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办公室里的景象比想象中更显杂乱。曾经象征着权力与财富的空间,如今堆满了各种破旧的小家具,掉漆的木椅、蒙尘的茶几、甚至还有一台早已过时的老式电视机,歪斜地靠在墙角。文件夹散落一地,纸张被灰尘染得发黄,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空气中除了陈旧的灰尘味,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混杂着佛灯燃烧时特有的油脂气息,闻久了让人有些头晕。
最诡异的是博古架上那尊佛像。佛像通体漆黑,面目狰狞,双眼凸起,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嘶吼。佛前的香炉里插着三支香,烟丝袅袅,显然是刚点燃不久。佛像下方藏着一个巴掌大的小音箱,正断断续续传出靡靡的梵音,声音忽高忽低,在幽闭的房间里回荡,配上忽明忽暗的佛灯光芒,活脱脱就是香港鬼片里的经典场景。若是此刻再传来几声抽泣,恐怕连胆子大的人都会头皮发麻。
宫劲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佛像旁边的一截白色蜡烛。火苗 “噗” 地一下窜起,微弱的光瞬间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蜡烛,走到薛文清身边 —— 自从门锁上的那一刻起,薛文清就一直蹲在门口,一动不动,脸埋在臂膀里,肩膀微微颤抖,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
宫劲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薛文清的额头 —— 没有发烫,体温很正常。他心里有些疑惑,又有些心疼。若是换做别人,他恐怕早就忍不住调侃几句 “这么大人了还怕黑”,可面对薛文清,他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只觉得眼前这个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招商部经理,此刻脆弱得像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宫劲在薛文清身边坐下,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后吸了一口,烟雾缓缓吐出,在烛光下散开。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薛文清,偶尔抬头看看跳动的烛火,或是听听那诡异的梵音。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也不知道该怎么询问,只能用这种沉默的方式,给薛文清一点支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突然,对面楼顶的航空障碍灯闪烁起来,红色的光芒透过窗户,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有节奏地明暗交替。就是这微弱的、有规律的光,打破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寂静。
薛文清缓缓抬起头,眼神里的慌乱渐渐褪去,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许多。
“对不起,我不知道门会上锁,只是随手……” 宫劲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歉意。
他心里其实一直很自责 —— 最初的恶作剧,不过是想和薛文清多待一会儿,可他没想到,会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还让薛文清暴露了这样脆弱的一面。
“幸亏有你陪着我,谢谢……” 薛文清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向宫劲,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感激。刚才在黑暗中,他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被锁在房间里的夜晚,那种无助和恐惧,差点将他吞噬。若不是宫劲在身边,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撑过去。
宫劲看着他,心里更不是滋味。他张了张嘴,想说 “是我不好,不该吓你”,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再多的解释,似乎都显得苍白。
薛文清低下头,盯着地面上的影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有幽闭恐惧症…… 小时候,爸妈总是吵架,他们一吵架,就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没人管我。那时候家里的灯绳很高,我够不到,整个屋子都是黑的。我好害怕打雷,好害怕晚上一个人睡觉……”
他的话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宫劲倾诉。
宫劲愣住了 —— 他怎么也想不到,高中时那个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意气风发的阳光大男孩,如今在公司里叱咤风云、冷静睿智的薛经理,竟然有着这样灰暗的童年。更让他意外的是,薛文清竟然会把这么私密的往事告诉他。
宫劲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怜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 —— 薛文清愿意对他敞开心扉,是不是意味着,在薛文清心里,他和别人不一样?
薛文清似乎没有察觉到宫劲的情绪变化,继续低声说着:“后来我长大了才明白,我怕的不是黑暗本身,是黑暗带来的无助感。每次处在黑暗里,那种感觉就会回来,提醒我,人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宫劲心上。
宫劲再也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薛文清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如果你拿我当朋友,以后碰到这种麻烦,都可以找我。你可是叱咤商海的薛大经理,这种半夜捉鬼的事,以后交给小弟来做!”
他刻意用轻松的语气,想化解此刻凝重的气氛。果然,薛文清被他逗乐了,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小梨涡挂在脸上:“我可不敢使唤你,我怕珊姐知道了,会拿刀‘砍’我。”
“为你干活,我心甘情愿,其他人怎么想,我不在乎。” 宫劲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薛文清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避开宫劲的目光,看向跳动的烛火,脸上有些发烫。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原本压抑、紧张的气氛,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宫劲的存在,就像一束光,照亮了薛文清内心深处的黑暗角落;而此刻的黑暗,也成了两人关系升温的催化剂,让他们在彼此面前,都卸下了一部分伪装。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噔噔噔” 地越来越近。紧接着,门锁传来 “咔哒” 一声,门被推开了。
三双眼睛瞬间对视,空气仿佛凝固了。
门口站着的是教培公司的老板娘,她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手里拎着一个布包,看到房间里的两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夸张地尖叫起来:“有鬼啊!”
宫劲和薛文清都被她吓了一跳,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老板娘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其中一个 “鬼” 竟然是薛文清,她连忙收起惊恐的表情,尴尬地解释:“薛经理?你们怎么在这里?我刚才上完香,有急事走了,突然想起好像没锁门,就回来看看……”
宫劲本来就对老板娘搞这些 “封建迷信” 的东西不满,刚才又看到薛文清受了委屈,此刻更是没好气:“大姐,你能不能别在办公室弄这些张牙舞爪的佛像,还有这阴间音乐?怪吓人的!你以为成天烧香拜佛,你老公就能回来?公司就能起死回生?”
他的话说得又急又冲,完全没顾及老板娘的颜面。老板娘的脸瞬间涨红,眼眶也红了,她转过身,背对着两人,肩膀微微颤抖,显然是被说哭了。
薛文清连忙拍了一下宫劲的胳膊,示意他别说了,然后对着老板娘温和地说:“大姐,不好意思,我这位同事年纪小,说话直,您别往心里去。宫劲,你去物业那边,让他们把 3108 的电通上,我和大姐聊点事情。”
宫劲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太过分了,看着老板娘抽泣的背影,心里有些愧疚。他点了点头,对着老板娘低声说了句 “对不起”,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等宫劲带着物业的人通完电,回到总裁办公室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 薛文清和老板娘竟然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看着一份文件,桌上还放着一杯刚泡好的茶。老板娘脸上的泪痕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松的笑容,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委屈和激动。
宫劲实在不解,刚才还像个 “疯婆子” 一样的老板娘,怎么短短十几分钟,就被薛文清说服了?他看向薛文清,眼神里满是崇拜 —— 薛经理也太厉害了吧!
“大姐,后面搬家的事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找他,做事很靠谱。”
薛文清看到宫劲进来,笑着介绍道,“对了,忘了给你正式介绍,这是宫劲,我们公司新来的同事。”
老板娘站起身,对着宫劲友好地笑了笑:“小宫啊,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我也知道我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不合适,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已经跟薛经理说好了,这周末就把东西搬走,不耽误你们出租办公室。”
宫劲连忙摆手:“大姐,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刚才说话太冲了,您别介意。”
“没事没事,” 老板娘笑着说,“薛经理都跟我说了,你们也是为了工作,我理解。”
电梯里,宫劲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拉着薛文清的胳膊,追问他到底用了什么 “魔法”,让老板娘这么快就同意搬家。
薛文清看着他一脸崇拜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哪有什么魔法,不过是换位思考罢了。当客户不配合工作的时候,别总想着‘甲方就该听我的’,也别用‘你必须怎么样’的命令口吻。你得先想想,客户为什么不配合?她有什么难处和需求?”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老板娘的老公跑了,公司也黄了,她守着这间办公室,不过是想留住一点回忆。我们要是一味地撵她走,她心里肯定不舒服,甚至会故意跟我们对着干。可如果我们能理解她的难处,帮她想办法,她自然也会配合我们的工作。”
“那你答应她什么条件了?” 宫劲追问,眼睛亮晶晶的,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
薛文清笑了笑,“今天已经很累了,明天开会我会把后面的工作安排下去。”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一楼。两人并肩走出写字楼,夜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宫劲看了一眼手机,已经 10 点多了,他突然想起薛文清还没吃饭,连忙拉住正要回办公室的薛文清:
“薛经理,都 10 点多了,你肯定还没吃饭吧?前面有一家夜市,味道特别好,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回家?”
薛文清确实有点饿,可他实在太累了,只想赶紧回家休息。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疲惫:“不了,我不饿,谢谢啊。今天辛苦你了,我先撤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宫劲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自言自语道:“薛文清,你已经拒绝我两次了……”
他骑上摩托车,发动引擎,夜风迎面吹来,带着青春的躁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宫劲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 薛文清,我一定会让你不再拒绝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我的真心。
而此时,坐在车里的薛文清,看着手机上宫劲发来的消息“明天见”,还有那个自己下意识发出去的笑脸表情,脸上突然有些发烫。他摇了摇头,试图驱散心里那股莫名的悸动,可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宫劲在黑暗中陪着他、安慰他的样子 —— 那个阳光开朗、细心体贴的大男孩,好像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车子缓缓驶入夜色,薛文清的心里,也悄然种下了一颗名为 “宫劲” 的种子,正等待着发芽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