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君子 第30章 命定之人

“嘻嘻——嘻——”

幽林绵延不绝，一只不知名的鸟类发出奇怪的叫声，从这边枝头咻地掠至断坡对面的一枝树梢。

王银蛾环顾四周，正打算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过夜。

前面灌木丛中传来窸窣响动，她冷声质问:“什么东西躲在哪里？”

一个黑影爬出灌木丛，爬到一半停下来，抬头哭诉道:“女侠救救我！我的腿被夹子夹住了，动不了——”

听声音是个年轻尚轻的男子，也许是进山砍柴的樵夫，也许是猎人。

光线幽暗，她看不清楚那人的衣着打扮。

王银蛾警惕心不减，问:“我怎么救你？”

“你过来把夹子搬开。”男人的声音低了下去。

王银蛾犹豫一下，便要驱使大红朝前走两步，手里的弯刀握得愈发紧了。

“多谢姑娘——”躬身垂头的男子突然道，语气幽深难辨。

王银蛾动作一顿，心下猛地腾起一丝奇怪，但不作他想，就要施以援手。

这时，大红突然发出嘶的鸣叫。

王银蛾拉紧缰绳，忙道:“大红！”

下一秒，却见大红扬起四蹄，在原地一跃，随后朝来路狂奔而去。

王银蛾被震得摇摇晃晃，和大红一同闯入了荆棘灌木丛中，密密麻麻的尖刺刮破衣裳和肌肤，细密的刺痛伴随着狂跳的心脏一同拉回了她的神志。

抽空回头一看，竟有一只白虎从那灌木丛中跳出，正狂奔追来。

深山野岭中，老虎豺狼轻易出没，若是在此地过夜最是危险。

大红猛然一跃，跳出灌木丛，白虎紧随其后。

眼看尖锐的虎爪即将落在身上，一阵衣料窸窣声响，寒光一射。

长箭贯入虎脑，轰然一声，白虎尸身砸落至地。

王银蛾怕老虎诈死，于是又朝要害处补了几箭。

这片是一个阳坡，树木相较之前所处地方要稀疏得多，借着苍白月光，一个黑影步履蹒跚，疑似喝醉了酒般从林子后钻出来。

王银蛾瞳孔一缩，那东西是人形，衣裳破烂作樵夫打扮，双眼纯白无神，嘴里发出嗬嗬声。

她举起长弓准备射箭，却见那东西径直走向白虎尸身，再砰地倒下化作一具腐烂的尸体。

民间传言，有些厉害的老虎在食人后会将剩下的白骨变为伥鬼，专门在山野间蛊惑进山的凡人。

她今日倒是幸运，没有死于虎口，还开阔了眼界。

“大红，不错！”王银蛾轻拍大红的脑袋，眼里露出点劫后余生的笑意。

若非大红机警，自己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将白虎的尸体剥皮后，王银蛾心思微动，就在林子边上挖了个大坑，将虎尸和伥鬼一齐埋入坑中填土。

万物有灵。

王银蛾突然想到这句话，笑了笑，翻身跃上大红，“吁”，拉起缰绳继续赶路。

天将亮，林中愈发寂静寒冷。

前方小路上出现一个黑点，直到走近，王银蛾才发现那黑点是一名佝偻着身躯的老人。

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老人只穿着单薄的旧衣，要她无视走过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王银蛾暗啐自己心肠优柔寡断，可下一瞬拉紧缰绳，喊道:“老人家——”

老人闻言抬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慈祥面孔，只是身体瑟瑟发抖，眼神警惕又畏惧地看着她。

“老人家您为何会在这里？”

老人不答，猛地扑上前。

王银蛾早已警惕，一瞬拉开些距离，让他扑了个空，冷笑:“既然你不说，我就走了！”

“姑娘，老身有腿疾，走路不便，在此赶路七八天了。身上余粮已经吃完，可否请姑娘施舍老身，带老身离开此地。”

深山老林里，老人独身赶路，怎么看都奇怪。这会儿问她要一起上路，恐怕是有什么不良居心。

王银蛾只是笑，见老人时时捶着双腿，似是腿脚有疾，又不忍心，面露歉意便道:“带您一起走，路有许多不便。要不我快马先去找人和车马来接您？”

老人眉毛一瞪，反问:“那你要是走了不管我，怎办？”

“那就看您信不信我了。”王银蛾从行囊里拿出两张饼和一张新鲜的虎皮交给老人，“这虎皮来之不易，我还要回来的，就暂且借您先披着御寒。”

语罢，一抽马鞭，骑马嗒嗒远去。

本以为此事了却，不想刚转过一个山岭，又见前方路上出现了那位老人。老人这次没再佝偻身躯，挺直的身板上披着那张雪白虎皮。

王银蛾惊呼一声，急急拉紧缰绳，质问:“你是妖魅！”

虽然早有怀疑，但得知真相的那一刹那，心头仍是震惊不已。

老人朝她拱手行礼，似笑非笑道:“多谢姑娘赠与老身虎皮和干粮。”

“不必，你若谢我，应当放我安然无恙地离开此地。”王银蛾冷眼看着他。

“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老身自不会害你。”

“那你拦我去路是为何故？”

空气中传来一声哀哀叹息，老人周身绿光一闪，随即消失不见，原来所站位置出现一棵浓密的大柳树。

这老人竟然是柳树精！

王银蛾抿紧唇，拉着焦躁不安的大红退远几步。

却听那柳树凭空生出一张嘴，说道:“姑娘，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什么奇怪？”

“吾乃柳树精，已有一万年岁数，还有不到百年便要飞升。”

此话何意？

王银蛾疑问:“莫非你想把我吞了补补修为？”

柳树哈哈笑了会儿，才摇着树冠道:“吾即将成仙何必再造杀孽。”

半响，他不见王银蛾出声，便自个说了起来:“前些年头，有一位仙人路经此地，见吾修炼万年却离飞升成仙还差临门一脚，故赠吾一道机缘。眼下，吾离飞升还差一些功德。”

“所以你找上我？”

“缘分罢了。”

听柳树精这么说，王银蛾心底稍松。

“吾算得一卦，姑娘命格富贵，本应十八嫁于吴家小郎，五年后吴家小郎因军功加官晋爵，姑娘因此得以荣华富贵。

可是姑娘却从梁都西面小城逃婚至此地，期间，便历惊险，幸得贵人相助方才逃过一劫。

想来是因命途中遭遇大人物插手，命格生变，导致此等局面。”

“姑娘若是想及时扭转命格，需得等二十五岁时，与那吴家小郎再次相遇。”

王银蛾闻言却是笑了。那吴家小郎莫不是那位被她气走的人吧？

她缓缓开口:“你说我命格好，可我却要依附那位吴家小郎才能得到荣华富贵，这算哪门子的命好？”

“那是你的正缘。”

“前路如何，只看今朝，若我真有那个富贵命，有没有他都无所谓。何况，我不要作笼中鸟，既然出来了，我就该遨游天际，哪怕最后粉身碎骨！”

柳树精一怔，又道:“人生际遇早有安排，非可抗也。”

“可人生也非绝对的一成不变。就如你所言，一旦某个运道高的人插进来一脚，我这命盘就变化了。”

话音刚落，那柳树精便着急出口:“可你不一样！”

王银蛾用眼神询问它这话的意思。

柳树精支吾片刻，才道:“你当吾随便找人赚功德吗？”

“不然。”

“非也。吾算卦得知，你乃此界气运之子，关乎此界命运发展。你若是不按规则来，那这界生灵可就遭殃了。”

“哦？我不信！”王银蛾眼中精光一闪，嘴里却道，“你且说一说，后果是怎么回事？我一个小小的屠夫之女，怎么会成为气运之子？”

待柳树精长篇大论一番后，王银蛾笑道:“既然我是主角，那前路怎么走自然也得由我作主！”

“你不顾众生灵的安危吗？”

“我在，我不在，灾难还是会出现。洪水之祸、藩王混战岂是我一手造成的结果？”王银蛾说着看向东边初升的朝阳，目光粼粼，却道，“你说我日后会帮助那姓吴的人一个大忙，我记着了。若是有能力，我自会挺身而出——”

话落，骑马欲走。

柳树精连忙拦住她的去路，说道:“翻过此山北面，有一行人遇难，汝此去，亦可得一机遇。”

闻言，王银蛾抿紧唇，翻身下马朝柳树精拱手行礼:“多谢！”

随后便按着柳树精的指示，一路翻山越岭。

她牵马立在山头，看着山沟中混战的两方人马，默然不语。一方是凶悍的山匪，一方是装备精良的官府人马，一面染血的旌旗在风中飘摇。

王银蛾眼神一定，认出了上面的祥瑞兽纹——凰，看这规格应该是某个藩王。

王银蛾突然加入，使得所剩无几的官兵得以喘息。一个将领对她大喊道:“带岐王走！”

随后更加勇猛地投入战斗。

王银蛾逼近马车，恭敬道:“岐王殿下，请随草民先走。”

马车帘子被人撩开，一道被刻意压低的严肃女声传出来:“我不会武功。”

这岐王的声音似乎有些奇怪。

王银蛾道一声得罪，便伸手将岐王扯出来放在身前，然后一夹马腹，大红嘶鸣一声，如乘风疾走，眨眼消失在山谷中。

王银蛾看着身前的岐王殿下，可怜见的，这人太高了，都遮住了她的视野。

“岐王殿下，要不我们换个位置？”

“嗯。”岐王颔首，身子却十分僵硬。

等看见王银蛾的脸蛋时，岐王一愣:“你是女子？”

王银蛾笑着点头。

“巧了，本王也是女子。”岐王放松下来，自然抱住王银蛾的腰身，吩咐说，“去乌陵。”

岐王府就在乌陵。

过了危急关头，岐王开始有心思分析事情，第一件事便是怀疑王银蛾企图。

“你一个女子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又能赶下救人？”

王银蛾略一思索，说:“赶路，恰好经过那里，在山头看见了王府标志。”

岐王笑了笑，又道:“你叫什么名字？想要什么赏赐？”

“草民叫王银蛾。我不要赏赐，只希望日后岐王能帮我一件事。”

“大胆刁民，竟敢在本王面前自称我！”岐王陡然冷下语气，气势威严肃穆。

“殿下莫怪，说惯了“我”字，一时忘了改口。抱歉——”

王银蛾依旧是风淡云轻的模样，似乎是看出了岐王此刻只是装腔作势。

“噗！”岐王忍不住笑，说，“你这人的心可真黑，不要赏赐，倒教本王欠你人情。若是本王到了乌陵便反口把你抓进大牢，看你如何！”

“岐王大人素有贤名，何况，人道岐王一诺重于泰山。”

岐王却道:“外人传言不可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