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拿的是一封信,信中仅有短短九个字,然而张扬得铺满了整张纸面,用殷红的血——
“大喜过望,取镜月微命。”
“师妹,看这个。”
林笑棠偏头,只见祂手里捧着名录,那一页的名字全被血划掉了,触目惊心。
戴初蒙拿着信,看了眼名录,瞧见吉光羽逐渐泛黑,面色凝重道:“这是在哪发现的?”
“神乐殿。”
“带我们过去。”
神乐殿位于月娘庙东南角,与祭月台以回廊相连,专用于月娘祭舞月排练,方形大殿,顶部悬十二月灯,以此对应十二月令。
《月娘巡天图》的壁画下,乐师鼓手等一干人一字排开,接受着魔气检查。
那其中有一衣装华丽的女子,扮相和月娘像有**分像,却没月娘那般温婉,全身的血像被放光了似的,脸白得瘆人,似乎年纪尚小,五官还没长开。
排演月娘巡街要焚香净身,小道士便是在清理炉灰时发现了那封威胁信。可奇怪的是,香炉周遭全无魔气残留。
戴初蒙不信邪,又用照魔镜照了一遍。光是威胁信上残留的就足以令吉光羽变色,这么浓的魔气没道理照不出痕迹。
林笑棠问道:“师兄能感受到魔气吗?”
祂接过信纸,用本体感知气息,挪了个位置,将影子覆到香炉上,装模作样地闭了下眼,摇头道:“不能。”这里残留的气味和信纸上的不一样,全是人类的气味。
交接信纸时,拇指恰好摁在似要划破纸张的一竖,林笑棠不小心蹭了下,见指腹上沾了点红,又闻了下信纸,说道:“咦,信上不是血,是朱砂。”
戴初蒙收起照魔镜,说道:“给我看一下。”
林笑棠递了过去,嘟囔道:“莫非名录上也是朱砂?”
“是朱砂。师妹以为是血?”
“嗯。”
小道士破门而入带来的冲击感太大,再加上吉光羽变色,联系魔族的残暴形象,几个人想当然地觉得信是用血写的,后来急着奔赴现场也没仔细查验,这时才发现其中有误会。
林笑棠松了口气。信以朱砂书写,魔族在庙宇中害人的嫌疑减了几分……可他们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投递威胁信呢?
望舒城将月娘升仙那日定为月娘祭。祭典在本月望日举行,届时有专人扮演月娘,被称作“镜月”,乘銮驾巡街游神,象征月娘降临人间赐福。而魔族打算在那一日杀死镜月。
林笑棠百思不得其解。望舒城在无极宗的管辖范围内,离永夜境甚远,高调行事有何好处?无非是激化仙魔矛盾,挑起战争,再次打个你死我活。离上次大战不过一百多年,他们安分了这么久,不止一次派使者和仙门接触,似乎有求和的意图,怎么忽然开始惹事了?
戴初蒙也觉得费解,纳闷道:“魔族到底要做什么?”
“笨。”
一听到死对头的声音,戴初蒙噌的冒出一股火,拔地而起,瞪了云清漓一眼,没来得及呛声,听他慢悠悠地跟了句:“我说魔族。杀人还要送信。”
林笑棠暗自叹息,又开始了。她捏着信纸往前一伸,一人一泥齐刷刷看了过来,一个气得委屈,一个笑得无辜。她劝阻道:“查案要紧,不要吵架。”
不多时,审验结束。
程源汇报道:“验完了,全是凡人。”
镜月依旧血色全无,像被吓丢了魂。
林笑棠托小道士倒温水,对她说道:“信上不是血,是朱砂。”
镜月讶然:“朱砂?”
林笑棠点头,她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小道士端来水,林笑棠拿给镜月,温声道:“先喝点水吧。”镜月喝完水,看着平静了些,林笑棠问道:“你是怎么成为镜月的?是命格有何特殊之处吗?”
“是月娘选中了我……仙子有所不知,镜月遴选规矩极严,须得是未嫁之身,年岁不过二九,相貌姣好,身量匀称,且需德行无亏,符合上述条件的女子才能来庙中朝见月娘,向祂问卜,征求神谕。”
“那月娘可曾向你赐下什么?我指的是具体的物件。”
“没有。”
“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
不是阴命之人,脱下月娘的装束,镜月就是个普通的凡人少女。
月娘祭临期,不好推迟举行。
庙祝等人主张无极宗派人保护镜月安全,看是否能在月娘祭之前将魔族一网打尽,这下压在众人肩上的担子更重了。这一夜的排演泡汤,庙祝通知少女家人把她接了过去,无极宗两名弟子同行。
戴初蒙决定暂且放下威胁信的事,先解决名录和受害者的关联问题。他们临时起意查名录,庙宇这边情急之下也做不了手脚,但放到第二日就不好说了。威胁信送来时,他一度怀疑是某人转移注意的手段,让百花生和方子显留下看守。
五人回去时,方子显有了新发现。
他铺开名录,翻到折角那页,用手指圈了下上面的一个名字,说道:“这人是阴命之人,他的名字在心愿册上。”
林笑棠看了看,说道:“郑冰夏……上面只写了出生年份,不能据此断定他是阴命之人吧。”只有年月日都在阴时,才能称得上阴命。
方子显回道:“郑冰夏,癸酉年,丁巳月,辛亥日,子时生。”
见林笑棠诧异地瞪大眼睛,戴初蒙面上浮现出笑意,解释道:“方子显记性好,过目能诵。”
林笑棠朝方子显比了个大拇指,对这个沉稳少言的少年又多了一分认识。
方子显笑笑,合上心愿册,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找出来过月娘庙的阴命之人,回头再逐一排查。”得到几人肯定后,他推出两张纸来,又道:“这是阴命之人的名字和出生年份,时间紧迫,我只写了两份,是不是不太够?”
林笑棠想了想,回道:“快速查找的话,翻名录前最好背过名字,不然一个个对起来太慢了。”
程源赞同道:“也是。除去方子显,六个人拿两份名录足够了。”望舒城下有古战场遗址,阴命之人较他处多一些,足足有五十余人,写起来要不少时间。
许嘉云摸走一份名单,百花生自动归到她那边。
程源心想,云师兄肯定和林师姐绑在一起,急忙站队:“我们三个一起吧。”
林笑棠看看戴初蒙,又看看坏狗,听到一前一后的“啧”,两眼抹黑。怎么又凑到一起了?
片刻后,许嘉云闭着眼顺名单上的人名,梦回儿时在学堂背口诀的日子,背着背着卡壳了,晃着身子思索,一睁眼看到对面的三人组。
林笑棠双手举着名单,两个少年一左一右,衬得她像夹在山缝里的兔子,娇小玲珑。
戴初蒙背对而立,林笑棠在全神贯注地背诵,云清漓突然垂下头,下巴抵在师妹的肩膀上。从她的视角看过去,两人脸贴着脸,亲密无间。
许嘉云大吃一惊,若无其事地背过身去,瞄了眼没记住的地方,顺了几遍,被方才那一幕勾得心痒难耐,晃悠着投去一瞥。
林笑棠许是在对师兄背诵,脸朝向云清漓,不过没彻底转过去。名单在戴初蒙手里,他和两人隔了一段距离,垂着头,可视线分明是往旁边偏的。
许嘉云大吃二惊,又忘了自己背到哪里了。
起初没想到要将所有的阴命之人和名录对照,翻过的不作数,只得重新看。
林笑棠料到坏狗会消极怠工,用“看完了一起吃夜宵”画大饼,鞭策祂一目十行,自己倒懈怠了。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看太久了反胃,眼睛干,脖子疼,哪里都不舒服。
她看完一页,捏了下僵硬的肩颈,想就地躺下休息,忽然感觉手里一空,转眼一看,被坏狗抽走了。
祂惦记着夜宵,拿到手后立即看了起来,说道:“我来看吧。”
林笑棠真想呼噜呼噜狗头,但戴初蒙就坐在旁边,离得不算近,但摸头很容易被看见。她小声和祂道谢,捏了捏狗爪做奖励,起身活动筋骨,借着剪烛花在屋里溜达了一圈,顺便想好了夜宵吃什么。案台上还剩最后一本,她正要拿起来,却见另一只手同时放了上去。
戴初蒙说道:“我来吧。”
名录大致平均分成两堆,他们这边拿了一堆,谁看的快谁拿新的。
戴初蒙看得比她多,林笑棠不想辛苦他,说道:“还是我来吧,戴师兄该休息了。”
一伸手就能够到案台,戴初蒙因此没起身,就坐在那里摁着名录,挑眼看她,问道:“你师兄能看?我就不能看了?”
林笑棠愣怔。干活也要比吗?你的对手可是一条货真价实的懒狗啊。
她不好阻拦戴初蒙的攀比心,默默收回手,回到祂身边理线索。
林笑棠转身转得太决绝,错过了出现了一瞬的黯然神伤。
戴初蒙不是在和死对头攀比,他只是想让她歇着。那句话的意思也不是她想的那样——
你接受师兄的帮助,为何不能接受我的?
这才是戴初蒙想说的话。
可少年情窦初开,心声太过嘈杂,他听不清自己想说什么,以至说出口也像带着刺似的,自己也不明白个中真意,反倒让愁更愁。
来过月娘庙的阴命之人共有六人,均不在解签簿上,散落在其余的名单中。
名单整理完后,林笑棠收到了系统提示音:【阴命之人名录整合,当前任务进度为40%。】
戴初蒙带着名单拜访籍案司,得知其中无人失踪,心想翌日和无极宗商量布防的事。
不成想只是隔了短短一夜,名单中就有两人死亡。
嘉云眼中的三人:燃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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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