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阿春难得和他聊得来,一时兴起又请几人去千香楼吃饭。柳清歌是个丧夫的寡哥儿,性子有些冷淡却不扫兴,比京城那几个说话弯弯绕绕的哥儿都强。
出了千香楼,他悠闲地走在街上。
用帕子抹了抹嘴角的点心屑,看到街边的摊子时,突然又有些想吃肉粽。
“灵云,去买一筐肉粽吃!”
巴掌大的尖头粽子用嫩绿的粽叶和五色丝线包着,看上去小巧可爱。
灵云应下,提着大包小包艰难地跟在郑阿春身后。
自从跟在夫郎身边伺候,这些点心蜜饯之类的零食基本就没断过,短短半月他的腰都胖了一圈。
灵云对此甜蜜而又烦恼。
“夫郎,我们还不回去吗?”灵云看了看天色,有些担心会下雨。
“这就回。”郑阿春说着转身却进了一家首饰店。
他的首饰有很多戴也戴不过来,但他还是爱看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心情很好。
点翠阁的伙计正说着有个官人送来一个新式样的耳饰。
郑阿春心头不屑,这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好东西?
但那小厮说的天花乱坠,他又有些想看,郑阿春是个霸道的性子,想起什么就要做什么。
闻言,直接道:“什么式样的我没见过?你拿来给我看看!”
小厮左右为难,这位可是财神爷,又是店里的老主顾了,但他已经答应了那位官人,不好言而无信。
“那官人说了希望他家夫郎的耳饰是独一份儿的,您看这……。”
“哼!”郑阿春冷哼一声,“许是一些过季过气的东西,以你们店里的眼光能看出什么好东西来!”
其实心里羡慕得要死,还有些酸,活像是吃了一盘酸枣。
瞧瞧别人家的夫君多么贴心,江文霖只会让他背书,还没送过自己什么珍贵的东西呢!
他一生气,便道:“灵云,把这店里的耳饰都买下来,我要一天戴五只!”
灵云瞠目结舌: “夫郎,您买这么多戴着耳朵也疼啊!”
随即又扯了扯郑阿春的袖子:“今日出来匆忙,现银没带够,我们上次在绸缎庄还欠着银子呢!”
“什么?”这才逛了几天,他就已经入不敷出了?
“我何时过过这么节衣缩食的日子!”
他抱怨着,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灵云和店里的伙计看着他这身锦衣玉袍,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久久都被他震撼到无言以对。
*
到家时已过了饭点。
江文霖在前厅里看书,见郑阿春和灵云回来,忙提着盏莲花灯出来照亮。
“怎么这么晚?天黑路不好走,下次让我去接你。”
枣阳县虽民风淳朴,但两个哥儿大晚上在大街上走,到底还是不安全。
灯火莹莹,照着江文霖清俊的身影。
他素手提灯缓步走来,有点话本子里美人月下提灯的风姿。
郑阿春欣赏两秒,赶快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好看有什么用一点都不体贴!
“哼。”郑阿春不理那只伸过来的大掌,而是让灵云扶着自己,“去把我的耳饰都摆出来!”
“!!!”
江文霖看到那堆包得花花绿绿的锦盒,心里直呼,怕不是把首饰店给打劫了?
“这个牡丹蝴蝶纹的耳坠,就花纹好看,样式也太老套了!”
“这个是绿松石的耳环,我见方夫人带过,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款式!”
……
江文霖眼见他把那堆华美的首饰嫌弃了个遍,一颗心随着他的话起起落落落落落……
本来还对自己的审美有几分信心,现在也被娇少爷的犀利点评挑剔得尴尬无比。
郑阿春从小长在将军府里,什么样的绚丽宝石没见过,只是区区一颗红玛瑙,怕是娇少爷梳妆台上最寻常的东西。
这算是他头一回想要送人礼物却失手。
江文霖摸摸鼻子,露出一个苦笑。
“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如今再不说,你的妆奁里怕是都没有它的一席之地。”
郑阿春闻言,狐疑的看着他。
江文霖难得有些窘迫:“因着在施贤那里看到个新奇样式,是对红玛瑙的耳饰,我觉得很是配你,就……就让点翠阁的小哥打了出来。”
“想来样子可能有些单调,戴出去怕是要让你丢脸。”
郑阿春:“真的?”
刚才还撅着的挂油瓶的嘴,现已不自觉弯成了一道月牙,郑阿春的眼神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你真坏!怎地不和我说,我刚才都快……”都快羡慕起一个不知名的夫郎了。
还好,这个被他羡慕的夫郎是他自己哈哈。
娇少爷没忍住,扑进江文霖怀里,咬着他的衣襟开始磨牙。
他从小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别人没有的他都有了,哪怕是在侯府里和姜云意那个贱人对着干的时候都没发过什么嫉妒心。
方才……却是实实在在的嫉妒了一路,虽然江文霖对他也不错,但他总忍不住想要他对自己更好一点。
江文霖这才后知后觉,娇少爷方才的挑剔之语恐怕是别扭的想和他讨要礼物!有空怕是得出一本少爷行为研究手册,要不然,这怄气就要花钱的习惯,再来几遭他这心里有些承受不住啊!
江文霖抬起他的下巴想解救一下自己的衣襟。郑阿春在那两根修长的手指上轻咬一下,他有点想亲嘴巴了。
唇瓣突然被用力按了一下,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雪白的贝齿,郑阿春不适的含着,一口银牙似咬非咬,犹豫间便被人顺着齿根摸到更深的地方。
牙被轻轻磨着,耳边还听得他貌似正经的发问:“今日可出去吃了点心?日日吃这些甜食,当心吃坏了牙。”
郑阿春心想他才没有呢,他最近怕长胖,吃食上已经很节制了。
他还想说什么,含着一根手指,欲出口的话都变得含糊不清,香涎染湿了江文霖的手指。
江文霖有些意动,俯身含住被自己弄得有些湿润的口腔,他的大掌握住另一只颤抖的手指,掌心相对,周身那点不安的浮躁在顷刻间寻到了慰藉的温床。
月亮高高升起又被乌云遮住。
窗外,一场春雨随风而起,落到了郑阿春的身上。
郑阿春掀开被子,整个人湿漉漉地颤着身子,江文霖缓了片刻,起身拿帕子给他擦汗。
床上的人似是累极了:“江文霖,外面下雨了?”
江文霖应了一声,安抚般亲亲他的额头。
“睡吧,明日不需早起。”
他给郑阿春掖好被子,拨了拨灯芯,披上外衣就要离开,忽然又觉衣角上传来轻微的力道。
回头一看,郑阿春从床上探出半个身子,拽住了他的衣角。被子堪堪只盖到他的腰间,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皮肤。
次日一早,晨露未消,郑阿冬欢快的踩着水坑,哒哒哒地跑到门外。
“哥夫,哥夫,我今日的安全手册都背过了,能不能去虎子家玩儿?”
他本来是去找哥夫的,可灵云说昨夜哥夫是和阿春哥一起睡的。
“吱”地一声,门被推开。
江文霖穿着一身红缎锦袍走了出来,郑阿冬眨眨眼,这分明是阿哥的衣服。
“嘘,你阿哥还在睡,别吵醒他。”
隔壁的方家,虎子还在家里关禁闭,几天不见让父母养得珠圆玉润,突然在家门口看到先生吓得他马上把手里的作业藏在身后。
“方夫人,阿冬麻烦您照看了。”
方夫人经此一事,恨不得打通横在两家间的高墙,和江家亲密得如同一家才好。
“哪来的打扰,先生就是太客气,正好让阿冬过来给虎子补补功课……”
两个约定好玩泥巴的小朋友笑容顿时凝住,苦巴巴皱着一张脸。
离开方家,江文霖转身去了集市。
他今日穿得鲜艳,引得大街上的人都频频回头,他的衣柜里是万年不变的几件青衫长袍,娇少爷买的那些万紫千红的颜色至今还在衣柜里落灰。
才下过一夜的小雨,朱洁上的路不怎么好走,江文霖路过熟悉的街巷,书铺门前一片拥堵,一群人排着队等着,似是在买什么东西。
江文霖好奇:“今天可有什么新书发售?”
队尾的人看了他两眼,莫名觉得他有些熟悉。
“今天可是书铺发售最新版拼音和魔方的日子!你可知道江大官人?他前些日子把一个妖道搞进了县衙,县太爷顺着一查,这妖道还用那招降妖的法术害过好多人呢!”
“那妖道已被下了邢狱,江大官人为民除害,揭露了那符纸的把戏,如今已经有戏班子在改编他的故事呢!”
这是何时的事,为何没人与他提及?
江文霖猝不及防,这下真的成了古代版网红。
可这和拼音又有什么关系?魔方起码算得上是个佩戴之物,拼音他都没开始普及就这么受人欢迎吗?
“这魔方据说是开启智慧的法器,拼音嘛当然是符咒了,我听那天在场的人说,那秦举人信誓旦旦指责拼音是妖邪之道,现在真的妖邪已经被捉进大牢,这拼音自然也是好物,拿回家去没准还能镇邪呢!”
江文霖无语,他本来还在为推广拼音的办法绞尽脑汁,想着要不要学拼音送鸡蛋呢,结果一扯上神鬼之说,这些老百姓们竟自动普及了。
他默默思索,把原身那套忽悠人的本事捡回来的可能信有多大。
正沉思间,排在队伍前方的人越看他越眼熟。
“我说,你有点像江大官人啊!只不过他老是一身青衫,你这是一身红衣仿的不像啊!”
周围其他几个闻言,也一起转过头来看他。
江文霖头皮瞬间紧绷,被这么多人认出来就太社死了。
万幸,这身衣服救了他。
那几个人淡淡看了他几眼,摇摇头:“我还想着要是江大官人在,让他给我画张拼音贴娃书房里呢!”
“书铺老板不是说能搞到江大官人的签名?”
“好像是买够书才能获得一张签名。”
“那不如赶快再定几套魔方,说不定还能抢到江大官人开过光的呢!”
不敢再听这些江湖传说,这种做梦编故事都编不出的离谱遭遇吓得他慌不择路。
直到进了集市,这种淡淡的羞耻才褪去一些。
江文霖买了米面和一些蔬菜,来到卖肉的摊子,就见那屠户举刀盯着自己。
这总不能也是自己的粉丝吧。
“老板,这猪肉怎么卖?”
屠户闻言,笑得谄媚:“您要多少,我不要钱白送给您!”
江文霖:难道还真是?
“你可是江大官人?”
江文霖下意识摇头:“非也非也,江大官人爱穿一身青衣。”
打明儿起他就穿这身红的了。
“您别骗我,那日您降那妖道,揭穿他的符纸,还是我给您递的水嘞!”
“我是想问,您连方员外家那个整日玩泥巴的小子都收为弟子,可否……可否也收下我家那不成器的孩子?”
屠户说着,明明是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人,眼睛里却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恳求。
“当然可以。”江文霖一口应下,那屠户看他答得这么痛快,先是一喜然后又颇为窘迫的:“我家不似方员外那等富户,这束脩可否减免一些!”
屠户身上穿的还是粗布麻衣,割肉的刀柄用得旧了也舍不得换。
江文霖开辅导班本只是为养家糊口,可今日这屠户的请求,还有县里这些为一件小事就主动帮他歌功颂德的这些人,都让他意识到除了赚钱他还能做些别的什么……
“过些日子,我会重新修缮学堂,这位大哥放心,学费和普通学堂是一样的,贫困生和优等生都可减免,除此之外还会设立奖学金,给孩子们发银钱奖励!”
屠户听了也很振奋:这学堂何时招生?
呵呵,选址未定,老师未定,生源暂无……
*
从枣阳县出来,江文霖坐着驴车踏上了回村的路。路上的行人多是大包小包,进城要一文钱入城费,许多人家为了省钱舍不得租驴车多是走着赶路。
路边有许多卖饮子的小摊,还有供行人休息的桌凳。江文霖上前买了一碗,但也注意到,大太阳底下,有些人晒得嘴唇干裂,却也舍不得买一碗茶水喝。
江文霖并不后悔,一时头脑发热起了这开学堂的念头。若是能让更多的寒门子弟有些读书认字的机会,哪怕中不了举,也能做些别的营生,不用在地里辛苦刨食……
这些日子,每一个鲜活的人都捧着真情好意与他相交,他自也不能像刚穿来时那样,整日里想着这是一本小说,想着小说的原书剧情却无动于衷。
娇少爷可是未来的反派boss,自己总不能真的抱着他的大腿混吃等死。
胡思乱想间,驴车到了柳江县村北口停下。
“多谢大哥!”
依稀记得江家就住在村北,原身因着骗钱被发现,让愤怒的江父赶去开荒。
江文霖走到一块刚犁过的地旁,想起村里分地的时候,北边都是荒地,好地都在南面,江父问村长多要了几亩地,用一把锄头和驼了的背撑起了整个江家。
如今村里的人都在地里播种,幸好江父有远见,选了村北这边人少的土地,要是换了村南头,陌生人刚一进村,不到半炷香时间就会被人发现,继而再被江父给打出去。
他往原主开荒的那块地旁走去,记得那头有间原主待过的破屋子。
他现在还不敢见江父江母,除了怕被他们打出来,最大的原因是原主的记忆力没有他们的长相!
是的,也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别的原因,江父江母和老师的长相分外模糊。
他怕认错!
拖着一大包行李,江文霖远远地看见那个破屋子,比原身记忆里的要好很多,似乎有人来翻修过。
房子被半个篱笆围住,后墙推倒后又盖了个鸡棚,他拿着东西走进去。
本该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一个大男人正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那男人先发制人,震惊道:“你是谁?怎么突然闯了进来?”
“在下江文霖,这好像应该是我家!”
谁知那男人听了一把从床上爬起来,拽住他的领子。
“你没瘸?”江文霖明明看到屋里有拐杖。
“是你这个骗子,快跟我去见官!”那男子抓着他,一副愤怒的样子。
“你是谁?”江文霖问。
“我才是真正的江温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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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耳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