁,点开微信聊天框,就着这个页面塞进了源澈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