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你要找谁?”老鸨慢悠悠开口,目光像筛子,来回搜刮,血红巨舌把窜三娘浑身上下都卷着舔了一遍。
“我们找长媚。”窜三娘没来由地心慌,乖娘呀,她行走江湖哪干过这种事,倒不是说没逛过勾栏,而是没装过阔点名牌呀!
“哟嗬!”老鸨不动弹了,目光又飘向远处,对着还有几大步远的人大献殷勤,“是王官人呀,哟,李员外也来了,里面请里面请,姑娘都在里头侯着呢!”
窜三娘没忍住,“那个长媚,不是有个什么规矩,她看人收钱吗,你都不让她看我们一眼,就拦着我们进去。”
老鸨冷笑一声道:“我家长媚是也接女客,但接的可都是些一掷千金的国公夫人,你不慷慨解囊,还望长媚能慷慨解衣?至于样貌,姑娘,你实在不合我家长媚的口味,我家长媚就喜欢白脸儿的公子哥。”
“公子哥,有啊,你看我手上这位。”窜三娘摇摇庄秉锐,庄秉锐本来正羞愧地低头装死,见此也不情愿地抬头,轻轻呼出一口气,颤颤抬眸,打算用自己悲情破碎我见犹怜的面容惊艳老鸨。
“哪来的乞丐?”老鸨嫌弃地咧嘴,“这脸都黑成什么样了,姑娘你也是黑白不分啊。”
庄秉锐悲从心来,想他上一回来还是被长媚主动迎进去的。真是沧海桑田。
两人对视一眼,心想要不要趁晚上翻进去得了,只要第二天别传出来一对雌雄采花贼的名声就行,正尴尬僵持,老鸨身后传来一道娇柔笑声:
“妈妈别忙着赶走了呀,奴家就喜欢手臂粗壮的女子,有劲。”
窜三娘闻声望去,碧纱卷起女人青烟般的窈窕身形,鬓如蝉翼轻盈,削肩下两道玉髓幽寒生凉。
好一具粉红骷髅。
这念头从窜三娘心底冒出,无可辩驳,令她眼热耳红,心慌意乱。
老鸨见长媚自己出来了,笑骂一句:“就喜欢跟你老娘对着干!小没良心的。”撇头也不管,气冲冲走了。
长媚站在木阶上,见窜三娘呆愣楞看着她,故作蹙眉走下来,拉住窜三娘的手,“两位还站在这,莫不是想反悔,要来人都看媚娘的笑话?”
窜三娘如梦初醒,扛着庄秉锐就跟着长媚上楼去了。
等到进了房,窜三娘又发现一晃眼长媚飘忽消失不见,又听见门外有伙计搬着重物哼哧哼哧上来,窜三娘撩开帘子,发现长媚在使唤人搬几桶热水上来。
“两位从.....”长媚盯着庄秉锐半晌,“这是庄少卿?两位从临川回来?”
庄少卿眼馋房里那桶热水,可怜巴巴对长媚道:“容我先洗澡沐浴完,再同你细讲。”
长媚道:“哟。庄大人把我这里当澡池混堂了?怎么,庄大人去不起外头客栈了?”
庄秉锐道:“我现在身无分文,也就你能收留了,毕竟客栈也不能凭脸收钱不是吗?”说完庄大人叹一口气,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居然沦落到出卖美色。
长媚忍无可忍,扔一块帕子到庄秉锐身上:“去了一趟临川,别的不见长,脸皮不知道厚了几分!”
窜三娘在旁边看着两人熟稔,有些好笑又有些尴尬,长媚注意到,柔声对她讲:“你去我那间屋子洗吧,总不能叫你们两人洗鸳鸯浴,澡豆灰汁我那里都齐全,你们先洗,我给你们拿些点心。”
窜三娘点点头,跟着长媚进去。
等到窜三娘浑身浸入药汤,舒服得喟叹一声,便听见长媚的声音在帘子外响起。
“娘子介意我进来吗?”
窜三娘往热汤里缩了缩,点点头,又反应过来长媚看不见,羞赧开口道:“你进来。”
长媚走进来,手里拿着香汁煎粉和一块搓澡用的陶磢,窜三娘虽然没用过陶磢,但也猜出这是类似于搓泥洗石的物件,她红了脸,心道自己看上去这么脏污吗?
“娘子今天好运气,我正想试试这搓澡功夫生疏了未曾。”长媚笑眯眯。
窜三娘手心发麻,长媚绕到她身后,一双玉臂环住她肩膀,又继续同她讲话,吹气吹得她耳朵痒。
“你从前伺候女客,也是这般伺候?”窜三娘恨不得把脖子缩起来,太羞了这也!
“嗬,算是吧。”长媚咧开嘴笑,“娘子不要小瞧我这功夫,你去澡堂里搓,搓完皮肤红彤彤像只螃蟹,要疼几天,然而到我这里,只管你浑身舒服如神仙。”
“有何奥妙?”窜三娘虚心求教。
“......我力气没人家大。”长媚说完,刚好手搭在窜三娘结实鼓起的手臂上,她好奇地捏捏,“特别是要跟你比起来,可不就如同挠痒痒嘛?”
窜三娘感受着长媚举着陶磢在卖力搓的动作,明明粗粝,但似乎总有细腻指尖划过她肩背,热气雾丛里,如一道火光灼烧。等到终于换了第三道水,窜三娘鼓起勇气拒绝长媚:“姑娘,我已经,洗干净了。”
看她情状羞涩难堪,长媚不再逗她,终于言归正传:“娘子,为何会与那庄少卿结伴同行呢?”
窜三娘初来乍到也许还有些人地生疏,手足无措,此时缓过了神清醒镇定起来,只不过这房里热气缭绕的,泡着热汤四肢都暖洋洋的,实在提不起十分的警惕。
“我是临川街上与人相扑的女飐子,碰巧救了庄官人一命,我想着送佛送到西,便同他一起上京城了。”窜三娘道。
“这般凶险?庄官人怎么还能有性命之忧呢?”长媚敛眉垂眸,指尖抵着唇,似乎有些害怕。
窜三娘心神一震,声音小了几分:“好像是与慎王府有关。”
“娘子知晓其中关窍?”长媚靠得极近,目光微闪。
窜三娘心生疑虑,怕自己说出些将来害了自己的话,顾左右而言他。
“这浴汤有些凉了,我要穿衣服,姑娘你回避一下......”
“凉了吗,我倒是有些想洗了......”长媚笑盈盈,竟然直接跨进浴盆,水花飞溅,一身衣裳顷刻湿透,长媚不禁打了个寒颤。
窜三娘吓一跳,这浴盆不算小,但塞两个人还是太局促,加上窜三娘手脚都颀长,见长媚贸然踏进来,更是紧紧贴住盆壁,不敢去拦她。
长媚穿着衣裳,却如同不着片缕,满头青丝打湿成数不清的发绺,俯身下去,湿漉漉地看着窜三娘,目光如露似电,窜三娘鬼使神差地伸手,捧住她的脸。
长媚的黑眼红唇愈来愈近,吐息可闻。
窜三娘不敢再看,闭上眼睛。
长媚的声音响起:“你劲足,能不能帮我搓澡?”
窜三娘睁开眼,莫名有些恼怒,心道自己今天怎么干什么都扭扭捏捏,很不爽快,她接过她手里陶磢,认真地帮她擦起身子来。
恍惚间长媚好像夸她做得好,懒洋洋仰头靠在她肩上,窜三娘低头看去,长媚微张红唇,吐出长长的舌,接住了窜三娘朦胧目光里,从自己鼻尖滑下的一滴水。
抑或是一滴汗。
窜三娘沉默望去,长媚阖嘴,朝她璀璨一笑。
......
等到两人穿好衣裳,到了会客的厢房,庄秉锐很明显等了她们好一会儿,整洁白净的庄大人又恢复了自己志骄气盈的神态,刚刚蓬头垢面养出来的谦卑内敛荡然无存。
“你们怎么耽搁这么久?”庄秉锐发话。
长媚疑惑道:“我以为你只是来洗个澡。”
庄秉锐久违感到一阵委屈,我在你心里竟然是个只占便宜的人,他摇摇头甩去这个无厘头的想法,清清嗓道:“我今天来,是有求于你,我想在你这躲一段时间,我要查清一些东西再去找我师傅。其次,我想问,你是不是知道很多有关慎王有关临川的事。”
长媚坐下来,翘起腿,“是吗?我都知道些什么?”
庄秉锐:“我第一次来找你,你就直言陈家和临川朱家有世仇,你劝我去临川查,”庄秉锐皱眉,“这还不够吗?你知道我在临川走遍多少人家敲破多少门砖,才仅仅得知陈引的死与朱家有关,你远在京城,又如何对陈引的死了如指掌?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你知道陈引与朱商的死仅仅是一叶障目,倘若你只认为是两家世仇,那京城作为朱商的陨身魂灭之地,应当有线索才是,而你绝口否认,一口咬定临川才是关键。我在临川待了这么久,才明白你言外之意,得去临川查并非是因为陈引死在临川,而是因为慎王在临川。”
“你兜兜转转引我去查的,是慎王。”
长媚啜一口茶,继续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看不爽你,随口扯了个地方,把你引走?”
庄秉锐不恼,毕竟他也没资格,是他有求于长媚,他放软了语气:“我不是在......审问你,我我实话实说,其实我已性命难保。在临川,我已成王府的眼中钉喉中刺。”
长媚:“哦?那庄大人有没有想过,当初你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可是差点为了你要翻的案,被抓到那大牢里去。”
窜三娘在旁边默默竖起耳朵。
庄秉锐闻言皱起眉头:“你被抓?那你又如何出得来?”
长媚:“当然是那视你为眼中钉喉中刺的王府救我于水火之中。”
一言既出,窜三娘和庄秉锐都觉得后背生凉。
庄秉锐僵硬道:“这样吗,那你.......”
窜三娘也忍不住了,“姑娘,你别吓我们了......话说王府的人,应该不在这里吧。”
长媚:“呃,你身后.......”
庄秉锐悚然回头,就听到长媚接着幽幽道:“桌上那个玉哨,是豫王送给我的。”
你耍我!庄秉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等他回过味,既然长媚还有心思逗他,应当并非与王府沆瀣一气才对。
窜三娘比庄秉锐从容不迫些,接着问:“姑娘怎么看待王府呢?”
长媚:“王府有权,有钱,有势。”
庄秉锐想了想,倒也没错,虽然在临川比不过宣家,但慎王素有名望,在民间的眼里口中,王府还是高不可攀的天潢贵胄的。
“然而,我恨有权人。”长媚微微一笑。
洗是洗脚 澡是洗手 沐是洗头 浴是洗身[熊猫头]
写爽了[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风月场前勤试探,华清池里魅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