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枯戮山。
前所未有的寂静笼罩了这座杀手家族的巢穴。所有能喘气的揍敌客成员都已倾巢而出,去追捕那个胆敢挑衅家族尊严的狂徒。这座平日里充斥着无形压力和肃杀之气的山,第一次迎来了如此彻底的空旷与死寂。
“吱呀——”
一扇沉重的、属于基裘夫人更衣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程笑(由凯暂时主导身体)踏入了这个房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目光——无数具等身比例、制作极其精美、穿着各式华服的换装人偶,如同沉默的卫兵,整齐地排列在昏暗的光线中。
“蛙趣……”程笑在意识里发出由衷的惊叹,“个顶个的好看呐!基裘品味真不错!”
他刚刚从千里之外那场盛大而疯狂的“演出”中,通过 「赊账」能力进行了一次超远距离的“存在感归零”,此刻身体和念力都处于极度透支的状态,控制权完全交给了凯。
“嗯。”凯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扫过那些美丽却空洞的脸庞,最终,精准地定格在了一具人偶身上。
那具人偶有着一头利落的短发,面容俊美却毫无生气,穿着精致繁复的礼服,被摆成一个优雅却僵硬的姿势。
“霍哦!”程笑透过同一双眼睛,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惊艳到了,“没想到你原本这么帅啊?怪不得伊尔迷那小子算盘打得噼啪响,非要你当‘妻子’……这谁顶得住啊……”
“别贫了。”凯轻轻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自己”从架子上抱了下来。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又像是在进行一次沉重的告别。
他开始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检查人偶的头部,寻找着那颗据说封存了他过往一切的“念钉”。
“谢谢。”凯冷不丁地、轻声说了一句。
“啊?”程笑一愣。
“谢谢你。”凯重复道,声音低沉而清晰,“如果不是你……用那种方式引走了所有的揍敌客,我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回到这里。”
“嗨~那不就是……”程笑在意识海里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猎人考试最后一场,我答应过你的嘛——‘你会和我回来’。我程笑,向来说到做到~”
“况且——”他实在不习惯这种肉麻的感谢环节,试图用惯有的插科打诨驱散这突如其来的正经气氛,“肉麻死了!我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随后他迅速把话题拽回现实,语气里带上一丝紧迫感:“道谢等会儿再说!咱俩现在可是在贼窝里!刚才那场烟花秀挣来的‘存在感’,还完之前欠的债就没剩多少了!现在咱这‘低存在感’状态就像快没电的灯泡,指不定啥时候就熄火了!得赶紧办正事,不然等‘电量’耗尽,咱俩就得跟这些人偶大眼瞪小眼了!快找快找!”
凯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沉默地、反复地检查了三四遍,指尖抚过人偶冰冷的头皮、颈后、乃至耳后每一个可能隐藏的缝隙。
……没有。
哪里都找不到那颗钉子的踪迹。
“……愈合了?”程笑小心翼翼地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试图打破这沉重的沉默。
“可能。”凯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刺入太久了……或许,它早就和我的骨骼、我的血肉、我的一切……长在一起了。”
“那……”程笑也不太懂怎么安慰人,“那我们把这‘壳子’带出去?找个顶厉害的除念师或者医生看看?”
“不用了。”
凯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释然。他轻轻地将那具代表着他过去屈辱与空洞的躯壳——那具精美的、被当作玩偶的“自己”——放回了原地。
然后,他掏出了一个普通的金属打火机。
“咔哒。”
一簇小小的火苗,在寂静的房间里跳跃起来。
“等等?!你要干嘛?!”程笑在意识里惊呼。
凯凝视着那跳跃的火光,又看向那具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
“这个‘我’,不是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我’早该……入土为安了。”
说完,他松开了手。
打火机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落在了人偶华美却易燃的裙摆上。
“轰——!”
火焰瞬间窜起,贪婪地吞噬着丝绸、蕾丝、棉花与木头,迅速将那具俊美的容颜卷入其中,扭曲,焦黑,化为灰烬。
凯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看着“自己”在火焰中燃烧,橘红色的火光在他漆黑的瞳孔中跳动,映照不出任何情绪。
当夜,枯枯戮山余下的寥寥数名仆人,他们的惊呼声、慌乱的脚步声、运水救火的嘈杂声……响彻了一夜。
而那场始于更衣室的大火,仿佛烧掉的不仅仅是一具人偶。
它烧掉了一个被强行赋予的身份,一段被囚禁的记忆,一个早已该死的过去。
火光冲天,映照着山下遥远海面上那场尚未平息的、因他而起的混乱与追逐。
真正的凯,于灰烬与混乱之中,悄无声息地完成了他的告别与重生。
——————
海面上,那场由黄金与宝石构成的“盛大烟花”所带来的震惊,迅速被一种更原始的、被戏耍后的暴怒所取代。
以幻影旅团和揍敌客为首,各方势力几乎将那艘已经破败不堪、价值被掏空的宝船翻了个底朝天!每一块木板都被撬开,每一个角落都被念能力探查了无数遍。
库洛洛·鲁西鲁和伊尔迷·揍敌客,这两位黑暗世界的巨头,最初在搜寻时都保持着绝对的警惕。他们不仅是在找程笑,更在提防着对方。
库洛洛的思维:揍敌客全员出动,目标明确。伊尔迷出现在这里,证明程笑也触犯了揍敌客的核心利益。必须防备揍敌客抢先得手,或利用这次混乱对旅团不利。
伊尔迷的思维:幻影旅团是最大的变数。他们的目标是宝物,还是也发现了凯的特殊价值?需要确保凯的“回收”过程不受干扰,必要时清除障碍。
他们都清楚对方收到了“战书”,也明白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个叫程笑的疯子,就像他凭空出现一样,又一次凭空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传送的念力残渣,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仿佛他从来就只是众人集体幻觉中的一个幻影。
徒劳的搜索持续着,直到所有人的耐心和理智都被消耗殆尽。
终于,一个脾气最为火爆的□□头目,在极度的挫败和愤怒驱使下,彻底失去了理智。 “妈的!耍我们!都去死吧!” 他咆哮着,将满腔的怒火倾泻而出——数捆炸药被他的手下扔向了那艘早已象征着耻辱的空船!
轰隆隆——!!!
一声比之前宝物爆炸更沉闷、更绝望的巨响传来,冲天的火光再次照亮海面,那艘承载了无数贪婪、阴谋和最终闹剧的宝船,在一众顶尖高手面前,缓缓断裂、沉没,最终化作海面上的一堆焦黑碎片和漂浮的油污。
一场兴师动众、几乎集结了黑暗世界所有顶尖力量的围捕…… 最终,竟以这样一个毫无收获、甚至有些滑稽的炸船泄愤的方式,仓促而狼狈地落下了帷幕。
海面上,库洛洛·鲁西鲁的面色平静,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正在飞速重构着整个事件。
他抬手,示意正在暴躁搜寻的芬克斯过来。
“芬克斯,”库洛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负责的区域,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任何人进出?”
“没有!团长!”芬克斯一脸憋屈和恼火,用力挠了挠头,“老子把‘圆’都撑到最大了!连只海鸟飞过的动静都一清二楚!那小子根本就不是‘溜’出去的!他他妈就像是……像是被橡皮擦掉了一样!一点念力残留都没有!邪门得很!”
库洛洛沉默地点了点头,挥手让芬克斯继续去搜查。他心中的一个猜测得到了证实。
不是普通的隐身或高速移动。是某种更根本的、涉及“存在”本身概念的能力。
库洛洛意识到,单靠旅团的力量,恐怕难以捕捉这个能力诡异的对手。伊尔迷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这个“疯子”的隐匿手段超出了常规应对范围,效率太低。
冲天的火光映照着两张同样冰冷但已不再将对方视为首要障碍的脸。
共同的挫败感和明确的、无冲突的目标,成了合作的基础。
库洛洛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看向伊尔迷,语气是一种剥离了情绪的客观分析:“芬克斯的‘圆’没有捕捉到任何痕迹。这不是速度或隐身,是更根本的认知干涉。”
这是一次试探性的信息共享,也是合作的橄榄枝。
伊尔迷的猫眼转动,立刻接上了这份“理性”:“和之前在宝库的情况一致。优先级很高。” 他认可了库洛洛的判断,并补充了关键证据。
两位顶尖的智者迅速交换着信息,暂时将彼此的身份抛诸脑后。
库洛洛继续推理,眉头微蹙,这是他极少露出的、带有探究困惑的神情:“现在唯一不确定的是……他制造这场愚蠢而盛大的混乱,究竟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他顿了顿,看向那正在沉没的船只残骸。
“……还是说,这令人费解的、毫无收益的疯狂行为本身,就是他那种诡异能力必须支付的……‘代价’?”
伊尔迷几乎没有思考,立刻基于他对“价值”的理解给出了答案:“毫无意义的挥霍。不符合效率原则。是疯子的可能性,更高。”
基于这份快速达成共识的分析,以及彼此都绝不可能放弃追捕的决心,两人之间一种冰冷的、基于绝对理性和利益划分的临时合作,瞬间达成。
库洛洛看向伊尔迷,清晰地下达了划分猎物的宣言,不容置疑,如同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程笑的能力和身体,归我。他的价值在于‘未知’本身。”
伊尔迷几乎在同一时刻回应,表达了他唯一且绝对的目标,同样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凯的灵魂和记忆,归我。那是揍敌客的财产。”
没有握手,没有协议。这场“畸形的合作”就此达成。它建立在最纯粹的功利主义之上:我一个人搞不定这个诡异的敌人,你的智慧/力量对我有用,且我们的最终目标不冲突,所以暂时联手。目标达成后,按约定“分赃”,合作关系自动终止。
下一刻,两人甚至没有再多看对方一眼,仿佛之前的对话从未发生。库洛洛转身走向旅团的飞艇,伊尔迷的身影则无声无息地沉入阴影。
他们从互相提防的竞争者,变成了心照不宣的临时“猎友”。这种关系脆弱而冰冷,却因其绝对的利益导向而显得无比稳固和高效。
追捕并未结束,而是进入了下一个全新的、更加危险的阶段。
但今晚,所有的追捕者,都成了那个疯子导演的盛大戏剧里,最可笑的背景板。
而真正的导演,早已带着他唯一的观众和战友,于另一处舞台,悄然拉开了新的序幕。
在遥远的海平线上,一艘不起眼的小艇随波逐流。
西索·魔术师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船上,身上简单的包扎止住了血,但激烈的战斗带来的疲惫和兴奋感仍未完全褪去。
他手里拿着一个高倍望远镜,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远方那场由他“心爱的苹果”导演的盛大闹剧。
他看到宝物被漫天挥洒时,发出了低低的、愉悦的呻吟~?
他看到库洛洛和伊尔迷那两张吃瘪的臭脸时,快乐地扭动了腰肢~?
他看到那群人无能狂怒地炸船时,更是忍不住仰头发出了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啊哼哼哼……哈哈哈哈?!” 真是太精彩了! 比任何一场歌剧都要迷人!
他放下望远镜,舔了舔嘴唇,脸上是发现绝世珍宝般的狂喜和无限的期待。
“真是……太棒了~”他喃喃自语,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危险而兴奋的光芒。
库洛洛这颗大苹果固然美味,但现在,一个更新鲜、更不可预测、更能带来“惊喜”的“惊喜盒” 出现了。
他并没有选择立刻加入那场混乱的搜捕。那太无趣了,就像一群饿狗在抢一块早已没有肉的骨头。
西索的乐趣在于培育和收割。
他要看着这颗“惊喜盒”继续成长,继续搅动风云,散发出更诱人的香气……然后,在他最成熟、最美味的时候,再……
“唔?”光是想象一下那个场景,他就兴奋得微微战栗。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团燃烧沉没的船骸和那群气急败坏的人,意犹未尽地启动了小艇,悠闲地驶向了与所有人相反的方向。
他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而这场刚刚拉开序幕的、追捕“惊喜盒”的游戏,注定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愉快~?
其实我想的逻辑是:程笑得到了一段时间的“存在感削弱”,就要偿还一段时间的“身负超额存在感”
揍敌客那段…大伙可以认为程笑直接用一段时间的“身负超额存在感”(因为上一章的“烟花”挣到了不少时间,还了之前欠的还有剩)来置换一段时间的“存在感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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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与过去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