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狐朋狗友 第119章 爱（8）

虽然嘴上没有提过，但在怀罪心里，神界的美是无与伦比的。

在去往洛水宫的路上，金彩骀荡的天空如画卷般铺陈在眼前，目光流转，周身尽是云蒸霞蔚，犹如飘浮在贝阙珠宫的无根之花，积聚在一起一开就是一大片，绵延千万里，比地藏王送给怀罪的那幅画要好看很多很多。

蹚过彤霞，涉过流云，潺潺流水的尽头便是洛神栖居的地方。

洛神一早得知了消息，欢欢喜喜地开始着手准备。怀罪、比祁、九元煞童提起衣摆登入洛水宫的时候，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见到了洛神——

正是那几个技艺高超的庖厨！

洛神正忙着给他们鼓劲：“听闻诸位手艺精湛，能够化腐朽为神奇，今日宫中来了贵客，还请诸位不要吝啬，放心大胆地去做，洛水宫就仰仗诸位了！”

看着那些已经快要熟悉的面孔，三人同时放下衣摆——厨子居然走的比他们还快！而且人家还是扛着叮叮当当的家伙什一起来的！情何以堪！

把庖厨送进宫，洛神松了口气，终于神采奕奕地奔向他们。

洛神是洛水之滨的女神，也是上古创世神伏羲的女儿，她在神界的资历很深，却有着一张与之严重不符的年轻容颜。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初入南天门，那张出尘绝世的脸就在怀罪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活水击石，生生不息，洛神是水做的，洛水不会老，掌管洛水的女神会永远年轻绚烂。

“进来坐吧，。”洛神的声音很好听，怀罪听得入了迷，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洛神牵着手一同走进洛水宫。

“怎么愣了神呢？”她盈盈一笑，“来神界第一日我们见过的，冥王大人不记得我了吗？”

怎么会呢？怀罪就算是忘记了吃饭也不会忘记她。

她连忙摇摇头：“没有忘记。”

洛神笑着给他们三人倒了茶水，水里空空荡荡，没有颜色也没有花叶，入了口却唇齿弥香，比世间最好喝的茶还要好喝千百倍。

“这是洛水的源头活水，积雪覆以成冰，置于雪莲中融化，经由日精月华照拂，取蒸腾后的无根之水凝练而成。”

洛神很大度，毫无保留地说出了方子。但怀罪心有余而力不足，冥界没有洛水，三途河的水又腥又涩，哪怕做了洛神的关门弟子，她也不敢保证最后做出来的会是什么玩意儿。

“怪不得这么好喝！”她不吝赞赏，同时不由地回忆起峥嵘的往事，“要是仙露也这个味就好了。”

仙露要是有这个味儿，她觉得自己能够生生喝出一个封神之位。

洛神不知有没有受过仙露的荼毒，但怀罪看见她笑了一声：“仙露有仙露的好，洛滨茶有洛滨茶的香，冥王大人喜欢才最重要。”

当然喜欢，喜欢到爱屋及乌，连带着盛茶水的杯盏也觉得好看。

虽然这杯盏是真的好看。

怀罪呷了口茶，一边闻着空气里浮游来的美食香，一边兴味盎然地打量着杯盏和茶壶。在她的所见所闻中，盛装茶水的大多是素净的青白瓷，洛水宫却罕见地用了黑陶，器身描刻着一条溢彩流光的金带，衬得茶盏庄重而不失华丽。

“这个像是洛水河。”她指着那条金带对洛神说。

洛神笑着颔首：“巧了，神女也这么说过。”

“是吗？”怀罪有些惊喜。

“巫山神女喜欢来我宫中喝茶，尤其喜欢这道洛滨茶，这茶具便是她游历人间时带回来的，她说寥寥一笔便勾画出了洛水的神韵，衬洛神的身份，也衬这道茶，洛水杯配洛斌茶，天生一对。”

闻罢，一旁的比祁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神女最喜欢洛神，送的是正经东西，不像元始天尊和紫薇大帝，只能天天盯着石头和木头看。”

怀罪也想到了这个，转头与比祁相视一眼，也跟着笑。见她笑，比祁笑得更深了。

洛神道：“石头和木头其实我也有，那些都是神女下界游历前赠的东西了，虽然简陋，却也有生趣。后来去了人界，见过的东西多了，她送给诸家神祇的东西才慢慢变得因人制宜。”

她指着案前一株鹿角状的枯枝桠笑道：“譬如那个，就是神女不辞辛劳从昆仑山带回来的。”

怀罪和比祁也在笑，却不是嘲笑。怀罪甚至觉得很喜欢，简陋的东西里有情义，神女像是个有情有趣有血有肉的神。如果某一天有幸得到神女送的礼物，不必看她也一定会喜欢。

“神女既然四处游历，可以来我冥界做客吗？”怀罪满心憧憬。

“这……”洛神笑意停了，缓缓道，“怕是不太行。”

听到回答的怀罪有些落寞：“为什么？”

“冥界阴气太重，是六界最污浊晦暗之处，极损身心。就算是修浊道的妖和魔也不能随意靠近，神仙修的是至清之道，更不能久留，容易相冲。”

一席话轻轻敲碎了怀罪想在冥界招待神祇的美梦，她痛苦地扶着额角——怪不得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有外人来冥界观光游览！

洛神又问：“说起冥界，不知我的好友后土现在过得如何？”

“？”

怀罪猛然抬起头，比祁也愣了愣，一时间，气氛安静得有些嘈杂了。

“后土娘娘和你是朋友？”两人异口同声。

“对啊！”洛神不解地点点头，很快又有些薄愠，声量也抬高了几分，“这么多年她居然一次都没有提到过我吗？”

提自然是提到过，但怀罪从没好好放在心上，因为从后土娘娘口中出来的，大多是“自信些，相信我，你比洛神还好看，你也是！”“洛神头上的珠钗想要吗？我去给你捞过来！”或者是哈哈大笑着读邸报“惊！神祇下凡惨被凡人识破，一曲洛神赋名动都城”然后说洛神好呆，下个凡还被看破了身份。

“提到过，经常提。”怀罪勇敢为后土娘娘发声，并体贴地略去了那些不能说的话，“不过神祇不是不能入冥界吗？后土娘娘好像也没来过神界，你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因为后土是神……”

“神？！”话音未落，怀罪和比祁又是一惊。

洛神抿了抿唇：“应该说……曾经是神。”

寥寥几个字，足以令怀罪睁大了眼睛。她微微愣神，清醒过来的时候，殷勤地给洛神倒了满满一杯茶，示意她展开说说。

“很久很久之前，后土的家不在九幽，而在神界。她不是某位神祇的后裔，而是由更难得的天生神识转化而来，她的地位尊崇，是大地之母，是中央之神，也是四御尊神之一，尊号为“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主宰阴阳生育、万物之美与山川之秀。”

“她曾是我的好友。”洛神手持茶盏，却迟迟没有喝，她的目光定定的，“那时候冥界尚未形成，神界之外幽魂四散，恶鬼横行，形势一日比一日更严峻。后土不愿见到生灵涂炭，她说她身为地母尊神，愿意自请下九幽，去筑就一个能够困住世间万千游魂恶鬼的地方。”

“可是幽都阴气重，神祇不能久居，唯一能够就在那里而不受侵害的，唯有鬼身。便是这样，后土毅然决然地舍弃了她的尊神身份，自此堕入鬼道，生生世世留在幽都，永不复神。修筑冥界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耗费太多神明和心血，后土是第一个去的，自那一别，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万年了。”

说罢，洛神这才笑着抿了口茶，目光遥遥地望着远方，喃喃道：“我有点想她了……”

听君一席话，怀罪这才知道后土娘娘的前尘往事。冥界的后土娘娘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行事果决语气痛快，在怀罪心中的形象本来就很高大，如今这么一听，越发高大了。

“洛神放心，等我回了冥界，一定会把这句话带给后土娘娘的。”她郑重其事地向洛神保证。

“千万别！”感伤的气氛正浓，洛神一拳头亲自敲破，她正色道，“这话你们听听无所谓，千万别带去冥界，她要是知道了还不一定怎么笑话我呢。”

提及后土娘娘，洛神的语气轻快了些，又问：“地藏王呢？还像从前那样黏着后土吗？”

“你怎么知道！”听见熟悉的名字，怀罪再次惊讶。

洛神便笑：“地藏王也称地藏菩萨，隶属佛陀，是神界中一类年轻的旁支。后土还在神界时，我就发现他藏了不同的心思，蟠桃宴总挑后土身边的位置坐，后土看什么书他就看什么书，后来他的所作所为也印证了我的猜想，地藏果然一路追随后土去了冥界。”

“所以，地藏王也是从神堕落成了鬼？”

“冥界不是寻常之地，要在那儿长留，就必须舍弃神的身份。”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黯然道，“六界中最为人鄙夷，最不受重视的冥界，甚至可以被忽略的那个冥界，已经夺走我很多朋友了……”

不止后土和地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