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亭和小姜在男厕所门口接吻。有时候激情就在四目相交的一瞬间,初亭把小姜压在冰冷的水泥墙上,深入而富有技巧地吻他。小姜的腰软了,攀着初亭的脖子粗粗地喘气。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姜不经意地一睁眼,忽然间瞥到一个人影,他心里一惊,推开初亭。初亭说:“怎么了?”
小姜盯着那人,叫了一声:“陈哥。”
初亭回过头,陈亦则就站在背光的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小姜满面通红,“那个,我走了……”
初亭拉着他的手,“不用管他啊。”他低下头,重新吻住了小姜。
再抬头时,陈亦则已经不见了。
初亭牵着小姜回去,房间里只剩下老贼一个人,老贼说:“下雪了,陈亦则他们先回去了,晚点大雪封山就出不去了。”外面在下雪,本来是小雪,很快变成鹅毛大雪。老马跟伙计抬了个火炉进来,餐桌撤去,他们开始围炉煮茶,烤些干果跟红薯吃。老马给他们发烟,除了小姜都接了,小姜看初亭抽烟,自己也想试试,于是初亭就摘下自己嘴里的烟,轻轻插进小姜嘴里。
老贼:“他妈的合着今天就我一个大灯泡是吧。”
小姜被烟熏得直咳嗽,他还没掌握正确的抽烟的方法,只是让烟雾在嘴里晃荡一圈,然后吐出去。
初亭一直没有说话。
包间是仿古设计,一个雕花拱门通到院子里去,先前他们做柴火鸡就在那里,现在外面大雪飘扬,地面没一会儿就变白了,多了些寂寥的味道。
老贼用木夹子扒拉烤炉上的板栗,炭火够旺,板栗没一会儿就裂开了,发出毕剥毕剥的声响,“诶,我听说每个人都有一段关于大雪的记忆,小姜,你有没有啊?讲来分享一下。”
小姜说:“有啊,我记得有一年下大雪,把学校操场给埋了,大家伙儿拎着锅碗瓢盆下去打雪仗,别提多开心了……”
“呵呵,”老贼笑了一声,“小姜你东北人啊。”
“嗯呐。我西林的。”
“你初恋是谁?”
“呃?”小姜愣了一下,偷偷看初亭,“就,同学啊……”
“成了没。”
“没成。”小姜摇摇头,“他喜欢女孩儿。”
“那你表白没。”
“没有。他又不会因为我变弯。”
“那你挺洒脱啊!”老贼对他刮目相看,“有些同志因为爱上直男就要死要活,要我看,纯粹是闲的!”
“没错!”小姜深以为然,“直男都是一帮傻缺,我现在也不喜欢。”
“那——”老贼话锋一转,“你怎么知道你亭哥是弯的?他看起来这么明显啊?”
“咳咳。”小姜又偷偷看初亭,“大家都知道啊,还知道他……谈过很多男朋友。“
“哇,那你就不怕他是个感情骗子?”
“我不怕,”小姜说,确实也是满脸的不在乎,“感情上的事怎么能叫骗?就算他骗我……我也心甘情愿。”
“……”老贼叹为观止,你还别说,爱情傻子年年有,今年格外多,唉算了,他们开心就好,只希望千万别传染给他!
过了一会儿,老贼点起一根烟,他是不甘寂寞的,尤其今天大雪纷飞,让他格外地想讲点什么,最好是伤感的,听者闻之落泪那种的。他剥了颗板栗,怪笑一下,说:“很多人关于大雪的记忆都是哀伤的——听过一首歌么,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拼出你我的心碎~~”
小姜哈哈大笑:“不是这样唱的!你听我给你唱,”他清清嗓子,气沉丹田,悠扬婉转地唱,“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拼出你我的缘分,我的爱,因你而生……”
老贼啪啪鼓掌:“唱得真他妈好!小姜啊小姜,我说你这个大好青年怎么也高度近视……唉算了,我有一个关于心碎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小姜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要啊!是什么样的故事?”
“一个……”老贼高深莫测道,“也许你听了再也不会相信爱情的故事。”
“哈哈,不会吧!”小姜捧着脸,万分天真地说,“那是别人的故事,怎么会令我不相信爱情?贼哥你快讲吧,别吊我胃口了!”
“什么贼哥——哥哥我姓蓝,叫我蓝哥!或者你简单点,叫我哥也行,”老贼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看初亭,“这故事得有主角吧,但是我这两个主角,他们不太方便出境——这样,我找两个演员吧,就你亭哥了!男一号是初亭,男二号么,我想想啊。”老贼一拍大腿,“不如就陈亦则吧!他们跟我要讲的两个主人公形象接近——初亭,你不介意临时救个场吧?”
初亭耸耸肩:“随便你。”
“好嘞!”老贼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说,“那我可就讲啦,这男一号,也就是初亭,他的出场时间和男二号差不多……”
不如我们先讲讲男二号吧,这个人物比较复杂,首先有必要介绍一下他的家庭背景:陈亦则,男,出场年龄17岁,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他的父亲是某外资银行高管,性格强势霸道,对陈亦则有一种变态般的高要求——他要求陈亦则必须做第一。方方面面,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兴趣爱好。于是我们看到的陈亦则是这样的:衣着打扮永远一丝不苟,精通八国语言,常驻年级第一,会钢琴小提琴手风琴希腊竖琴——呃,抱歉,为了丰富人物性格做了一丢丢的艺术加工,总之,你只要相信他很牛逼就对了。
——但是,每个表面风光无限的人,背地里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辛苦,陈亦则也是一样,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优秀,优秀到不给其他人活路的地步,私底下却经历了旁人难以想象的心酸痛苦。
首先是父母离异,这件事发生在陈亦则七岁那年,父母大吵一架后提出离婚,把陈亦则一个人丢在昏暗的老洋楼里,房门上了锁,陈亦则一个人在阁楼里待了3天,从此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父母离婚后,他跟父亲生活在一起,母亲次年后再嫁,从此以后再也没回来看过陈亦则。缺爱的陈亦则渐渐心理就扭曲了,他为了吸引父亲的注意力,开始玩命学习,用一个又一个的“第一”来赢得父亲的关注,虽然很成功,但也付出了代价:陈亦则失去了孩童的天真,变成了一个老成、骄傲、敏感,也许还有一点孤单的“怪物”。他没什么朋友,或许也不需要朋友,到哪里都是独来独往,耳朵里塞一只隔绝世界的耳机。
跟陈亦则相比,初亭就幸福很多,虽然也是单亲家庭,可他父母给了他充足的爱,父母离婚是出于个性不和,分手也分得很和平,初亭跟母亲在一起,经常也会去父亲那里住。一个家虽然拆成了两半,可初亭获得的爱一点也没有比之前少。
初亭这个名字乍一听有点娘,但他本人并不,甚至很man,一米八的大高个,长相周正帅气,在陈亦则来之前,他是班里当之无愧最帅的那根草。初亭的男人缘女人缘都不错,可惜他对女人不感冒,据他说,他初中时就弯成一盘蚊香了,夜里做春梦都是跟那种一米八几油光水滑的肌肉男。
我问初亭,我说你是不是对陈亦则一见钟情,见色起意?他让我滚,说他没这么肤浅。
我不信,男人喜欢美女是天经地义,即使那美女高冷孤傲不太好征服,但看一看总不要钱嘛,最好在心里YY一下,幻想一下平行世界里我和她的二三事。
初亭说他讨厌陈亦则。
第一次见到陈亦则时,是秋天,陈亦则转学过来,刚进校门八卦就传得满天飞,说高中部来了一个天才,那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普及,大家用2g网在学校论坛发帖,有人传了一张陈亦则的照片,10分钟后,该贴成了爆贴。此时初亭正趴在桌子上休息,被走廊上一阵喧闹声吵醒,他坐起来一看,就看到了陈亦则。并没有一眼万年,陈亦则跟在班主任身后,高昂着头颅,像个被大臣引荐给百官的新任天子。
随后天子就坐在了初亭身边。
出于好奇,初亭看了几眼陈亦则。
其实不止他,班上几乎每个人都在看陈亦则,或偷偷摸摸,或光明正大。陈亦则对这些视线视若无睹。下课的时候,那些别有用心的同学们排着队来找初亭,这个问他要不要去上厕所,那个问他要不要去小卖部。初亭知道他们目的,配合地跟他们闲聊,没一会儿他桌前就围了一大群人,陈亦则也许是烦了,腾地站起来,对初亭说:“请让一让,我要出去。”初亭往前倾身,让他出去。同学们齐刷刷地看着陈亦则。
等陈亦则出了教室门,一帮人立马叽叽喳喳地八卦起来:
“他好有礼貌啊!说话前居然加了个请字!”
“他好帅,比我最近在追的男团门面还要帅!我要晕了……”
“切,花痴!”一旁围观的男生不以为然道,换来女生们团结一致的暴力殴打。
“喂,我听说他家很有钱,早上他爸送他来学校,开的是奔驰诶!”
“奔驰很了不起吗?隔壁班马小帅爸开劳斯莱斯,这个才更牛逼吧。”
“可是马小帅长得又不帅,劳的档次都被他拉低了……”
很快陈亦则进来,所有人瞬间噤声。上课铃打响,众人各归各位,至此,初亭还没有和陈亦则说过一句话,如果不算陈亦则的那句“请让一让我要过去”的话。
其实初亭暗暗对陈亦则很感兴趣——我敢打赌,我最了解初亭了,初亭属于闷骚那款,就是假如他对某人感兴趣,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出门前却要花比往常多两三倍的时间检查自己的仪容仪表那类。他也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和陈亦则熟起来的机会。平时他俩井水不犯河水,陈亦则是典型的好学生那类,每天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做卷子,耳朵里塞个白色的有线耳机。初亭呢,比较平庸,成绩在班里排中上游,因为学习在他生活中占比并没有很高,他喜欢运动,喜欢游戏,喜欢看书——别以为这小子看的是什么正经书,他那段时间喜欢看各种雷死人的同人文,类似曹操和刘备击剑那种。
陈亦则转校过来没多久,学校举办70周年校庆,搞了个文艺晚会,陈亦则压轴出场,表演了贝多芬的悲怆第二乐章钢琴独奏,惊艳全场,从此多了个“钢琴小王子”的称号。初亭终于按捺不住了,某天下课的时候他转过头,随口闲聊一样问陈亦则:“你钢琴弹得不错呐,学了多久啊?”
陈亦则摘下耳机,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同桌:“谢谢。我从小就会弹钢琴。”
“哦。”近距离、面对面欣赏陈亦则的美貌是件很具冲击力的事情,尽管初亭自己长得也不赖,但他和陈亦则的差别就像是2000块正版芭比娃娃和200块高仿娃娃之间的差别,高仿在正版面前是会自卑的。但初亭的自卑只维持了一秒钟,他转了转手里的签字笔,对陈亦则说,“我也会弹钢琴。”
“哦?”陈亦则有一点惊讶,他觉得看上去懒散的初亭不像是会有这么高级爱好的样子,“你几级啊?”
初亭说:“没有级。”
陈亦则的眼神变了变,那是一种很微妙的,可能有点“瞧不起”初亭的感觉,“我钢琴十级。”他说,尽量让自己显得云淡风轻,好像钢琴十级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一样。
初亭从小就是个人精,很会看人,他老早就看出来陈亦则是那种很高傲,觉得天底下我最牛逼你们所有人都比不上我的那种人,他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谦逊而已,说话之前会加个“请”,谢谢抱歉之类的词总是挂在嘴边,营造一种家教很好的假象……其实暗地里鄙视所有人,包括初亭。
初亭说:“虽然你的悲怆二完成度很好,可是我个人觉得有一些些不完美,你的技巧很好,可是不够‘悲怆’。”
“?”陈亦则说,“可以第二乐章的基调本来就不是悲怆,是温暖。”
“不,是整首奏鸣曲的基调是悲怆,不然为什么取了这个名字?第二章只是在悲怆的基础上,多了一丝伤感的柔和,像是一个失意的人在安慰自己还要对生活激起希望和一丝热爱,我觉得你这点没有处理得很好,好像他真的充满希望似的。”
“……”陈亦则沉默了一下,他居然觉得初亭说得有点道理,毕竟初亭的表情看上去认真又严肃,怀疑初亭是个隐于世间的钢琴高手,他没有一开始那种趾高气昂了,看着初亭说,“你好像对钢琴很有心得。”
“嗯呐。”初亭说,“我也从小就弹钢琴。”
“那你为什么不考级?”
“懒得考,没意思。”
“……哦。”
“有空我们交流一下啊。”
其实初亭本来只是随口说一下,陈亦则居然就惦记上了,有天下午大课间,他敲了敲初亭的桌子,说:“能不能跟我来一下?”
“干嘛?”初亭本来打算用这宝贵的时间睡觉的。
“我借到音乐教室的钥匙,我们去交流一下钢琴技巧。”
什么“交流”啊,明明是“切磋”吧。初亭想了想,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眼尖的同学看见,悄悄对同伴说:“他们关系现在这么好了吗?”
“两个帅哥!好养眼啊啊啊啊!!”某花痴尖叫道。
到了音乐教室,陈亦则关上门,走到钢琴前,掀开键盘盖,对初亭说:“我想听你弹悲怆二。”
初亭淡定地说:“我不会啊。”
“你不会?”陈亦则很惊讶,声音都拔高了,“你不是说我的悲怆弹得不好么!”
“没说你弹得不好,个人审美不同,有人还觉得郎朗的悲怆弹得不好呢。”
“……”陈亦则说,“你都不会弹,你凭什么说我弹得不好。”
“评价一道菜好不好吃又不需要自己会做。”初亭摊手,“审美是每个人都拥有的权利吧。”
——其实初亭上次说的那段话完全是胡扯的,他只是看不惯陈亦则那么高傲,想压一压他的气焰而已。
陈亦则有点不服气,“那你会什么?”
初亭说:“我只会一首。”
“……”陈亦则心想所谓的“会”说不定是他的谦辞,类似于最拿手什么的,他盯着初亭,“那你弹吧,我想听。”
“好吧。”如果你非要听的话。
于是初亭坐下来,弹了一首《小星星》。
陈亦则的脸黑了又青,青了又黑,等初亭弹完起来,他不敢置信地说:“你在耍我?”
初亭说:“我没有啊。我弹得不好么?”是变奏版诶,不过没有变好,有点垮了而已。
陈亦则愤怒地摔门走了。
——我听到这里的时候,笑得不行,我说初亭你他妈的就嘴硬吧,你跟那些为了吸引喜欢的女孩儿的注意力变着法子欺负她的傻逼直男有什么区别啊?陈亦则一定讨厌死你了。
初亭有点遗憾地说,他确实不理我了。
两人又回归了以前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而且陈亦则还时不时对初亭翻个白眼。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次音乐课上,音乐老师这节课介绍吉他,问班里有没有人会弹吉他,立马就有人说:“初亭!老师初亭的吉他弹得可好了!”
音乐老师说:“真的吗?初亭,上来给大家表演一下吧。”
初亭大方地上了台,接过吉他拨弄几下,弹了一首押尾桑的《landscape》,在场所有人都听呆了,掌声如潮水一般响起来。
没错,初亭是指弹大神,从小跟着老爸学吉他,小学时就能在他爸组的业余乐队里当节奏吉他手了。
这个逼让初亭装得很成功,大家围在一起听初亭弹吉他,还让初亭给几个会唱歌的同学伴奏,快下课的时候,一个女孩子说:“老师,陈亦则的钢琴也弹得很好诶!不如让初亭和陈亦则合奏一个吧,一定很好听!”
“合奏!合奏!”大家纷纷起哄。
陈亦则刚好站在钢琴边上,有人帮他把键盘盖掀开,音乐老师鼓励道:“陈亦则,你跟初亭合作一下吧,让大家一饱耳福!”
陈亦则默不作声地坐下来,看着初亭说:“你随意吧。”
初亭调整了一下坐姿,拨响琴弦,第二个节拍开始的时候,陈亦则的钢琴加了进来。在场所有人屏住呼吸,聆听“钢琴小王子”和“吉他小王子”的世纪交锋。夕阳西下,暖橙色的阳光从玻璃窗外洒下来,给两个人的侧影镀上一层金光,音符在空气里流淌、跳跃、碰触、交缠,渐渐合为一体。这是听觉和视觉的双重享受,有人偷偷拿起手机,将这“基情四射”的一幕拍了下来。
一曲结束,欢呼声快要把房顶掀翻,初亭和陈亦则对视一眼,默契地把视线转开。下课铃声响起,众人簇拥着初亭走远了。
从那以后,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就有点古怪。说不上哪里古怪,就是视线如果碰上的话彼此都会莫名尴尬。但是没有人打破这份尴尬。
因为上次“金风玉露一相逢”、“天雷勾动地火”的合作,陈亦则和初亭这对组合火了。那时候腐文化还没开始盛行,不过已经有人无师自通地磕起了男男CP(基本都是女生),她们私下里给初亭和陈亦则编了N多个版本的爱恨情仇,不过几多纠缠最后的结局都通往一张两米八的双人床——两人做饭做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我对初亭说,你小子肯定暗爽,不过你跟陈亦则到底谁攻谁受啊,初亭说他看过那些女生给他俩写的同人文,大多数时候是他做攻陈亦则做受的,不过有些人口味比较猎奇,喜欢陈亦则做攻。
我说你放屁,她们明明磕的是豪门贵公子X寒门灰姑娘的CP,谁是灰姑娘一目了然啊!
初亭把我打了一顿。算了,攻受这件事暂且先搁置吧。
不过从那以后外界都认为他俩关系很好,很显然嘛,如果没有事先排练过,钢琴和吉他怎么会配合那么默契?于是乎初亭就多了一个困扰,很多人找他打探陈亦则的八卦,甚至还有人编造他去过陈亦则家里的谣言,问他陈亦则的家是不是很大很豪华,车库大得可以停八辆车那种。初亭解释过几次后被认为是在避嫌,他索性沉默了。最过分的是有人请他帮忙给陈亦则递情书,说陈亦则看起来好高冷不敢当面递,你就帮我塞到他抽屉就好了!
初亭不忍心看女生失望,就把情书转交给了陈亦则。
陈亦则倒是每次都会拆开情书看,可看过后就封起来装进书包里,也不知道是扔了还是带回家收藏了。
有天初亭又收到一封情书,他都习惯了,回到座位上就把它交给陈亦则:“你的。”
陈亦则拆开看了两行,又折好还给他:“你的。”
“?”初亭说,“什么我的。”
“这是写给你的。”陈亦则说。
初亭接过来一看,果然是写给他的,娟秀的字迹,紧张的口吻,可惜不是他的菜。甚至菜式都错,他喜欢男的不喜欢女的。
他把情书收起来,顺手扔进抽屉里。
过了会儿,陈亦则说:“你要答应她吗。”
初亭怀疑自己听错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陈亦则居然主动找他说话。他想了想,说:“我考虑一下吧。”
“可是她不是最好看的。”陈亦则突然说。
初亭一开始没理解他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了,他是说写情书的这个女孩长得不是最好看的,所以建议初亭不要答应她的表白。
“……”初亭说,“要是她是最好看的呢。”
“那就可以考虑一下。”
初亭忍不住说:“你是不是什么都要最好的?”
“你不是吗?”陈亦则反问。
“……”初亭说,“我去上个厕所。”
看到没有,他们两个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并且(很重要),陈亦则是个直男,还是那种大家吐槽的“钢铁直男”,只不过他长了一张看起来很会的脸而已。初亭到这里就对他没什么兴趣了,爱上直男一般下场都很惨,搞不好一辈子都会对男人失去兴趣。
他和陈亦则这样不咸不淡地相处着,偶尔说两句话,再没有更深的交集了。
一晃到了年底,元旦晚会,陈亦则突然邀请初亭合作表演节目,钢琴吉他二重奏,他找到初亭的时候说曲目他都选好了,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他对曲子做了改编,可以充分发挥出两个乐器各自的特色,随后就给了初亭一份谱子。初亭接过一看,发现这是一份相当用心的谱子,不仅仔细标注了段落、段落的主要性格,声部关系设计更是具体而繁琐,就差告诉初亭他的设计思路了,甚至吉他的声部还仔细标注了演奏技巧。初亭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很优秀的谱子,谁都没有喧宾夺主,他甚至还没有真实演奏,大脑中就响起一段和谐而优美的旋律。
当天下午他们就钻进琴房开始排练,第一遍配合不太顺利,陈亦则不会吉他,很多编曲都是靠想象,于是又一边排练一边改谱子,花了半个月才把曲谱定下来。随后就是各自练习,这部分在家就可以完成。每天早上他们一碰头就分享各自的练习成果,互相监督——不对,陈亦则不需要监督,初亭需要,谁知道他在家有没有认真练习。这是陈亦则的原话,他每天早上第一句话就是问初亭:“你昨天晚上练琴了吗?”
初亭都会回答“有”。然后陈亦则问他练了多久,当初亭的回答少于两个小时的时候,陈亦则就会露出不满的表情,然后告诉初亭:“请你认真一点对待,每天至少练两个小时以上的琴。”
初亭十分无语,他们十点半下晚自习,到家十点五十,再洗个澡休息一下,差不多十一点半,练两个小时的琴就是要他一两点才睡,然后第二天六点就要起床——先不说手受不受得住,每天这么熬夜真的不会猝死吗?不过考虑到陈亦则也是为了演出效果,忍了。他还是每天只练半小时,然后告诉陈亦则他练了两个小时。
每天午休时间、下午第二节和第三节课的课间,他们会去琴房练习,从一开始的相互“打架”变成配合默契。每次他们排练琴房外面都围了一大堆人,大多是女孩儿,有喜欢陈亦则的,有喜欢初亭的,还有喜欢他们两个的,初亭有次开玩笑,对陈亦则说:“她们说我们在谈恋爱诶,是不是很过分。”
陈亦则从练习的间隙抬起头,皱眉看着初亭:“你管他们说什么,能不能不要偷懒了,抓紧时间练琴!”
“……”初亭觉得陈亦则已经走火入魔了。
到演出正式开始的前几天,陈亦则觉得他们有必要延长练习时间,他觉得他们还是不够默契。
初亭:“……那你想怎么样。”
“我们可以晚上放学去琴房练习。”
“不可能。”初亭说,“老师不会同意的。”
“那就去我家。”陈亦则不假思索地说,随后想起来什么,大概家里不方便吧,然后又改口,“……不能去我家。你知道哪里还有钢琴吗?”
初亭看着陈亦则,他的表情很倔强,又执着,似乎这件事对他而言是一场必须拿满分的考试。不知道为什么初亭也被他感染了,他想起陈亦则一开始递给他的那张谱子,真的很用心,不知道花了多少个晚上做的。
他说:“不然去我家吧,我家有钢琴。”
陈亦则抿了抿嘴,说:“可以吗?”
“嗯。”初亭说,然后当天晚上就把陈亦则带回了家——哦不对,是陈亦则带他回家——也不对,是陈亦则的司机开车带他们两个去初亭家,然后练习完再接陈亦则回自己家。
初亭家的那台钢琴是他爸的,离婚时没带走,家里没人会弹,有一点点走调,陈亦则有强迫症,第一天简直是用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完成练习的,走之前对初亭说:“我可以叫一个调音师来调一下你家的琴吗?明天上午,你方便的话。”
“哦,可以啊。”初亭说,然后告诉了陈亦则他家钥匙的位置。
连续几天晚上,陈亦则都来他家练习合奏。初亭的妈妈是儿童牙医,大概经常跟小朋友打交道,讲话总是笑眯眯的,第一天陈亦则来时她不在家,去出差了。第二天是她来给他们开的门,陈亦则看到她时呆了呆,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初亭妈妈已经知道了初亭有个同学这几天都会来家里练钢琴,只是不知道这个同学这么帅!她笑呵呵地去给陈亦则拿拖鞋,然后“哎呀哎呀”了两声,夸张地对陈亦则说:“你好帅哦,比我们家初亭还要帅!这么帅还会弹钢琴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
初亭推着他妈走了,“妈你快去休息,不要打扰我们练习。”
“哎呀我自己走,你给你同学倒杯水啊!”
陈亦则僵硬地转过身,把初亭家的门关上了。
然后初亭就领着陈亦则去阁楼里练琴,琴因为没人用,所以才放在阁楼,阁楼很小,堆了很多杂物,初亭和陈亦则坐在里面很局促,还好不用站起来,否则两人根本站不直。
练了一会儿,第一遍很完美,紧接着又第二遍。初亭早就不用看谱子了,闭着眼睛都能弹。谈到第二遍结尾部分,陈亦则忽然跳了一个音,然后就忽地停止了。他睁开眼睛,看见他妈妈出现在阁楼门口,手里端了一盘洗好的草莓和樱桃,笑眯眯地看着他俩。
陈亦则忽然站了起来,阁楼低矮,他站到一半磕到头,把初亭和妈妈都吓了一跳,妈妈连忙放下水果,弯着腰去关心陈亦则:“哎呀没事儿吧!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坐下!我看看有没有肿……”说着她把陈亦则按在椅子上,不由分说地扒开他的头发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还好啊,有点儿红……”她嘟囔着,顺便对着红肿的部位吹了几口气。
陈亦则的脸忽然涨得通红。
“你怎么样,头晕不晕?想不想吐?”妈妈问。
“我没事。”陈亦则说。
“真的没事啊?”初亭害怕他逞强,万一脑震荡可就不好了。
“没事。”陈亦则重复了一遍。
“应该没什么大碍。”妈妈放开陈亦则,端起一旁的水果,顺手放在钢琴架上,“不舒服再跟阿姨说啊。来来来吃点水果,练琴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陈亦则犹豫地说:“可是我们才练了10分钟……”
“劳逸结合嘛那么拼干什么,吃点水果!阿姨再去给你们热两杯牛奶……”
今天练琴的效率一般般,又是水果又是零食还有夜宵,初亭都被妈妈搞得无语了。最后他送陈亦则下楼,有点抱歉地说:“我妈就是这样,过分热情……你别介意,下次不要理她就好了。”
陈亦则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初亭觉得他好像有话要说。但是他只是说了句:“明天再继续吧,再见。”然后就走了。
初亭目送他的车离开,转身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