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最终还是带着阮希音一起去看了纪云天。
有一说一,纪云天是挺会享受的一个人,之前身居重职的时候住在市中心繁华地段的大house里,还算收敛,现在卸任了,敛都不敛了,住到了一个稍微安静点的庄园,三天两头的约各方人士过来一起打高尔夫,回到家,大管家小保姆都严阵以待,乌泱乌泱一大群人都服务他一个人,生活规格拉满,一点都不亏待自己。
纪云天还是太热爱生活了,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为他操心。
虽然好像也没人会担心他。
阮希音侧头,看到纪舒淡漠地把礼物放在了桌上,和纪云天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要走。
阮希音拉了他一下,神情困惑。
不是!一句话都不说,这就走了。
阮希音抿着唇,没有发声,纪舒读懂了她的神情,不轻不重地解释:“我们现在的关系就是这样,看一眼就够了。”
这话也说得太明目张胆了吧!
阮希音心中一惊,隔着纪舒去看他身后纪云天的神色,果然人脸都黑了。
纪云天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眉目锐利,眉峰高耸,身后黑压压的怒气。
他刚才还面色红润的像个几十岁小伙,现在却感觉自己要气进医院了。
纪云天听到亲生儿子说这话,也不甘示弱,没好气地说:“只是想看一眼的话,下次你也不用来了!”
纪舒表情淡漠,对此无动于衷。
纪云天鼻子冒了点气,补充说:“下次让阮小姐给我打个视频电话就可以了,我还不乐意见你呢!”
纪舒不悦地凝起眉。
阮希音:“……”
弱小,无助,不知所措。
纪舒转身,沉着脸,对着纪云天幽声说:“跟她有什么关系,干嘛让她给你打电话?”
“我喜欢跟阮小姐相处不行吗?她比你这个亲生儿子省心,我看着她就欢心,看到你就来气!”
阮希音压力山大,纪舒不置一词,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神情冷漠,眼神晦暗。
纪云天看到他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就更加来气了,想到什么,不加掩饰地说:“纪舒,我当时和你妈就想要个女儿,名字都取好了,谁想到会生出一个你!”
话题一下子挪到禁区,纪舒动了点怒:“你没资格提我妈。”
纪云天微愣,埋怨自己一时冲动又说到了不该提的事,他和儿子在工作上很有默契,在这方面完全没有一点默契。
但他这样的人,从来也不愿意被人压上一头,纵使心中有愧,还是扯着嗓子说:“晴雅是我妻子,我想提就提,你凭什么不让我提。谁都没权利在这上面制止我!”
……
……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火星撞地球。
两个体面从容,讨论一些常人看来翻天覆地的大事都只会言简意赅点评三言两语的人,此刻言辞犀利地互怼了一句又一句,言语神色如针如箭如刀,不留半点情面,直往人软肋上插,话话致命。
阮希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发出尖锐暴鸣。
STOP!STOPSTOP!!STOP!!!
怎么局势一下子就演变成现在这样了!
看来纪舒选择什么都不说还是挺明智的。
他们就根本不可能说到一块去。
阮希音头疼,及时打断两人的争执,对着纪云天说:“纪先生,今天聊得差不多,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纪云天:“有事?”
阮希音撇撇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可不是什么托词,是真有事。
纪云天听到她的话,顿住了,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半响才说:“纪舒,你是不是要带她去见你母亲?”
“是。”纪舒点头,神情冷肃。
纪云天叹了一口气,主动给自己找台阶:“我无颜见你母亲,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
纪舒牵起阮希音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临出门前,阮希音回头看了一眼,纪云天早已偏头看向窗外,蓝天如洗,白云悠悠。
纪舒载阮希音去了墓园。
阮希音以为,纪舒对自己深爱的母亲,总是要说什么的,没想到他还是同样缄默。
到了墓地,阮希音在墓碑上放了一捧茉莉花,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感慨许多。
碑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虽然照片是黑白的,但她笑得实在太温柔,阳光轻轻的铺在上面,好似她也生机勃勃。
阮希音曾经去给亲人扫墓的时候,每每见着一张年轻的遗照,在众多的衰老中显得格外突出,她总要感慨,年老的人大家虽难记得他们年轻时的样子,但在韶华之年就逝去的人更是连衰老的样子都没有。
所有人都害怕衰老,叹红颜易老,遇着连衰老都没有的人,又要叹红颜易逝。
人生总是要留遗憾的。
阮希音默默想。
纪舒也看向了墓碑上的那张照片,眼神有点茫然。
阮希音站在一旁,陪着他沉默。
纪舒什么也没说,没有对母亲诉说委屈和痛苦,也没跟她分享幸福和喜悦,只是用手轻轻摩挲着墓碑,神色依旧晦暗不明。
他沉默了太多年,沉默总是包含他最浓厚的情绪。
阮希音知道他这举动蕴含了多么深厚的意思,不禁感到有点心疼。
旁人总说纪舒受了打击,变得冷淡,不近人情,可他哪里有变得无情呢!他只是表达的方式和一般人没那么一样罢了。当言语没有任何力量的时候,他习惯了用行动来表达自己最深切的**和爱。他不说花言巧语,却主动承担了许多许多。
这个纷杂的世界,许多人都匆匆忙忙地包装自己,多少人敢于素颜对人呢?
就算是她,曾经也没有那样的勇气。她一层又一层地伪装,只为了不让某些人失望。
最近她才终于想开了。
曾经她不想让别人失望。现在却觉得每个人总有让人失望的地方,如果哪天有人对你感到失望了就离开你,错的不是你,错的是那个人。物件好就被追捧,坏就会被抛弃,但人不是物件,把你当物件的人不是值得你挂念的人。
她不再因为自己的伪装过于拙劣而感到抱歉。
有些责任,一个人理应承担,有些期望,却没有那么必要。
人是一座山,又是一片海,是泰然的,也是柔软的,是沉默的,也是汹涌的。要听穿林而过的风声,也要倾听内心的波澜。
阮希音看着纪舒,突然问:“纪舒,有一天,你会因为我不够好就离开我吗?”
纪舒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是很诧异她会突然问这个,但他还是诚心诚意答:“不会。如果有一天我想要离开你,只会是因为你不想我靠近。”
阮希音笑了笑,再次看向墓碑上的照片时,不再有惋惜,心中反而盈满了感恩之情。
伯母,您知道吗?纪舒这些年,真的受了好多好多的苦,遭受的很多不公的对待,也承担了许多沉重的压力。不过,虽然您很早就离开了,但在离开前,您却在纪舒心中种下了爱的种子,他知道要如何去爱一个人,也从未放弃过对美好的追寻,他没有愤世嫉俗,而是成长成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很爱我,我也很爱她。
您不用担心,他和他那偏执的父亲并不同,他继承了父亲的强大,也同时继承了您的温柔。我们一定会好好地走下去的。
一阵风吹过,顺着风意,阮希音抬起头,看到蓝天中有一大片雪酥饼般的白云正在缓缓飘动。
“我也不会离开你的。”阮希音看着纪舒说:“我会永远爱你,永远都陪在你的身边。”
纪舒眼里浮现她的虚影,和天空的云彩叠合在一起。
纪舒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抿上唇,喉咙里“嗯”了一声。
阮希音觉得他这反应有点太平静了,不解问:“你难道没有很激动吗?”
纪舒看着她,轻轻地笑了一下,肩膀微微耸动,是他少有的姿态。
阮希音更困惑了。
纪舒问:“你这次说话走心吗?”
“当然走心啦!我很真诚的!”阮希音鼓了鼓嘴,在他肩上捶了一下。“我又不是什么话都随便说说。”
纪舒仍笑个不停,喉咙里泄出几抹笑声。
阮希音见他这模样,气得不行,跺跺脚说:“你再笑,我就不理你了!”
怎么可以那么不信任我?
纪舒闻言,终于停了下来,唇角仍留有浅淡的笑意。
“那么快就不想理我了,我能相信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吗?”
哎呀!还真是。要不要那么敏锐,他不是一直在笑吗?
阮希音自知无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偏过头,假装要走。
纪舒牵着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飓风突起,阮希音短暂失神,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落到了纪舒怀里。
纪舒把头垫在她的肩上,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纪舒在她肩头轻声说,声音低沉缠绵。
阮希音微怔,抬手抚上他的背。
又有一阵风吹来,他们抱在风中,互相依偎。
那么多人都想依靠你,可我想成为你的依靠。
完结辣……才怪[垂耳兔头]
后面还有一章,开头是员工小白的视角(小白就是第10章台球厅那个穿白衣服的工作人员)[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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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Chapter 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