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冥远手中长剑依然抵在陆宴川的咽喉处,剑尖距离要害不过分毫。
“你让昌合进来,我们细说。”他的眼神容不得陆宴川半分拒绝。
陆宴川感受到颈间的森寒,却依然保持着从容的笑意。
“让林昌合进来!”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得很远,院外的家丁们听到自家郎君的声音,立刻停止了阻拦。
不一会儿,林昌合匆匆奔进听雨轩,一进门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目瞪口呆——萧冥远手持长剑,剑尖正抵着陆宴川的脖颈,而陆宴川却神色自若,仿佛在品茶论道。
“大人,这是...”林昌合结结巴巴地问道。
“怎么样?我够诚意了吧,萧郎君,那么你的诚意呢?”陆宴川轻摆手,那对桃花眼轻扬而上。
萧冥远凝视着陆宴川片刻,终于缓缓收剑入鞘,剑刃与鞘口摩擦发出清脆的响声。
“昌合,马贼头子的情况如何?”萧冥远转身问道。
“大人,马贼头子确实死在了大理寺监牢内,被人割断了喉咙,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凶手手法极其干净利落。”林昌合脸色凝重,声音低沉
萧冥远眉头紧锁,目光如炬地盯着陆宴川:“陆宴川,你怎么去的大理寺?按时辰你不应在怡香楼吗?闹出那般阵仗,还绑架了我的人。”
兰格玉听闻马贼头子的死讯,脸色煞白,心中掀起巨浪。
”马贼头子...虽然我希望那人千刀万剐,但关键证人死了,这就麻烦了。我还回得去安珂砂吗?”
她回想起今晚的经历,恍然大悟,她必须要为陆宴川说句公道话,于是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一个时辰前,他才到的怡香楼...”
“你看,小美人都帮我作证呢。我先去的大理寺,才到的怡香楼,为此还误了时机,”陆宴川起身,上前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发生了些小插曲。”
“话说小美人该认真学学中原话了。”他轻抿一口茶。
萧冥远冷笑一声:“陆大公子,你放着好好的纨绔子弟不做,偏要硬闯大理寺,还恰巧到了关押马贼的地方看,你跟他是何关系?你如何作证自己并非杀人凶手?”
“好说。”陆宴川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光。
话音刚落,他腰间的雁翎刀瞬间出鞘,刀身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寒芒。他左手持刀,朝着萧冥远攻来。
萧冥远眸光一厉,身形侧闪,长剑出鞘迎击。
铛!
刀剑相撞,火花四溅。陆宴川的刀势虽然凶猛,但萧冥远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左手持刀显得极其生疏。刀路虽然精妙,但力道分散,握刀的手腕也在微微颤抖。
萧冥远剑锋一转,如银蛇吐信般刺向陆宴川的手腕。陆宴川慌忙格挡,但左手的不灵活让他的动作慢了半拍。
“锵!”
萧冥远长剑如闪电般挑起,精准地击中刀身薄弱处。陆宴川握刀的左手一震,虎口发麻,雁翎刀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插在了地板上。
刀身颤抖着发出嗡嗡声响。
陆宴川甩了甩发麻的左手,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萧冥远将长剑收回鞘中,沉思片刻后说道:“那人确实不是你杀的。”
“是啊,“陆宴川活动着僵硬的左手,“杀马贼的凶手善用左手,而且那伤口明显是暗器所为。你知晓的,我根本不会用暗器,更别说左手。”
林昌合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大人,万一他是装的呢?”
“不可能。”萧冥远轻叹一声。
遥想十年前,陆国公的葬礼上,灵堂内香烟缭绕,哀乐低回。小小的陆宴川跪在灵前,守着那具冰冷的棺材,任凭佣人们怎么劝说都不肯离去。
萧冥远当时也在场,他永远忘不了那个画面——陆宴川哭得声嘶力竭,冲到还未合上的棺材前,想要把父亲摇醒。就在那时,沉重的棺材板不慎滑落,重重地砸在了陆宴川的左手上。
骨头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灵堂内格外清晰,孩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整个灵堂。
据说当时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太医来治疗,用尽了各种灵丹妙药,也只是勉强保住了那只手。想要像正常人一样使用武器,已是再无可能。
这样的伤,如何能伪装得了?
陆宴川缓缓走回茶几边,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茶杯边缘。
“前尘往事不足挂齿,萧大人。”他的声音平静,“你要知,我最懂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大家要我做纨绔子弟,我便去做。”
烛火在他的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光影,看不清真实表情。
“但是,“他的声音忽然一顿,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有一事我定要弄明白,不然死不瞑目。”
“陆宴川,你是说陆国公的死吧。”萧冥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意味。
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烛火都停止了摇摆。陆宴川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盯着手中的茶杯。
林昌合见气氛凝重,忍不住开口:“那这马贼走私案又和陆国公的死有何干系?陆国公为国捐躯,战死沙场,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朝廷早有定论。”
“有干系!”陆宴川猛地站起身来,茶杯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的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十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愤懑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那朝廷一纸文书,便定了父亲的死因!只有我知,他断不可能死得如此草率!”
他的声音如雷霆般炸响,整个听雨轩都在这愤怒的咆哮中颤抖。窗棂震动,烛火剧烈摇摆。
“十年了,整整十年!每一个夜晚,父亲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都在我梦中出现。”
陆宴川的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板上。
兰格玉被这突如其来的愤怒吓得脸色惨白,她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表情。那双平日里云淡风轻的眼睛此刻如同嗜血的猛兽,散发着杀意。
她本能地后退几步,纤细的身体微微颤抖,心跳如雷鼓般剧烈。
陆宴川察觉到兰格玉的恐惧,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他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的狰狞表情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笑容,但眼中的血丝依然清晰可见。
“吓坏了小美人,在下失礼了。”他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歉意。
陆宴川缓步走到兰格玉面前,伸出手轻抚她的头顶,动作温柔如春风拂面。
“话说,你叫玉儿吧?”
兰格玉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但心中的恐惧却并未消散。她嫌弃地拨开陆宴川的手,迅速躲到萧冥远身后,紧紧抓着萧冥远的衣袖。
萧冥远感受到身后传来的颤抖,伸手轻拍兰格玉的肩膀以示安慰,同时警惕地看着陆宴川。
萧冥远缓缓踱步到窗前,背对着众人。
“陆宴川,你必是在马贼身上看出了端倪,不妨说来听听。”
窗外夜色依然深沉,只有远山的轮廓在星光下若隐若现。
陆宴川走到那块插在地板上的雁翎刀前,弯腰将刀拔起,刀身在烛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他用刀尖轻挑起那块麻布片。
“那马贼身上的矿物,和我父亲死时衣服上沾染的,是同一种。”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述说着一个埋藏十年的秘密。
“那是一种极其稀有的矿物。我当时在烧父亲的遗物时,那件染血的战袍烧了三天三夜,火焰竟还未熄灭。那诡异的蓝绿色火焰,如同鬼火般在我眼前舞动,彻夜难安。”
林昌合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矿物如果被大量开采出来,怕是要变天呢!”
“所以马贼倒卖私盐只是表面功夫,用来掩人耳目,这稀有矿物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萧冥远转过身来,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那他们要这矿物有何目的?”林昌合疑惑地问道。
就在此时,一直默默听着的兰格玉忽然脸色一变,她显然听懂了几个关键词汇。
“交易啊,可以卖很多钱。”兰格玉用蹩脚但认真的中原话解释道。
“中原的商人,有些人会问......这些石头。但我们不告诉他们在哪里。”她的话音刚落,三双眼睛瞬间齐刷刷地转向她。
兰格玉感受到这三道如刀锋般的目光,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他们为何都如此看着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如同误入狼群的羔羊,纤细的身躯在三人的注视下微微颤抖,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我知晓你为何看中这小姑娘了。”陆宴川看着兰格玉紧张的模样,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的目光在萧冥远和兰格玉之间游移,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这丫头不仅清楚矿物的来源,还了解中原商人的动向。萧冥远,你这是捡到宝了。”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鸡鸣,划破了夜的寂静。
“喔——喔——”
紧接着,东方天际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夜色开始慢慢褪去。
听雨轩内的烛火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黯淡无光,蜡泪已经滴了一地。经过一夜的谈话,众人都显得有些疲惫,但眼中依然闪烁着精神奕奕的光芒。
陆宴川将雁翎刀收回刀鞘,走到窗前,指着窗外渐亮的天色。
“萧少卿,该上朝了。今日朝堂想必十分热闹。”
此时罗莹慌张赶来,看到众人竟谈笑风生,当场怔住。
萧冥远眼里闪过一道光,转向陆宴川:
“我们不妨成全了这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