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英雄 第8章 握爪

林舒雨发现沈行舟这个人找起来可真不容易。自从那天培训过后，一连好几天，再也没见着人影。

林舒雨每天早晨很早就在小区门口晃荡，想制造偶遇，有几次差点因此迟到了。

难道他这就离开学校回警队了？她试图向田昊打听，可是田昊这个人异常敏感，总是能发觉她暗戳戳的打探意图。而且感觉他好像并不知道沈行舟是警察的事情，估计也不会知道什么内幕，于是作罢。

张凯倒是没心没肺，不过问他也是白问，他压根不关注沈行舟。你要是问他关于小月的事情，他肯定能头头是道。

林舒雨低头翻看沈行舟的微信，这是她有天晚上用手机号搜索加上的，他俩的对话页面只有两句话：

暴雨：你好，我是林舒雨。

沈行舟：【握手】

在他的握手表情以后的数天，林舒雨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启下一段对话。

他的微信头像是一片黑色，好像林舒雨的空空脑洞。他也不发朋友圈，微信里什么也没有。

想起她那天胆战心惊地点击了好友申请，又高考查分似的等待回复，除了得到一个虚拟世界的握手以外，跟没加一样。真够沮丧的。

这天，林舒雨跑去训练场晃悠，还是没见着沈行舟。之前听犬舍的饲养员说他喜欢在训练场的树荫下发呆，于是她也跑去在树荫下的草坪上坐着。

远处，小月正带着寄训宠物在草地上游戏，主要是抛飞盘、跨越障碍等，这是寄训宠物每日的固定日程。

阳光下，小月头戴遮阳帽，穿着修身的poloT恤，短款百褶裙，修长的双腿惹人注目，在草地上和狗狗一起开心奔跑的画面，让人觉得赏心悦目，难怪招大家喜欢。

沈行舟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呢？大概不会喜欢自己这样的吧。林舒雨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最近真是魔怔了，于是翻开带来的专业书看起来，打算净化一下自己乌七八糟的心。

“林姐！”小月结束训练后，一手拉着一只边牧、一手拉着一只秋田犬跑了过来。

这只边牧叫豆豆，红棕色的毛发，体型修长匀称。边牧犬非常聪明，而且精力充沛，管理难度高，其实不适合新手家庭，豆豆在家里搞破坏，训练员上门做过训练但效果不好，主人自己又没有时间管理，所以寄养在学校矫正。

另外那只秋田犬叫瑞思，通体雪白，骨骼粗壮，属于日系秋田。主人大约是受了忠犬八公电影的影响，收养了这个犬种，却不知道秋田犬虽然忠诚但同时也很高冷，并不容易亲近人类，它是因为在小区里出现了攻击性行为，才被送来矫正的。

林舒雨对学校的每只宠物都如数家珍，她知道不同犬种会有一些普遍的特点，但每只狗狗也会有自己独特的个性。

比如，豆豆性格外向，喜欢撒娇，非常粘人。而瑞思则像一只大猫，非常傲娇，不会主动讨好主人，还有点洁癖。

瑞思这会儿在树荫下安静地坐了下来，林舒雨和它视线平齐，先友好地跟它打了招呼，然后伸出手摊在它面前询问：“瑞思，可以握个爪吗？”

瑞思没有反应，倒是豆豆挤了过来，忙不迭地送上了自己的爪子。瑞思则鼻子喷了一口气，自动挪开了，一副不屑的样子。

小月忍不住笑了，“瑞思，林老师这么漂亮，你还这么高冷，你这样以后怎么交得到女朋友嘛。”

林舒雨没有强迫瑞思握手，而是也跟着它挪动了位置，继续和它保持对视，“你挺喜欢豆豆的对不对，虽然它有点闹，但是你觉得它挺有意思的？”

瑞思像是能听懂似的，看了一眼豆豆，那眼神有点嫌弃，像是在说：我会喜欢这只粘人精？不过它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淡淡地回过头，屈尊似的，把自己的爪子递给了林舒雨，可能在说：行吧，你说喜欢就喜欢吧。

小月又一次被逗笑了，一屁股坐在林舒雨身旁，“林姐，你有没有发现，瑞思的性格有点像沈大哥，豆豆呢，有点像张凯。”

“…”林舒雨吃了一惊，顿时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直视眼前的瑞思了。

“聊什么呢？”张凯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真是不能背后说人坏话啊，说谁谁就到。”小月偷偷吐了吐舌头。

林舒雨却立刻期待地朝张凯的方向看去，然后又失望地转了回来。

来的是张凯和田昊，另一个被说坏话的人没有出现。

林舒雨叹了口气，撑着脑袋，和瑞思继续对视，向它伸出手，“再握个爪吧，好不好？”

瑞思这次没理她，转了个身，背对着林舒雨。

“……”

林舒雨自动脑补带入了沈行舟，仿佛给她留下背影的是沈行舟本尊。而刚才它不情不愿的握爪，让沈行舟微信上发来的握手表情包有了实质。

然而，林舒雨不知道的是，沈行舟这几天不在，是因为他一连好几天都待在警队里。

此前，他一直处于停职状态，上级对他的职务调查持续了一个多月。

恰是同一天，海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里，张局长坐在办公桌前，一脸慈祥，面带安抚地看向沈行舟。一个多月不见，他瘦了一些，脸颊有些凹陷，眼神还是凌厉，仔细看却有些暗淡。

张局是看着沈行舟从毕业一路走到今天的，年轻人能力强，有闯劲，从业不过八、九年的时间，就带队破获多起大案要案，这个年纪走上市刑侦支队副队长的位置是不多见的，因此也是海市警队里的风云人物。

他一向自信骄傲，说话做事雷厉风行，不管站着坐着，从来都是气势迫人，字典里就没有“怂”这个字。何曾像现在这样，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烟，半天沉默不语。

张局心里一阵酸涩，语气不由得放缓，“行舟啊，组织上对你是信任的，对你的调查也是程序规定，我想你是能够理解的。”

沈行舟手一顿，像是突然惊醒似的，苦笑了一下，“理解，我没有不理解。”

张局倒是希望他说不理解，哪怕是大闹一场呢？有反应总比没反应要好，“现在结果出来了，你没有责任，归队吧。”

沈行舟没说话，沉默地深吸了一口烟，复又慢慢地吐出，整张脸埋在烟雾里显得十分落寞，他淡淡地说，“从来都不是有没有责任的问题。”

一个人就这么没了，有责任或没责任又能如何呢，如果人还能救回来，就算把他这个队长给撤职了又有什么关系？

“小万他…”张局刚一开口，见沈行舟听到这个名字手指就蜷缩了一下，他也不由得也跟着一顿，但还是定了定心神说道：“我理解，你和他是同期，又是一道进的警队，感情自然不一般。”

“嗯。”沈行舟应了一声，言语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看到他这副样子，张局心里越发不安，“小万已经评上了烈士，市局过阵子会安排一个告别仪式。他父母那边我们也安排了心理辅导，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沈行舟点了点头，在烟灰缸里掐灭了手中的烟，却什么也没说。

“行舟…你需不需要一些心理支持？”张局犹疑了半天，还是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沈行舟抬起头看向张局，脸上露出疑问的神情。

“我以前也经历过。”张局人到中年有些发福，但可能工作太过繁忙，脸色却并不好，脸上的褶子好像在风霜里浸过，此刻说话时，他的眼神像是飘进了某个未知的时空。“不好过，活下来的人日子并不好过啊。”

【对人类而言，经历的创伤事件会成为人生的一部分，是无法被完全抹去的…】

林舒雨在讲座上的话，突然就在沈行舟的脑海里开始回放。

是啊，人的一生，经历过的事情不可能会凭空消失。他沈行舟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他的好兄弟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就像林舒雨，她也不会忘记天台上的那个夜晚。

【能治愈吗？】

【我相信，所有受到创伤的动物都可以改善生活质量，重建安全感…】

沈行舟的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笑意，能的，我也相信能。因为这是林舒雨啊，她说的话自己怎么能不信呢？这个从深渊里走出来的女孩，看起来脆弱又胆怯，但她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有沈行舟才能看得到的强大。

仿佛突然下定了决心，沈行舟抬起头，眼里也有了神采，“张局，我没事，但我想再申请一个月的假期，我有一件必须要去做的事。”

——

从警队出来，沈行舟直接去了宠物学校。

在今天之前，他其实都不是很确定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只是模糊有个念头想来近距离看看闪电的治疗过程。但现在他的思路突然打通了，他想陪闪电治愈。

沈行舟想，如果万昶还在，他怎么舍得不管闪电？他做不了的事，我替他来做吧。

学校的训练场上，沈行舟一眼看到了树荫下的林舒雨，她正盘着腿坐在草地上静静地看书，微风拂过，发丝飞扬到脸上，她也没有知觉，风轻云淡的模样。

她真的好瘦啊，白色的T恤在身上晃荡，撑着脸的胳膊细得好像轻易就会被折断，那天一起吃饭，感觉她并不挑嘴，约摸就是吃不胖的体质吧。

小月带着两条大狗跑到她跟前，远远看过去，那两条狗比她人还要壮实些，沈行舟不由得心惊肉跳了一下。不过她对宠物很有办法，好像动物会天生喜欢她一样，而她也一如既往露出了对待动物时才会有的甜美微笑。

沈行舟看了一会儿，本想走过去，可是这时候，张凯和田昊从另一边跑到了树荫下。

张凯的心思大概全天下人都知道吧，至于田昊…沈行舟在此之前倒是没关注过。

这会儿，田昊在林舒雨面前弯下腰，在她跟狗互动的时候，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的脸。

沈行舟皱了皱眉，突然感觉非常不爽，这个人不觉得自己的眼神有些冒犯吗？而且他知不知道，林舒雨不喜欢被别人这样盯着看。

沈行舟有种冲过去的冲动，但随即又停了下来。他这火气来得好像有点突然，自己也懵了，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

他思索了片刻，大约是因为他和林舒雨也算有些渊源，他多少有点护犊子吧？沈行舟这样对自己解释。

不过，他还是停下了走过去的步伐，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