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松忍不住笑了。
他当然懂她的意思——她不乐意学跳舞,又不好明着拒绝他,所以故意说出那句明珠十斛买娉婷,想要以此来难到他。
可是……
季松微微弯下腰望着她。他压低了声音:“苗苗,你是不是忘了我祖籍何处?”
沈禾先是愣了,随后悟了。她忙伸手去捂季松的嘴:“我不要!我不跳!我不知道!你不要说了!”
季松他祖籍辽东啊!辽东那地方出皮毛、出人参、出珍珠,何况季侯爷坐镇辽东几十年,早就成了辽东首屈一指的人物;单论起辽东的物产,季家人拿到的东西,只怕比皇宫里的皇帝拿到的东西还好呢。
这会儿她找季松要明珠,那还真是……还真是……
唉!
想到这里沈禾就羞得不敢看季松。眼见季松面上笑容更盛,沈禾闷闷地收回了手:“好啦好啦,你想看,那我就跳舞给你看……但是千万不要弄珍珠过来,显得我像是为了要珍珠才跳舞一样……”
沈禾低着头,声音也闷闷的;季松抓下来她的手,一时间也笑了:“是我太粗心,成婚这么久,居然都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苗苗不要多想,我没有轻看你的意思,只是你身体太弱,我想着,学舞也算是动弹动弹,也能补补身体。”
沈禾半信半疑:“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季松笑着点头:“你不想学跳舞,我当然可以依你——回头你每天在咱们院子里走上个十圈八圈的,我就准你不跳舞。”
季松这话说得有理有据,沈禾面上渐渐浮现出几分愧疚,又听季松道:“好苗苗,你乖乖去学,我给你找老师。”
“等你把舞跳了,我就带你去探望爹娘,好不好?”
沈禾抬眼望着季松眼睛,慢慢笑了:“你这算不算威逼利诱啊?”
次日季松照旧早早出去当差,沈禾也照样在睡着懒觉——
季松说他给沈禾找教她跳舞的老师。在老师没有到来前,沈禾才不要动弹呢!
沈禾睡得正香,穗儿献宝似的捧着个匣子跑到床边:“苗苗、苗苗,你看公子送了你什么?”
沈禾心道肯定是珍珠啊,昨天她故意说明珠十斛买娉婷,不就是为了那几颗珍珠吗?
不过昨天晚上季松拉着她说了半夜的话,她现在还困着呢,当即想也不想地把被子拉过了头顶:“睡着呢,别管我。”
“你爱要自己要,我才不看呢。”
几颗珍珠而已,哪里比得上睡觉重要?
“哎呀、你给我起来,”沈穗没了耐性。她随手将匣子放到一边,两手用力将被子掀开:“好苗苗,你还记得敏敏上回托你做了什么吗?”
“敏敏啊,”沈禾闭着眼慢吞吞道:“让我弄珍珠呗,说好帮她抓家贼。”
“不过我没本事,本想着在回去时托父亲弄些珍珠过来,没想到……”
没想到遇到了季松,他直白地表露出了对自己的兴趣,吓得父亲二话不说就带着她回了家,珍珠的事情,也就不废而废了。
所以,昨天她才故意当着季松的面说那些话,想着弄些珍珠来帮敏敏。
不过,穗儿不依不饶地让她看,沈禾只得慢吞吞坐了起来,两手抓过匣子看了一眼。
下一刻,沈禾的睡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好多的珍珠!好硕大的珍珠!好浑圆的珍珠!好明亮的珍珠!
“这——”沈禾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他、季松他做什么呀?”
居然送了这么多的珍珠?
难道他昨天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喜欢她,只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才会让她去学跳舞?
沈禾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看着穗儿亮晶晶的眼睛,慢慢抿着嘴笑了笑:“咱们去找敏敏——这回她可不能笑话我没用了。”
敏敏全名李敏,是珍宝轩东家的女儿,也是她来到京城后的第一位朋友。
那时候她为了躲谭韬躲到了京城里,在京城里住了两个多月,才心有余悸地想着出去逛逛;母亲周夫人心疼她,就带她去京城最大的金银铺子珍宝轩去挑首饰。
京城米贵,居大不易;那会儿她们刚刚来到京城,正是花钱的时候;偏偏珍宝轩的东西又贵,她便说不喜欢珍宝轩的首饰,不曾想出来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姑娘,三两下就给她挑了几件漂亮的首饰,还说她这么漂亮,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她想起自己美色引起的麻烦,一时间苦了脸。那姑娘满眼疑惑,迟疑着问她是不是不喜欢这些首饰,还说如果她都不喜欢,自己可以帮她设计、打造首饰。
沈禾这才知道,她就是珍宝轩的少东家李敏。
后来两人慢慢熟了,沈禾才知道李敏为什么总是待在珍宝轩里——
她母亲去世了,父亲又娶了新的夫人;所谓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后宅里所有人都顾着新夫人,她们这对原配所生的姐弟反倒成了外人,她宁愿在珍宝轩里和首饰为伍,也不愿意回到家里看她们一家人其乐融融。
也因此,今天的李敏依旧在珍宝轩里待着。
沈禾熟门熟路地到了二楼,略一敲门就推开屋门走了进去:“敏敏,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哟,咱们五少夫人过来啦?”李敏没抬头,正忙着画些什么;等她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她才抬起头来看着沈禾:“哇,五公子居然舍得放咱们沈夫人出来啦?”
“听说咱们沈夫人给五公子做了个荷包,五公子到哪儿都舍不得摘下。”
“我就纳了闷了,那荷包它就不会脏吗?他天天戴着,就不怕那荷包臭了?”
沈禾:“……”
沈禾被李敏的话逗笑了,她笑完了才道:“因为有好几个荷包啊,他轮换着戴,怎么会脏呢?”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从来不摘下来,那多脏啊,”李敏也笑了。她起身去迎沈禾:“你看你看,我就说你肯定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原先的谭韬盛羽、现在的季松,哎呀哪个都了不得啊……”
沈禾闷闷地别过了头,心道早知道就不把谭韬盛羽的事情告诉她了:“你再说这个我就走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李敏从善如流,又朝着外头大喊:“送茶水点心过来——糕点要荷花酥!”
喊完了,李敏又凑到她耳边低低地笑:“听说五公子武艺特别好——他没把你欺负哭吧?”
“……”沈禾立刻就要起身离开,又被李敏摁着手腕摁了下去:“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问这些事——你怎么有功夫找我来了?”
说着李敏也坐了下去,望着沈禾感慨万千。
李敏第一次见沈禾,就知道她肯定能飞黄腾达——原因无它,她那张脸实在是太漂亮了,夫君肯定非富即贵,所以主动前去结交她,想着给珍宝轩招揽一位老主顾。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沈禾之所以举家迁到京城来,就是因为苏州谭巡抚的公子对她一见钟情、非卿不可,即便她有了婚约也不肯罢休,吓得她跑到了京城来;如今她虽然没有嫁给未婚夫,但嫁给了宁远侯的公子。
虽说季松是第五子,爵位肯定轮不到他;但即便是幺子,他也是宁远侯的幺子啊,怎么看都是一生顺遂富贵的命。
沈禾没心思和她说这些,只将个匣子拿了出来:“上回我说给你带珍珠,但机缘巧合没有带成,这回我把珍珠给你带过来了,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李敏顺手打开匣子看了眼,眼珠子就有点挪不开了。她艰难道:“你、你抢国库了?”
沈禾歪着头笑:“没,我打劫季松了。”
“哦哦,”李敏总算回过神来:“也是,他是宁远侯的儿子,弄点珍珠再方便不过了。”
说完了这句话,李敏又磕巴起来:“那个,这么好的珍珠,我恐怕没什么东西好还礼的……”
李敏自小在珍宝轩里长大,东西好坏她看一眼就知道了;这回的珍珠一看就很好,她一个姑娘,肯定还不起啊。
“谁要你还了,”沈禾嗔她一眼:“你拿些珍珠做你的事情,旁的给我做副头面——是给大嫂做的。大哥是爹爹的继承人,嫂子少不得交际,当然要有几副撑场子的头面。”
季松四岁丧母,那之后季侯爷没有续弦,宁远侯府当家的女主人就成了大嫂赵氏;季侯爷坐镇辽东,季松又没了娘,他自小和侄子、侄孙一起长在大嫂赵夫人的手下,所以赵夫人和季松名为嫂叔、实为母子。
这回她明明是算计季松,可季松居然这么用心地送了她这么多的珍珠,沈禾心里还有点不舒服,想着给大嫂做副头面,帮季松尽尽孝道好了……
没想到李敏一听她这话就安静了下来。片刻后,李敏皱眉望着她:“苗苗,你老实告诉我,这些珍珠是季松送给你的礼物,还是使唤你给赵夫人做头面的?”
“要是前者,我自然不客气地收下;要是后者,我怎么能让你难做呢?”
沈禾心头涌起几分感动。她笑了:“你放心地收下,这东西是季松送给我的;只是季松真心待我,我也该好好待人家……我年纪小,还撑不起珍珠的首饰,就先给嫂子做呗。”
李敏看了沈禾很久,见她神情不似作伪,方才收下了珍珠:“好。”
“都说朋友有通财之义,我就不谢你了;头面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我自然信你,”沈禾也不说废话,只问她:“说来,你要珍珠,到底想怎么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