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了面前这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和他一对比,我就是个十足的土包子……我近乎贪婪地注视着他手腕上的金表,他保养的很好的手指上的宝石戒指,他那有着迷人的裁剪工艺的衣服……我相信他,或者说我情愿相信他,跟上他,我也会有这样的生活…”
——《人鱼》
我洗漱完出来后,梁花才醒,她有些惊讶,上下打量我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给夺舍了:“真是奇了怪了……你怎么起来那么早?你不是奉行工作日能睡一会是一会吗?”
我躺回床上等她洗漱完好一起下楼吃饭,刷着手机回她:“主要是委托……哦,这位老板大人也太大气了!让我忍不住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人那么有眼光!”梁花不搭理我,专心致志的刷牙去了。
我们弄完后就去敲隔壁的门,陈汐正一手拿着资料在看,一手推开了门:
“她们正在收拾要用的东西,应该马上就好了。”我指了指背上的包:“啧啧啧,还是我靠得住,昨晚就收拾好了!”
陈汐毫不留情的拆穿我:“一看就是梁花在收拾,你见眼招也去了!”梁花默默点头。
下楼吃完早饭,听着她们对我不会骑电驴的嘲笑,我只能忍痛打了一辆滴滴,看着她们骑着小电驴跑远了,我一阵怅然:“儿大不中留啊……”
上了车,司机很健谈问,我是不是一个人来古城玩,我说我是来走亲戚的。
他点点头:“我们这商业化越来越严重了,本地人也少了不少啊,都是外地来做生意的……不过小姑娘,你这个时间来探亲,正好是在旅游旺季,那你可吃亏了,现在什么东西都贵了一倍。”
我也对这里的物价感到欲哭无泪:“是啊,昨天在景区买了一杯奶茶,花了39呢…”和司机聊了几句后,我问他:
“师傅,我看官方发布的‘异常’点,这里有一个,具体是在哪里呀?”
司机有些郁闷:“是我们当地人每年举办祭神会的神观……这几年经济大环境不好,当地人都忙着去外地打工呢,这又不是什么法定节假日,近几年也没有什么人回来,那祭神会不办了,神观也就荒在那儿了。你说说,我们这个古城就是为了保护文物,结果连我们自己的传统习俗都丢掉了,这算什么嘛!”
这就是她们几个接的委托……因为我没怎么问,她们也没有说具体的细节,我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司机开车上了环城公路:“大概两个月前开始的吧,看神观的几个老爷子突然失踪了——他们几个本来都挺喜欢在神观外面的树底下打扑克牌的,结果他们的牌友发现他们几个好几天都没来了,观门也关上了。住在那的居民就怀疑他们是不是偷拿了神观里的东西跑路了,就把门撞开……结果就在主殿发现了他们几个排成一排吊死在了神像前面。”
我聚精会神的听着,觉得有些奇怪:“这听着也不像异常啊!”
司机压低了声音:“不,这不是诡异的地方……诡异的地方在居民有不少都看到他们又活过来了,到处问人打不打跑得快……”
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此时荡然无存,我扯了扯嘴角,真扯。
不过也正常,官方是不会把这些具体事情告诉普通人的,一般都是拉上警戒线,派人把守确保不会有人误入,有什么捕风捉影的猜测在居民之间流传也是正常的……
但是,我皱着眉,这个事情最诡异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为什么地方政府要拖两个月才发起委托,真是太奇怪了。
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地方政府先进行评估,然后上交给联合政府,检查没有问题了之后,才会移交给我们单位。
这个流程正常都走得很快的,不应该拖两个月之久啊……
司机见我沉默,以为我害怕了,就安慰我:“不用怕啊,你去的那地方离那个观远着呢。你那在城北,那个观在城南,不用怕的。”我点点头,司机,“还是习惯成自然啊,小时候我还害怕那些异常呢,现在四十好几了,早就一点儿都不怕了!”
确实,异常如果不是很严重,一般都不会告诉普通人细节,也就很难引起社会上的恐慌。
我下了车,给委托人发信息,让他快点派人来接我。
这个委托人脾气怪怪的,死活不给我发定位,还不肯给自己家拍个照,也不让我和周围人打听他们家……唉,反正他给的多。
走上青石板路,周围的房子要比之前看到的还要古朴,也更加精致。但是住在这里的人明显变少了。
这些房子一看就可以卖个好价钱,但它们的主人,宁愿让它们荒废在这里,也不租出去或者卖掉吗?爱财如命的我无法理解。也可能是对老家的情怀?
转角那栋小楼的屋檐下挂着一个铃铛,上面竟然已经长了铜绿…没有散架真是太神奇了。
我走到刚刚发信息过来约好的那座小桥上,一边发着呆,一边看着水里面的锦鲤滚成一团。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向右边侧过头去,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堪堪擦着我的鼻尖飞过去,扎入了水里,溅起了水花,把锦鲤全都吓跑了。
我心有余悸,只觉得内心小鹿乱撞,比传说中的crush表白跳的还厉害……几个小孩连忙跑过来向我道歉,我茫然地挥了挥手,说没事,但心脏还在不停的快速跳动,那种莫名不安的心悸并没有从我的胸腔中离开。“肯定是即视感……”我这样安慰自己。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职业西装的大概30岁左右的女人走上桥。她扶了扶反光的眼镜,冷淡又不失礼貌的打量了我一下。然后规矩的向我行了一个标准的45度的礼,没错,如果当时有量角器的话,我相信误差也不会超过一度……
我有些不知所措:“呃,我是颜醉……”她直起身子,又扶了一下眼镜:“你好,颜小姐,你不用太拘束。你的履历单位全都发了过来,我个人很信任你的能力,相信你一定能够完成这份委托。”
说实话,我一直觉得眼镜反光到看不清楚眼睛的人都是狠角色,所以我小心翼翼的附和她说的话。
她礼貌地引着我往前走,非常公事公办的介绍自己,女,沈小宝,委托人沈庆是她的曾祖父,也是她的老板。听着这个名字,我不由得感慨这名字真是……怎么说呢,起的太生动了……太形象了……
走了大概5分钟,我们就拐了不知道多少条巷子了,好不容易才走到一栋外形精致漂亮的中式别墅,她用指纹开了锁,请我进去。
这位老人真的很有钱,庭院里有假山、怪石人工湖,还有一眼温泉。让人眼花缭乱的水榭亭台,里面还有不知道多少人在打扫…真是太豪华了,还故意把那些建筑做旧,营造出一种历史的沧桑感。天呐!我在内心哭天喊地,什么时候我才能那么有钱哦!
到了主院,沈小宝站在门口,几个保镖一样的人打开了门。我们走进去,进了内间,沈小宝敲了敲面前的雕花檀木门,出声:
“老板,人到了。”
里面含糊的应了一声,沈小宝开门,但并没有带我进去的意思:“颜小姐,站在门前就好,老板他不太喜欢生人靠近。”
占据了2/3这间房间的,是一个大床,很像疗养院的那种病床。两个护工扶着一个瘦小干巴的老头坐起,显得无比的僵硬。他干瘦的枯枝一样的手被扎了好几个针管,同时输液——总之,就是一个只要是明眼人都觉得命不久矣的人。
他看起来似乎要比资料上的年纪还要大一些,脸上全都是皱纹,一道比一道深。他艰难的开口,脸皮就随着他的动作开始蠕动,透过这张脸,我依稀可以看出,他早年刻薄的模样。
那双浑浊的黄瞳死死的盯着我,他嘴巴抽动,吐出含糊不清的几个音节:“三…墓…找……”
我根本就听不清,旁边的护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老板说,希望你能和委托说明书上面一样,有找到三件墓器。”听护工说完,他脱力似的躺了回去,在那一瞬间,一道细细的光闪了一下,然后就不见了。
我到现在还不明白:“等等,那三件墓器到底是什么……没有人能够给我详细解释一下吗?”
沈小宝看了一眼没办法动弹的老人,伸出右手,示意我先出去。去了会客厅,她让人拿了一大堆开线的古书,竹片子,平板,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
沉思了一会儿,她说:“你应该不知道令易的民间故事吧。”
我点头,她倒了杯茶给我,表情凝重:“其实,令易是一个没有历史的地方。”她的声音很轻,我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历史?令易不就是因为有各个朝代的建筑才那么有名的吗?”她摇了摇头:“那也是靠人营销出来的…我的意思是,令易就像是一个凭空出现的城市。我的曾祖父他的父母就是第1批住在这里的人,他小时候问过父母,父母的表情都很茫然,都觉得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小城里的人就像什么都察觉不到一样……有着凭空出现的习俗”她原本平淡的目光剧烈的震颤着,“这里的人,带着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神……在令易,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变成了合理的……”
“那三件墓器,是当时人们在城的外圈发现的三座墓里面找到的,他们认为那三座墓里面沉睡着这座城的先祖,就当做文物保护起来了……但那三座古墓里面并没有尸体,也无法考证主人到底是谁,大家也都没头没脑的保护起来了。”她喝了口水。
“说实话,其实更像是令易这个地方不希望有人来打扰这三座墓……就像我刚才说的,在这里,不合理的也会变成合理的。而那三件墓器,在一个星期前凭空消失了。”
我没有喝茶,认认真真地听着,眯了眯眼睛:“这不对啊,既然被保护起来了,按道理墓穴是封住的,据我所查的资料那三座墓应该也没有被开放…你们是怎么知道那三件墓器凭空消失的?”
沈小宝忍不住笑了,笑得很淡:“颜小姐可能忘了,我们一家都是做古董生意的,有时候呢,这些产业是不能细究的。或多或少都有…呃,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我当然知道了……我也笑了笑:“嗯请你继续。”
她指了指桌子上的资料:“这些都是外界对令易的记载,以及当地人的习俗民俗之类的,还有曾祖父早年的一些笔记,希望能够帮到你。”她又交代了一些别的东西来补充这份委托。
我把资料放到背包里,用符纸贴上确保一些较为久远的不会散架——如果让我赔,我可赔不起。
我笑弯了眼:“放心吧,沈大师真是有眼光,选择了我……请你们务必要相信我的职业素养。”我起身准备离开,她有些意外:“不去看看那三座墓吗?”我笑眯眯的:“不是都没了吗,去看也没有什么意义。你先送我出居民楼吧。”
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我有些不太靠谱。
她带着我往外走,一路无话。我明显感觉到她在绕路,但我没有开口,假装不知道。直到我们绕过了那里,一个普普通通的水泥小平房,纯水泥,就是一个毛坯房,在周围的建筑里面显得格外突兀。
它周围还有一堵围墙把它围了起来。我停下脚步,像是被吸引了一样把目光投过去,我怔怔的看着那个普通的水泥小平房,它没有异常的气息…但是,我觉得它像是有一股吸力,占据了我的头脑,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要走进去 ,那种感觉不像是好奇更像是极度的恐惧带来的兴奋的战栗。
我茫然的望着它,它没有窗户,只有破旧的铁皮门。为什么……为什么?我有一种窒息一样的害怕的感觉……就像要溺死了一样的难受。
“你怎么了?”沈小宝发现我没有跟上她,就折回来,发现我对着那个水泥房子发呆。我后退了一下,勉强扯出一个笑:“没事……就是感觉在这么多古建筑里,有这样一个毛坯房,很奇怪,不太符合我的审美。”
我的脸色肯定很差,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沈小宝扶了一下眼镜:“这……你想要进去看看吗?”
我诧异:“这可以进去看吗?”她刻板的微笑着:“房子里面进不去,但这个围墙没有完全封上,是可以进去的。”说完,她就往那里走,走到那个围墙缺口的时候,我的脚下一踉跄,手扶了一下墙才站稳,叹了口气,跟着沈小宝进去了。
近距离的看,这也只是个毛坯房,没什么特别的,我还不清楚为什么我一看到它有这么大的反应……
沈小宝说这个房子很早就在这里了,居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可能是它的主人没钱装修之类的。我漫不经心的听着,若有所思。
她开始往外走:“可以了吗?我们该走了。”
在她身后,我打了一个响指,心情舒畅了不少:“ Surprise!”
沈小宝几乎在同一瞬间立刻退回来,围墙缺口被乱窜的电流封住,连围墙上面也被标着“单位出品,必是精品”的结界封锁。她脸色铁青,藏在外面的,跟了我们一路的,她的那些保镖只能对着雷符干瞪眼。
谁也不想为了几千的月薪,去医院花上个好几万去趟icu。看着他们震惊愤怒狼狈的样子,我觉得我真的好帅……要不是我不会吹口哨,我一定要当场来一段。
沈小宝阴沉的盯着我:“颜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的语气很差我抽出背包里的剑,撕掉隐符,符纸燃烧的火光配上结界符的金光……再一次感叹我真是太帅了!
“哦,我想起来了,是你刚才扶墙的时候贴上去的……你从一开始就对我起疑心了对吧。”她第1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没有刻板的伪装,她一点也不紧张,反而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我,就像刚认识我时的那样。
她低笑着,眼镜反光,一副讨人厌的轻松样子:“那么,请你有话直说吧。”
我举起剑指着她,轻声:“沈助理,其实,雷符这玩意儿最擅长三心二意了……”几道乱窜的电流整齐的朝她过来,白光乍闪,她瞪大了眼睛,右手的袖子已经彻底破碎了,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她根本没办法躲闪。因为电击的疼痛,她下意识的跪在地上,左手捂着右手臂,拼命的抑制着想要叫出来的冲动。
单位一般很少批准我们带这种强攻击性的符纸,很怕我们误伤普通人,单位被举报了之类的。为了减少这种情况的发生,一般会派一个或多个,从小就由单位培养的,接受后天改造的实验体,去监视那些出任务的员工。
这些实验体一般都是弃婴和孤儿,被单位收留。他们因为从小就接受系统的训练,总体的能力要高出我们不少,按理来说他们才最适合去出任务。但很遗憾,实验体缺乏对异常的感知,他们无法确定异常的根源在哪里,也就没有办法去接这些委托。说白了他们的气场不纯,在对异常的处理上,还有对符纸和剑的运用上,根本发挥不了自身的实力(当然对付我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些人就是被单位称作“保安”的人。就我目前和他们打交道的经历来看,这些人很少会让员工察觉,一般都是暗中观察。而且他们就像我姥新买的扫地机器人一样——不太灵光。
脑子的形状都是“忠诚”这两个字,跟电影里的特务一样……不过我并不担心监视我们的保安会来制止我,并且无情的朝我扔来罚单。
监视我们的保安是一个人,按规定,他应当优先去监视处理异常的她们四个,而不是接受委托的我。
更何况,他发现了要来揪我又怎么样?从城南到城北,就算他立刻赶过来,起码也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保安们也就只配给了几种驱动简单,有效的符。他们身体素质再好,这路程他也没辙,梁花她们才不舍得把仅剩的几张传送符给他用呢。
沈小宝的右手现在还是麻的,带着刺痛,她的嘴角微微抽动,压抑着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的剑尖对准她的喉咙:“说吧,你大费周章的绕远路把我带来这里……”
她努力想要站起来,身体还是脱力,站不起来,索性就放松的坐那了。
她表情很认真:“颜小姐,看来决定跟你合作是我做的……最明智的决定之一。”啥呀?这哪跟哪儿啊?我撇嘴:“合作?你还是把你口袋里那些用来防着我的,垃圾符纸扔了比较有说服力。
”刚见面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如果我猜的没错,在你的可爱的想法里,你也是在这个地方向我提出合作,如果我不答应你直接就用蛮力解决了…”我看了一眼外面呆站着的保镖,“连吃带拿的,胃口挺好的么。”
她面不改色:“抱歉,这是我们这行人的处事习惯,凡事要给自己留点余地。”
我的语气阴阳怪气:“那你真是太明智了沈助理!”
沈小宝扶着手臂:“颜小姐,我相信你会对这个合作感兴趣……”不等我回答,他的手指指向那个毛坯房:“这里……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和这座古城很像。但它……”我抿了抿有些干的唇:“那你明明可以一开始就说明白的不是吗?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是为了这个?”
我忍不住嘲讽她,她摇了摇头:“我不希望…沈老板知道我在私自调查事情…有些事,你不明白,像我们这种世代从事同一种事业的家族……”她看着我的眼睛,“所以我带你来,是想让你产生兴趣,我也好提出合作……委托你调查这间房子……你相信我,我是诚心诚意和你合作的。”
我没说话,蹲下来,手中的剑贴上她的脖子,慢慢的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冰凉的剑身倒映着她睁大的眼睛:
“既然你是诚心跟我合作的,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委托人是一具尸体呢?”